沈玉桥望着手里的通告单，点了点头。
谢明舟倒是知道结局会拍两个版本，但两个版本都是沈相的结局，他原先也没有细究。
之所以两个结局，因为历史上沈相的结局也扑朔迷离，谢明舟来现代后也做过查证，但众说纷纭。
主流观点认为，沈相扶植明帝的侄子上位后，权势滔天，虽有夺取天下的机会，但志不在此，按照寥寥的史迹判断，他一生辅佐明帝侄子，作为两代谋臣名留青史。
而剧组给出的第二版结局，却是沈相完成了和明帝的夙愿，在众人以为他要夺权的时候，卸去一身功名，自刎归去。
“你们觉得，哪版会更合适？”徐导思索问。
谢明舟望着台本里第二版的描述，眉头紧蹙。
演这部戏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一。以前他眼里的阿行，手段狠绝，理性又克制，两代谋臣定是他最好的归宿。
但当他以戏外人审视这段历史时，心里的天秤却不自觉倒向二。可他越想越觉得……沈书行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沈玉桥倒是很果断：“我会选版本二。”
谢明舟和徐导都沉默望着他。
沈玉桥顿了顿，缓缓说：“我认为，沈书行的结局，在和明帝相遇的一开始，便已经写好了。”
他看了眼谢明舟，笑道：“不是吗？”
谢明舟疑惑“嗯？”了一声，半晌笑容一点点褪去。
漫天落花里，太子蹲下身，挑起眼前白衣少年的脸，挑逗问：“你这样板着脸，怎么讨帝王欢心？”
白衣少年敛去眼底的惊艳，认真说：“死生追随，足矣。”
……
良久，谢明舟才开口问：“这两个版本都是编剧自己写的？”
徐导回答：“版本一是根据主流观点改写，而版本二是根据《明帝纪事》改编。”
第31章
夜晚,傅家。
在傅家住这么久，傅沉故平日工作的确忙，大部分时间都是谢明舟和傅老太在家。
傅老太端起茶杯,望着谢明舟清瘦的样子,心疼道：“小舟啊，你们一天天拍戏可真辛苦，要不你来奶奶这,奶奶包养你！”
谢明舟抿了口茶，笑道：“谢谢傅太太,这场已经杀青了，到时候播出您就有新剧看了。”
“小舟演的,我当然看！”傅太太笑吟吟,内心暗道，不仅看，到时候剧组出了周边她至少得买一百份。
谢明舟笑了笑：“傅总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傅老太撇了撇嘴：“哎,阿故这几天可忙了,工作到半夜,连去书房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书房看书？”谢明舟饶有兴致问。
“是啊，阿故以前没事的时候，就爱在书房看书。”
谢明舟想起白天剧组里提到的剧本,问：“听说傅总有明帝纪事的全套藏书？”
“是呀,你要想看,我现在带你去看看。”傅老太放下茶杯,站起身。
“我们就这么进去,傅总会不会？”谢明舟想起傅总对藏品都极为重视，一般不给外人开放，于是疑惑问。
“哎呀没事儿。”傅老太摆了摆手,笑说，“阿故说了，在家里你随意一点。”
谢明舟内心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笑道：“好。”
傅老太带他到书房前，谢明舟推开了房间门。
一如既往冷冷清清，满屋子的书和古董都被保存得光洁透亮，一丝不苟分在两侧。
走近一看，书架上整整五层，全是《明帝纪事》的现代翻译本。
他也是白天听剧组人提起，自《明帝纪事》出世就没有作者，书里的纪事也并不具有权威性，更像是随笔。
根据剧组的提示，谢明舟目光扫过书架，最后落至书架角落，小心翼翼抽出了最后一本，坐到沙发上颇有兴趣看了起来。
书里记录了非常多史学界无从考证的事，从明帝再到明帝身边的人。
正常人可能当同人文看看就过去了，但谢明舟却看出了神，每件事都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连和沈相送别时，他一时兴起玩蝴蝶调戏沈相，这么隐秘的事都被记录在里。
上一世，谁会这么事无巨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他快速翻到书的最后一页。
书上记载，小皇子登基，盛世一片繁景，沈相手持兵政大权，全朝人心惶惶，预测大明的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然而却在大业达成的第三年，在众人以为他要夺权称帝之时，平静卸去右相之职，隐退朝堂，踏遍和明帝一起打下的江山霸业。
