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沈怀瑾摆摆手，无所谓道：“铺厚点也没关系，多翻动几次就好了。相比下来，稻谷沾上泥沙什么的以后收拾起来才麻烦呢。”
广场已经是山谷里相对而言比较干净的地方了，土地被夯得很实, 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杂草，但脏东西还是难免的，尤其那种个头差不了多少的细小石子是很难被竹篾筛出来的, 这要是在吃饭的时候咬到了可就真难受了。
“来，咱们把谷子倒出来吧。”
“行。”厉点点头，和沈怀瑾一道扛起边上的一筐稻谷，两人露出来的肌肉线条很是流畅漂亮，撑在藤筐底部的手一个使劲儿，筐中的稻谷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黄金谷雨。
沈怀瑾拍了拍筐底，确保没有稻谷勾留后才将筐子放到一边。
安正学着沈怀瑾的样子拿柔软的枝条刷牙，见状赶紧吐掉口中的盐粒，随意漱了漱口便走了过来。不仅是他，旁边手上有闲的出来帮忙，大家将藤筐里的稻谷一一倒在了竹排上。
沈怀瑾拿起一旁的谷耙，朝着那些金黄色小谷堆的尖尖铲去，一下又一下地耙开、耙匀。
将三十筐稻谷分别铺开铺平整后，沈怀瑾将谷耙放到一边，长出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暖色阳光下流金一般的满地谷粒。
边上的亚兽们纷纷道：“瑾，你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反正广场这边一直会有人守着，大家能轮流给你翻谷子。”
“那就麻烦大家啦。”沈怀瑾的笑容洋溢，也不多作推让，道了声谢便和厉回了溪对岸。
只要天气没有骤然变坏，稻谷晒上几天就能干透，接下来这段时间沈怀瑾没有其它事，终于能继续建自己的砖瓦房。
东厢房的墙面已砌了大半，边上由粗壮的多年老竹深深扎入地下做着外部支撑。沈怀瑾就站在边上，和厉比划着屋顶的架法。
银发兽人看着图纸上繁多的数据和多个角度的视图，沉默良久才道：“要不我上去以后你再指挥？”
“……好。”
阴干了两年的木料被相熟的兽人们帮着运了过来，有些也已经按需求劈成了木板。
屋顶需要承受瓦片的重量，因此挑选的大梁很粗，只厉一人恐怕无法稳妥，好在有其他兽人前来帮忙。
木柱托起了梁架，梁上起拱，斜坡的设计让屋顶在雨期能更方便地排水。细密的木条并排地斜搭在屋顶梁和屋檐上，构成了屋面的主体。
沈怀瑾从南边跑到北边，仰着头绕着圈地指挥，正当他嫌脖子受累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托力，一下子将他举离了地面。
沈怀瑾一惊，回头才发现是三头小长角兽围在自己身后，用强壮有力的长鼻将自己托举了起来。
长角兽虽“小”，但其实已经有了超过一般兽人的身高，更别提它们肌肉矫健、长鼻有力，三头的力量托起沈怀瑾还真是绰绰有余。
它们小心翼翼地将沈怀瑾移到了最为高大强壮的深灰背上，兴奋地叫了两声。沈怀瑾明白了它们的意思，摸了摸身前长角兽的脖子，温声道：“那就谢谢你了，深灰。”
深灰的鼻子扬了扬，它背着沈怀瑾慢悠悠地围着动工中的房子绕圈。
沈怀瑾这下就轻松了下来，不用再生硬地仰着脖子，他只需要稍稍抬头，就能很方便地和房顶上的大家对话，顺便给大家递递工具，省得他们上下跑。
长角兽用鼻子卷起的木板被沈怀瑾接过，然后斜着传给屋顶上的厉。这些铺在椽子上面的木板叫做望板，其上还要抹上泥背再进行盖瓦，以达到防水、保温的效果。
只不过一天的时间只够大家打好木制框架，如今日头西斜，剩下的就要等第二日再说了。
沈怀瑾看着大有不同的屋子，心中就像吃了蜜饯一样甜，一向讲究你来我往的他被部落这种不求回报、不遗余力的付出深深感动。只是他这两天说了太多感谢的话，一时间有些词穷。
厉察觉出了他那点窘迫，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客客气气地将兽人们送走，又拿上簸箕和笤帚，招呼着，“走，去收谷子了。”
沈怀瑾亦步亦趋地跟着兽人走，他长吁一口气，小声道：“大家可真热情。”
因为手上拿着东西，厉没法碰他，侧过来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怎么才发现这一点？”
