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浮年满十七,身形惊人高挑,相貌极为出色的英俊,比他父亲年轻时还胜一筹。加上他表现出的手腕和才能,已经俨然有薛家未来家主的风范了,家中佣人相比对薛小少爷还有些隐隐偏爱、对小孩的宠溺,面对薛浮,就只剩对主人的谨言慎行了。
纪管家当然也很尊敬大少爷,将近来发生的事都复述一遍,只在提及薛小少爷时,有些私人化情绪的心疼。
“今晚小少爷也只喝了点粥就上楼,现下已经睡下了。”
薛浮点了点头,没去打扰弟弟,只是喃喃自语道:“看来要和父亲谈一下了。”
薛浮很清楚薛父的心思,因为父亲的担忧,也是他所想的。
在茶香缭绕的静室中,薛浮坐在次席,态度恭敬又贴心。
“阿慈以后总要接触到外界,总不能他大了您也要束缚住他,那样就不叫保护,而是囚禁了。”
“我当然明白您的顾虑,阿慈是我弟弟,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他。”
“现在让他接触到一些灰色面,以后才会对其心存防范。父亲,您应当像教育我一样放手教导阿慈。而且他已经到青春期,总会期盼和同龄人接触,会想要有朋友。”
十七岁的薛浮满是野心,也拥有足以承载野心的力量。
他唇瓣微微抿起,神色很郑重:“说句冒犯的话,您会老去,但我和阿慈年龄接近。我保证,我会保护好他一世。”
“记住你的话。”薛正景显得略微有些焦躁。他的指尖微抖,虽然夹着一根烟,却并未点燃。
他何尝不知道,薛慈总要和更多的人接触,他不能将薛慈包裹在玻璃花房中。只是下意识地将这一天设定得很远,以为它会久一点到来。
薛正景觉得薛慈还太小,但是现在的薛慈,已经学会要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薛正景本便因为和薛慈的冷战,心软许多,只差一步就要妥协。而这时候大儿子正好给了梯子,他便依样下了。
“我会去办理关于阿慈的入学手续。”
虽然招生已经停止,但对清璞股东之一的薛家而言,走一些非正常手续入学也是很正常的事。
薛浮露出放松的微笑来:“我会和阿慈谈这件事。”
“会告诉阿慈,父亲的顾虑和让步,相信那个时候,阿慈应该会感谢父亲,知道这些天的行为太任性了一些。”
薛正景将未点的烟放下来,随手扔到烟灰缸中了。
他面上没什么喜色,但眼睛就是亮了一些,非常无所谓地道:“小孩子气性,我不用他谢我,别气我就算好了。”
……
“父亲的态度很坚决。”薛浮露出苦恼神色,“他太固执了。”
薛慈也点头,他没想到薛父对他入学初中这种事,都有这么多的意见。
看来要想一些其他办法才对。
“不过我当然不舍得让弟弟失望。”在看到阿慈略微思索的神色后,被可爱到的薛浮捏了一下弟弟的脸,说道,“所以我先斩后奏了,去办好了手续。虽然父亲很生气,但在我的劝说下,也还是同意让阿慈入学了。”
峰回路转。
薛慈微微抬起眼,细软黑发就着这个动作在肩头滑下,他没想到这件事真能由薛浮解决,有些惊讶。
看着阿慈微亮的眼,薛浮笑眯眯道:“要不要谢谢哥哥?”
薛慈这次倒是真情实意了许多。
“谢谢哥哥。”
薛慈是在招生结束后才被加入进的学籍,其他学生已经进入校园后开始熟悉环境了,薛慈还在定制校服。
四季一共二十四套校服,现在是秋季,当季校服偏厚,白色衬衣被分为两层,深灰色的外套面料顺滑。偏向英伦风的设计很显身形,薛慈穿上后更衬得修长无比,比例漂亮,俨然是贵族小少爷的气质。
临时制作出一套校服的时间有些赶,但是很及时,至少让薛慈赶上了新生典礼。
清璞学院迎新仪式分为两种,一种是学院官方的新生典礼,另一种是学生们私下的晚宴。
薛浮带薛慈进入清璞的第一天,来参加的就是前者。
他们走进阶梯式的大礼堂后台,来往的高中部学生们注意到薛浮的存在,都前来打过招呼,只是说话的时候,目光便不经意地偏到薛浮级长牵着的小孩身上。
因为看上去才十几岁的模样,他们原本是不感兴趣的——就算感兴趣也是因为他跟在薛浮的身边。但是目光落下去,真正看清薛慈的时候,反而有点挪不开了。
好漂亮的小少年!