一同带走的，还有随身带着的那枚玉簪——和沈玉桥演绎的，几乎一模一样。
书里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结尾给出短短四句话。
——托君江山。
——还君盛世。
夙愿已成，死生相随。
谢明舟目光牢牢落在四句话上，眸光轻闪，抬起头，窗外是一片凤凰花海。
他总觉得上一世，不仅仅是错过了见沈相最后一面。
*
《大明春秋》剧组，清晨。
徐导和两位主演一再商量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通告单上的版本二进行拍摄。原因无他，当所有人走近沈相内心后，都觉得版本二更符合人物的心境。
谢明舟坐在场外，单手撑头，脑子里还在回想昨晚看的明帝纪事。
场内，沈玉桥一袭长衣，独自立在明京山上，眺望大明的万里河山，百姓安居乐业。花期又至，但故人未归。
“夙愿已成，死生相随。”
“卡！”徐导望着屏幕喊道。
沈玉桥松了口气，脱下戏服走到场边。
“玉桥辛苦了啊！”副导笑吟吟朝沈玉桥招了招手。
沈玉桥似乎还沉浸在沈相的气氛中，转过头看到谢明舟，神情有些恍惚。正巧，谢明舟也正若有所思望着他，又仿佛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沈玉桥抹了把额头的汗，沉默坐到谢明舟旁边，谢明舟这才回过神，拿着小电扇帮沈玉桥吹了吹：“杀青愉快。”
徐导看着两人也没打扰，和副导商量道：“晚上的杀青发布会准备好了？”
副导演翻开手里的表格：“嗯，记者通告都排好了，场地也准备差不多。”
徐导看着场边闲聊的两人，以及正在收拾场子的工作人员，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大风大浪也算是过去了，剩下就是指望剧能顺顺利利上线。
下午，谢明舟呆在化妆室，任由温陶和化妆师帮他换装化妆。
“感觉谢哥演完帝王后，整个人都霸气了哈哈哈。”小叶在一旁捂嘴笑道。
镜中人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衬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袖口扣着尊贵的猎鹰袖扣，衬得身姿挺拔，原本就深邃的眉眼，更显利落英气。
“我之前就不霸气了？”谢明舟转动手腕的表，懒懒抬了抬眸。
“不是不是，谢哥你以前是霸气，现在是又霸又娇！”小叶解释道。
谢明舟听到个跟自己完全不沾边的字，蹙眉：“娇？”
小叶疯狂点头，回想起谢明舟在树下睡着的一幕，心生怜爱，“谢哥你都不知道，你演明帝逝去的时候，我好想冲过去抱抱你呜呜！”
谢明舟摇了摇头，敞开手，低笑一声：“来啊，我现在让你抱。”
小叶刚想伸爪，望着谢明舟和拍戏时不同，一身现代装衬得身高腿长，脸慢慢红了。
谢明舟摸了摸小叶呆呆的头，定了定神，正色道：“好了，准备出发。”
晚上，F市酒店顶楼灯光绚烂，记者和粉丝们早早挤在门口，被保安围在两侧。
沈玉桥和谢明舟刚出现在楼道口，全场便欢呼起来。
“玉桥来了！”
“他这身白衣和剧里好像呜呜！”
“啊啊啊谢明舟！！他真人好帅啊啊！”
“谢明舟的现代装也这么好看吗！！”
“明玉CP是真的！！”
如星光般的灯光洒下来，一黑一白，和戏里的搭配相似。沈玉桥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一身白衣，而谢明舟却一改以往发布会和沈玉桥撞型的形象，一身黑衣利落又笔挺，娱记们根本停不下手中的相机，企图挑起话题。
“谢明舟这次重新出道是换了造型师吗？”
“谢明舟是怎么做到改头换面这么彻底的？”
“谢明舟以前不是最爱模仿沈玉桥了吗？”
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舟粉压制。
“真当我们舟舟没粉丝？”
“我谢哥生下来就这么好看，抱走不约，谢谢。”
“谢哥在搞事业，没时间和你们扯皮。”
谢明舟丝毫没受影响，附在沈玉桥耳侧说了什么，沈玉桥低头笑了笑，不是刻意营造，而是演戏演出来真正的默契。
来看的CP粉更是原地升天，就差把民政局搬过来。
两人朝大家招了招手，然后随着红毯一同走入大厅内。
舞台中央，徐导和副导，还有几位老戏骨早已经到位，见两位主演走上来，纷纷上前迎接。场下来的记者和媒体人员比想象得多，连通道都挤满了人。