沈怀瑾接过厉手上的两个簸箕，声音还是轻轻的，像是能被风轻易吹散，“我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习惯了那种等价交换的生活，以为那就是最舒服的状态和相处方式。到现在才意识到，如果将对方视作了家人一般亲密的存在，那么偶尔不对等的付出反而更让人心生感动。因为那不是物质上的负担，而是情感上的牵绊。”
厉用空出的手摸了摸他长至肩下的乌黑顺滑的马尾，眼神专注，声音清朗不带一丝阴霾，“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边界感”、“等价”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大家是看到了你对部落的好，所以才心甘情愿地来帮你。你值得这一切，因为它们全源自于你一直的付出。”
沈怀瑾一愣，然后在日暮暖光下缓缓笑开。
“走吧，再迟谷子就要凉了。”
“嗯。”
如今太阳西斜，只有一小块稻谷上还能接受日照，散发着灿金色的暧暧暖光。
两人用笤帚将竹排上的稻谷扫在一起，堆成了一个个小谷堆，然后拿簸箕舀上一大捧倒入藤筐，如早上倒出时那般，落了一场灿灿的金黄雨。
稻谷落下时发出沙沙的碰撞交错声，从筐子底部涌来谷子的清香和阳光的气息，那是丰收的味道。
糯稻和非糯稻又分别装筐，这回为了方便省事，沈怀瑾和厉直接将它们抗去了药屋里头，总归目前那边也没有其它用处，堆几天稻子倒也没问题。
沈怀瑾站在陌生又熟悉的药屋里，想到初来乍到的那几天，自己只能躲在这里，小心翼翼的从缝隙处观察着外面的世界。那时忐忑的自己只为在这群能变身的可怕野兽口中求生，又怎么敢奢望如今的相处融洽。
如今再回想起来，很有些恍如隔世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厉长臂一揽，将他压在身下。
“我想起当时你坐在这个昏暗的屋子里，一双眼睛却熠熠闪光，冷着脸看我。我吓唬你的时候，你不仅丝毫不怕，还拿刚刚学会的兽人语顶了回来。”厉语带笑意，“我没见过你这种莽撞不懂事的小亚兽，当时一心就想着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沈怀瑾被他半侧身子压得快抬不起头，闻言还是很努力地翻了个白眼，“我果然没想错，你真的很自大。”
厉哈哈大笑了两声，“没错，我那时候确实很自大。”他将沈怀瑾的发绳解开，一头乌黑油亮的发丝如瀑，被他纳入掌心。
“干什么呀？”沈怀瑾小声地嘟囔了声。
他感觉到身后的兽人正用粗糙滚烫的手将自己颈后的头发拨开，指尖缓慢又轻柔地在后颈皮肤上划弄。
“那天你为了自己的双肩包来找我，说要挑战我，我当时把它看作笑话。”说到这里，厉轻轻嗤笑一声，手下的动作加重了些，“但你转身走向阳光的时候，我看到你这处的皮肤，在一头黑发的比照下那么白那么嫩，我就想着……”
兽人的声音沙哑，他喃喃重复着。
“我必须赢得你。”
沈怀瑾笑了，他反手拿下那作乱的大手，转身微微扬起下颌，毫不顾忌地袒露着细腻的颈肉和隆起的喉结。
“事实上，是我赢了。”
厉从喉间发出一声深沉的喟叹，呼吸有些急促，一双绿瞳在昏暗中闪烁不明，“没错，是你赢了。”
“你赢得了我。”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广场上燃起了昏黄的落地灯，灯光从门缝间悄悄溜如，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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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铺瓦

新鲜的稻谷至少要晾晒上三四天才能达到干燥的效果, 沈怀瑾和厉一早起来，照例是先将收在药屋里的稻子全腾了出来, 放在清晨的暖金色阳光下好好铺开。
将清干净的藤筐叠了起来放在一边后，两人拿着谷耙将竹排上的小谷堆一个个扒开耙平。满地的稻谷被划出一道道的耙齿痕迹，被阳光晕染出金色光晕，看着很是喜人。
沈怀瑾将谷耙搁在一旁，同边上的亚兽们讲了一声，便安心地离开了。
因为崽子们都在认真学习而失去玩伴的小长角兽们见状，赶紧跟上。
沈怀瑾余光瞥到这一幕，同身边的厉好笑道：“我们笨呼呼的小帮手们又来了。”