跟在薛浮级长身边,长得漂亮,抬眼看人时是一双猫儿眼,漆黑水润,不少学生不论男女,在见到肤色雪白,发如鸦羽的少年时都在心中默默叫了声“好可爱”。
薛浮级长显然今天心情颇好,唇角都微微弯起,介绍道:“这是我弟弟。”
原来是弟弟啊——
很多与薛浮有过合作的人,瞬间就悟了。为什么薛浮经常把弟弟挂在嘴边,提起弟弟还会露出很愉悦的神情来,按理来说依照薛家的家产,就算是手足兄弟,也很难有真心感情才对。
原来是他们错了,这根本不应该带入自家又烦又性格古怪的弟弟,该代入相貌极为漂亮的小可爱,就算吵架都只舍得扇自己的那种漂亮。
有高中部的学姐忍不住半蹲下身,微仰起头,哄薛慈说话。
问小朋友要不要吃糖,要不要吃点心,语气相当温柔。
能进清璞高中部的学生通常是要么家世不凡,要么极为天才,能参加迎新典礼筹备的学生,更是两者兼具才对,所以大多都非常高傲,极具自信。
这些高中的学姐是人中翘楚,哪怕见到薛浮这种极为优秀的男性,都不会舍下傲气去搭讪多说两句话,最多在背后和闺蜜讨论一下学校的某某很帅就是太冷了,这下却根本忍不住矜持,温柔的声音都甜如融进霜糖,哄这个看上去可爱又漂亮的小少年多说几句话。
因为性格高冷从没有被这么多学姐包围的薛浮:“??”
薛慈:“?”奇怪,他看起来很爱吃糖吗?
觉得现在自己已经不算小的薛慈,下意识往薛浮后面退了一步,躲在薛浮的身后。
他很少有受欢迎的时候,更别提被这么多女孩子围绕,所以下意识觉得,是因为薛浮带他来的才会受到关注,还是把薛浮推出去比较好。
看到小少年害羞地缩在哥哥身后,紧捏着兄长的衣角,漆黑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很圆,透过前面的人悄悄地观察他们。顿时如同看到被惊吓的小猫崽缩在人身后,还探出一个脑袋来观察人类一般,整个人都要被可爱晕了。
而薛浮终于因为弟弟被太多人盯着而吃味,开始替薛慈解围,护住弟弟不让看,让其他人去准备即将开场的新生典礼了。
他也没注意到,后台处的新生代表,往这里瞥了一眼又一眼。
第18章 寝室
一年级新生的位置,本应在礼堂内中后排,按班级位次排开。但薛慈报名入学晚,恐怕没预留他的观礼座位,薛浮也放心不下让弟弟扎进人堆中,索性留了薛慈在后台观看。
离得近、又有屏幕转播,视野虽不算好,但架不住高年级学生们的热情,给薛慈搬来软椅小桌,空调又打高一度,温暖舒适。
只是周边学生都忙碌,唯独薛慈一人被按在柔软沙发椅上休息,显得很不合群。
薛慈:“……”
他略微低头。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
后面陆陆续续赶来的学生,看到了薛慈,见他不吵不闹地安静乖巧,也只是有些好奇,随他坐在哪里。就是负责开幕发言的老师,到场后也不过轻瞥一眼,若无其事。
薛慈沉默装死。
开幕由教师代表演讲,不同其他学校领导的演讲又臭又长,这位老师讲话非常简短,介绍清璞校规校训,欢迎新生入学,便结束了,演讲稿大概写不满半张纸。
他行色匆匆地下台,随意搭配的风衣因动作迅速被吹开一角,露出半扎进去的衬衣角,看上去随性地像是临时被抓上舞台的。
薛浮当然要维护下清璞在弟弟面前的形象,轻声对薛慈道:“清璞下放给学生组织的权利相当大,很大部分就是因为教学老师除去是高中部任课老师外,大多本职在清璞大学任教,有研究科目和课题,非常忙。”
所以这样忙碌的老师不拘小节一点,也很正常。
清璞的大学部是世界一流名校,历史悠久,古老且排外,曾经只接收贵族血统学生,在数度改革后,才对外招生。
出身清璞大学几乎是一种标杆,学子皆是社会名流,驻足在社会各个行业顶尖。入学标准极高,哪怕你毕业于清璞高中部,分数线会低一些,但没有绝对的实力,也踏不破那道门槛。
在薛浮给弟弟解释完不久,他也需要上台演讲了。
薛浮是高三学子,作为连任六年的级长、优秀学生代表上台,甫一被灯光照亮,舞台下的学生们眼睛都亮了些。崇拜、憧憬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过来。部分消息灵通的,还知晓薛浮就是薛家的长子,少有天才之名,能力出众。
相比前位老师代表,薛浮的演讲稿要长些,更有许多话是临场发挥。底下学生们听的热血沸腾,对进入清璞后的未来无比期盼起来,折服于薛浮级长的学生更不计其数。
薛浮演讲完,很绅士地一点头,下台后便迫不及待走到薛慈身边逗他,“阿慈,哥哥刚才厉不厉害?”