背后的大屏幕唰然拉开，几个含有分量的大字显现：“《大明春秋》剧组杀青发布会。”
所有聚光灯霎时间聚集在舞台中央。
主持人说完官方致辞后，把话筒递给徐导。
徐导拿着话筒，淡淡笑道：“谢谢各位来到发布会现场……”
看着挤满的场地，以前他的剧开机杀青热度都不高，也没有营销，全靠一部又一部剧累计起来的口碑。
这次，还未开播就能有这样的热度，他有些感动——当年押宝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看来没有押错。
“感谢大家对《大明春秋》的关注，虽然中间出了一些风波，但也顺利完成拍摄这是一部还原历史的剧，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两位主演。”
这是他在演艺圈留下的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他最后一次挣扎——不温不火几十年，他仍然想坚守入行的初心，打磨演技，尊重艺术，还原历史，
整个剧组经历大风大浪，但还好两位演员也跟他有相同的态度，才能把作品顺利完成。
感动间，徐导走到谢明舟和沈玉桥身边，给了两人紧紧的拥抱，一旁的老戏骨们也靠近围在一旁。
台下的温陶和小叶一脸激动看着谢哥站在人群中央。
温陶一步一步看着谢哥，从一个走在大街上都没人认出的小糊星，到现在有了和他并肩站立的人。
他相信，以后还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在谢哥身边。
舞台上灯光闪烁，其乐融融，主持人站在一旁，笑道：“好了，各位有什么问题想询问徐导吗？”
这时，前排一位黑衣的娱记站起身，神色有些严肃问：“徐导。刚刚听你发言说，《大明春秋》是一部尊重历史的剧，是吧？”
徐导从容回答：“当然，我们的剧情都是遵从大明历史而改编，希望给大家呈现出真实的……”
娱记打断说：“但是，现在网上有言论指出，你们剧组擅自篡改历史人物，而且还是极为出名的历史人物，对历史极不尊重，请问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话题在现场引爆，全场的记者开始嘀嘀咕咕，拿笔疯狂记录。
徐导有些诧异，上前一步严肃道：“绝无可能，我们剧组剧本和演技审核严格，绝对尊重历史，不存在你们说的颠倒黑白。”
一旁的副导脸色凝重给徐导递上手机，颤声说：“徐导……最后那场戏，沈相最后那场戏的通告单不知被谁泄露了，现在全网都在抵制咱们剧组，说咱们擅自乱改沈相的结局！！！”
记者还在逼问：“大众都知道，沈相作为两代谋臣名留青史，而你们的通告单上却写着‘沈相自刎’，徐导您这不是篡改历史，是什么？”
“我想各位是误会了。”一道淡定的声音在徐导身后响起。
谢明舟沉静自若走上前，接过了徐导手里的话筒。霎时间，闪光灯齐齐对准他的脸。
第32章
谢明舟抬眼,对上记者猜疑的目光，冷淡勾唇：“敢问真实的历史是什么？”
记者见谢明舟丝毫不慌乱，自己倒有些动摇：“史学家早就……推断出,沈相两代谋臣,名流千古，你们擅自魔改，难道不是对历史的侮辱？”
旁边的娱记们纷纷低嘀咕起来。
“这下完了,好好一个剧要被封杀了。”
“谁让他们魔改，还改这么出名的人物,自作孽。”
“既然是史学家推断。”谢明舟低笑出声，不在意地开口,“换句话说,也就是并无史料证明。”
声音慵懒，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场下一帮记者，包括徐导都怔愣住。谢明舟这是……连史学界主流观点都不放在眼里？
片刻后,全场嘲讽笑出声。
“谢明舟以前不是个文盲吗？哈哈哈他是不是病又犯了。”
“这个剧组完了,现在全网都在闹,估计都举报到文化局那儿去了。”
“谢谢各位对我们剧组的关注。”谢明舟面不改色望着台下人，举手投足带着从容感，“我们会给大家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这不明摆着吗？”另一位记者站起来说,“难道你还能给出什么史料？”
他还想说什么,猝不及防对上谢明舟不怒自威的眼神,下意识讪讪闭嘴。虽然剧不知道怎样,但谢明舟这气场演明帝……好像的确很合适。
谢明舟知道和这帮人嚼舌根毫无用处，转头和徐导对视一眼，徐导严肃说：“后续事宜会在官博进行通知,谢谢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