银发兽人回首望了一眼，只见深灰它们摇头晃脑地跟了上来，细长的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看着很是喜悦兴奋，大概在它们眼里，帮沈怀瑾做的这些事情本身就是玩乐。
厉的语气也带上笑意，“多亏有这群小家伙，不然我们来来回回还要慢上不少。”
“忙完了多给它们喂些浆果吃。”沈怀瑾的语气轻快，脚步也快了两分，“走, 赶紧回去继续给屋子盖顶，只要不出意外，今天就能开始铺瓦了。”
两人加快脚步回了溪对岸，简单吃了些早食后便不再耽搁，继续动工。
厉踩着屋边的木梯, 动作利落地上了房顶。椽子上面已经盖好了望板，要想直接铺瓦片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想住得舒服些, 最好还是加上一层泥背。
沈怀瑾将泥土和秸秆混在一起，倒入桶中让小长角兽们帮着提上去。屋顶上的厉顺势接过，用瓦刀在望板上铺上大约二十厘米厚的泥背。
本来沈怀瑾还想着要做个方便上下运输工具或者材料的简单装置，但如今有小长角兽们帮忙，倒直接省了这一步。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在房顶铺泥背，一个在下方和泥，偶尔高声闲聊两句。
“瑾。”房顶的兽人懒洋洋地开口问道：“这泥背干什么用的，我怎么看着还挺多余的。”明明房子已经有了两层木制结构，再加上沈怀瑾说过的两层瓦，在厉看来，屋顶已经够“厚”了。
这语气让沈怀瑾想起了对方昨晚的不知节制，他太阳穴一跳，捡起一团刚和好的泥巴就往上方掷去，只闻“啪”的一下，屋顶上的兽人发出了“嘶”的一声，沈怀瑾满意地勾起唇角，这才开口解释。
“泥背呢，主要还是用来防水，还有保温的效果。我们这做不了隔温层，寒季的时候就要靠这层泥背让屋子里的热气少散出去一些了。”
“另外加了这层泥背后，屋面也能更坚固一些。在椽子或者望板上直接铺瓦不是不行，但是以后上去施力点不对是容易踩坏瓦片的，需要加瓦换瓦的时候就很不方便。”
他絮絮叨叨许久，见厉不回应，便又往上掷了一团泥巴，“懂没？”
屋顶的兽人无奈地摇头叹气，反手抓下第二块砸在自己背上的泥巴，一下拍在屋顶的望板上，然后高声朝着下面喊道：“懂了！”
沈怀瑾窃笑。他踮着脚朝上望了望，只见泥背也铺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从工棚、地窖、储藏屋各处将之前囤着的黛青色瓦片搬运了一部分出来。
泥背铺完后要适当地晾一会儿，再开始盖瓦。
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厉要去捕猎，沈怀瑾则溜达到了广场上翻稻谷，离开之际他看到药屋大开着门，里面大大小小的崽子聚在一起认真学习。
他悄悄凑到一旁，小心地打量着，只见屋里的大崽子们正努力地念着沈怀瑾的手写书，为小的那批讲故事，然后学着沈怀瑾曾经的做法，将其中的文字一个个写了下来，让小的念诵和临摹。
沈怀瑾看在眼里也是震惊，他打心眼里希望崽子们多学习，但潜意识里却觉得在大人们没时间监督的前提下，崽子们聚在一起肯定还是以玩为主的，没想到在他心目中再是调皮不过的他们竟然还真的一丝不苟地按自己的指示行事。
他静静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见到工棚里头摊开晾着的新鲜板栗，沈怀瑾灵机一动，决定给崽子们做个糖栗子奖励奖励。
他搬来板栗，在溪水里淘洗以后用刀切出了大大的十字口，以开口朝上的角度放入锅中，倒入没过板栗一半的水，盖上盖子后用小火焖煮。
大约十五分钟后，板栗的清香从盖缝处慢慢溢出，再等上五分钟后打开，里面的水分已被熬干，用划开的口子仿佛炸开一般，露出了其中饱满金黄的板栗肉。
沈怀瑾浇上了调好的糖水，盖上盖子再次焖至水分收干。
饱满的板栗肉在吸收了黑糖汁后看着愈发醇厚。沈怀瑾随意挑了一颗板栗，在手掌间滚了好几下才不那么滚烫。他小心地剥开本身就有些分离的褐壳，将散发着满满清香的板栗肉送入口中。
板栗肉香甜松软，嚼起来还粉糯糯的，绝对是崽子们喜欢的口味。
沈怀瑾满意地提上糖栗子，朝着溪对岸去。
崽子们背对着药屋的门坐着，听到敲门的声音，纷纷好奇地回头张望，见到是沈怀瑾，立即蹦了起来冲向他。
沈怀瑾脸上带着笑意，揉了揉簇拥过来的崽子们毛绒绒的脑袋，他将手上端着的糖栗子放到桌上，“崽崽们，看我带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