薛慈微微抬头。
虽然他很想告诉薛浮,自己刚才根本没听,但略微沉默后,还是说道,“厉害。”
薛浮完全没听出敷衍意味,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点。而在这个时候,同样初一的某位新生整理好稿子,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薛慈那边,修长瘦削的手将那两张雪白稿纸叠起放进外套的内口袋里。然后目光微转,目不斜视地缓缓走上台前。
等少年一步一步离开,薛大少没怎么在意地瞥一眼,顺口问旁边的人:“他是今年新生代表?”
筹备完毕的那位学长很闲,过来和薛级长说话,顺便看几眼级长那个听说极其可爱漂亮的弟弟,回话道:“是啊,接触下来性格挺冷淡的。”
“封家的小辈吗,没什么印象。”
“嗐,这哪是。”那人道,“封家小少爷运道不好,赶上今年改制,新生代表不是从成绩好的那批挑选家世最强的上,而是直接按照成绩排,所以这位就是新选上的那个代表——叫什么来着。”
他确实绞尽脑汁,终于对姓名有点印象了:“谢问寒,好像是邯都谢家的继子。”
薛浮没什么反应,谢家对他而言,实在太不值一提,更何况还只是个继子,他也不认识。
但薛慈却微微怔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追随着那个新生代表的背影而去,看到对方正在后台排队准备,垂放在两侧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直,肤色很白。
“家世虽然一般,但是成绩是真的好,考高中卷都能满分不提,主要是实操研究科目有天赋,听说老许想收他做关门徒弟来着。”
老许就是之前上台演讲的老师,看着没什么特殊,但学术上声望很高。
“他就是谢问寒?”
薛慈忽然道。
察觉到弟弟的在意,薛浮也分神过来:“阿慈,你认识他?”
薛慈的交际范围很小,薛浮自觉不当错过弟弟的某个朋友才对。
薛慈神色迅速冷淡下来。
他垂着眸,看上去还有些乖巧,声音也并无异样。
“没有。”
“我不认识他。”
谢问寒的演讲也并不长,说完后便退场。虽然表现从容出色,但家世实在一般的缘故,连掌声都稀稀拉拉的。
那位学长难得能和薛级长搭上话,这时也八卦了起来,“对了,关于谢问寒,还有个小道消息。好像谢家不怎么喜欢他,连学费都是自己攒着交了半期,现在还没交完。也能理解,毕竟说不好听的就是拖油瓶——”他的话猛地顿住了。
因为谢问寒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台,走到了附近,拿起长桌上的水杯喝水。
他喉结微微滚动,神色平淡。
站的不算近,但因为刚才学长音量不小,只要他不是聋子,恐怕都听见了。
哪怕这是个刚入学的初一新生,高三的学长也觉得脸上火热,莫名尴尬起来,毕竟背后说人不是什么好名头。
薛浮倒依旧没什么所谓,虽然对方是和他讨论的八卦。但薛大少傲气惯了,从不在意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薛慈鸦翅的睫羽轻轻颤动。
他抬起头,观察谢问寒显得更细致了些。
谢问寒很瘦,比他也高不出多少。身上的校服并不算合身,微有些宽大,面料上有很细小的勾痕,看上去绝非是近来贴身定制的。用的水杯是普通杯子,哪怕被清洗的很干净,也免不了透出一点陈旧痕迹。
这样的人简直和整个清璞学院都格格不入。
谢问寒很快便收拾东西离开了,他没有再看薛慈这边一眼,自然也没和那个议论他的学长争论。
薛慈看他离开,忽然开口问道:“我和他很像吗?”
这个问题简直奇怪到让人诧异,薛浮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薛慈:“怎么这么问?他哪里够和你比。”
这句话并非对谢问寒的刻意侮辱,薛浮对谢问寒本身也没什么偏见。只是换做是谁来和自己弟弟比,他恐怕都会说出同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