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乘风飞扬,轻灵得像飘落的雪花,尾翼摇摆着,看似轻柔,冲入飞行兽群时却如箭破竹,一举撕裂了飞行兽的包围圈。
“就趁现在!”沈怀瑾喊道。
众人或化作兽形,或拿箭相对,趁势打散了飞行兽的攻势,在两方的里应外合之下,飞行兽溃不成军,逐渐落了下风。
天色渐明,云光乍破,凶兽眼中的红光隐匿在了遍地疮痍中,仔细看去,一波又一波的凶兽仍旧来势汹汹无休止。
飞行兽已被杀得七七八八,尸兽落了城楼遍地,剩下的也生出怯弱之心,被黑尾神鸟驱至山峦方向一一灭杀。
沈怀瑾从地上的尸身上拔下一支箭,见结构完好,便将满是血水的利箭塞进弩筒,面向汹涌而上的兽群。
“咻——”
利箭刺破一头凶兽的咽喉,可怖兽身抽搐了两下,从一夜之间堆起的高高尸山上滚落。
厉往下一探,兽尸堆已有城墙三分之二的高度,若有弹跳力极佳的凶兽顺势而上,再跃上城墙,不是没有可能。
他手一挥,“巨石!”
曾经的演练让大家立刻就懂了他言简意赅的指令,运来体积颇大的圆石,由几个兽人共同推着,举过墙垛后撒手。
重量惊人的圆石碾开泥肉,将整个儿的尸山往下压了一分又一分,骇得凶兽纷纷逃窜,即使是疯狂如斯,也知道了这片山谷是块难啃的骨头,隐隐有退避躲让之意。
见攻势稍缓,沈怀瑾连忙让伤员与部分力竭的亚兽先下城楼,既为疗伤复原,也是让他们能够做些补充能量的吃食送过来。
而其他人仍然留在原地,一部分人回收羽箭等武器,剩下的则死死盯着城外踌躇的凶兽,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事实证明他们的警惕并没有错,刚刚吃了顿饭补充了些体力的大河部落,再次遭到了凶兽们试探性的袭击。
凶兽群时不时地发起攻势,不再像头天晚上那边铺天盖地,它们也在一次次地试探着大河部落。到后来,双方几乎都摸透了对方的底细,处在僵持的对峙当中。
沈怀瑾等人就凭着这道城墙和丰富的后方供应,慢慢地损耗着对面的精力与血性。
就这样一连耗了六七日,再是凶残执着的凶兽也在多日的饥寒交迫,选择了撤离。这些凶兽披着污浊得看不清本色的皮毛,夹着尾巴在城外的坑洞与雪泥间穿梭离开。
沈怀瑾看着它们的背影,又与厉对视一眼,听到了彼此的心声。
红光不灭,攻势不歇。
这回,照旧没人敢松懈。
果不其然,三日过去,他们又于夜间遭到了来自凶兽的袭击,只不过在接连的消耗与恶劣的环境下,这回的兽潮显然是弱了许多。
大河部落与之耗了两三天,城外便只有些不甘的零星凶兽了。
接连的战斗让沈怀瑾身疲力竭,他所见是蒙着红雾的天,压抑而沉闷;是硝烟四起的大地,满目疮痍;是叫声粗哑的黑鸟在天空盘旋,享受它们的盛宴。
隐隐约约的,自地平线出现了些不同的色彩。
沈怀瑾攥紧拳头,浑身紧绷,问道:“是新一轮的兽潮吗?”
“不。”厉看了片刻,神情有些松动。
“是另一个部落。”
“另一个部落?!”还守在城墙上的兽人们惊异出声,没想到在这样密集的兽潮中,还有部落能奔袭于野外。
奇眯着眼睛打量了许久,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是……大森部落。”
说话间奔袭而来的身影越来越近,与此同时,原本缓缓离开的凶兽们也嗅到了新鲜血肉的味道,躁动起来,将这群没有城墙保护的人视作送上门的一顿大餐,冲势也越来越快。
大河部落的战士们都很焦急,举弓欲射,奈何距离远在射程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来人与凶兽群生生撞作一团,在冰天雪地里搏斗撕扯,远远望去,好似有大片血雾弥散开来。
大概是一路跋涉逃亡耗尽了他们的力气,大森部落始终落于下风,而凶兽们闻到血肉味道,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步步紧迫。
“我去帮他们一把。”
厉拽起沈怀瑾的手,在沈怀瑾愣神之际,干燥开裂的唇瓣轻轻吻了吻对方的手腕,视线交集了一瞬。
这双墨绿的眸子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格外莹润,沈怀瑾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与爱意。
“……好。”
话音刚落,厉便化作巨狼,一跃而下,顺着尸山血海,奔向大森部落的方向,边上几个兽人紧紧跟随。
银色狼身在焦黑的土地上格外显眼,沈怀瑾眼瞧着他们如利箭般冲开凶兽包围圈,与大森部落的幸存者里应外合,奋力拼杀。
也正是如此,引走了城外剩余的零星凶兽,让城楼上的人松出一口气。
沈怀瑾嘱咐道:“雨,下去让人整理纱布药材,做好消毒工作,准备接应。”他自己却驻守原地,岿然不动。
风雪越发得大了,雨再上城楼之时,沈怀瑾双肩已落下了一层雪,他刚想出声,劝沈怀瑾休息一番,就见对方抬起弩,被冻得青白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嗖——”
一头妄图沿着尸山爬上城楼的凶兽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叫,便被□□的冲力送倒,翻腾着尸体滚了下去。
沈怀瑾的眼神一凛。
兽人们回来了。
距离已近到沈怀瑾能看清每个人的境况,见银狼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大创口,他才稍微放了心,转而向大森部落看去。
大森部落跟着厉等兽人突围着,兽人在外圈奋战,抱着崽子的亚兽们则手持石斧等武器守在内侧。
看看被保护得当的亚兽和崽子,再看看外围七零八落所剩无几的兽人们,便知大森部落一路逃亡损失惨重,否则这个曾经作为临山原第一的大部落也不可能面对些零星的凶兽群就溃不成军。
兽人群跑得飞速,很快就在凶兽的追逐下到达了尸山,大家没有犹豫,直接攀爬而上,城墙上的人负责一箭箭击毙追逐而来的凶兽。
沈怀瑾招呼大家拿绳子,一条条粗绳从城墙扔下,无法化身的亚兽一手抱着崽子,一手拽着绳子,被一点点地拉上城墙。
护送所有亚兽和崽子上楼后,余下的兽人们助跑几步,也一举跃上城楼。
原本穷追不舍的凶兽们见状,嘶吼几声后,悻悻而走。
只有三四头还不甘心,隐匿跟随着,被断后的强壮雄狮一口咬断了腰身,抛在尸山下。
雄狮一跃而上,正站在沈怀瑾面前,它头顶鬃毛,浑身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口,染红了半边金黄的毛发,一双狮眸却还是炯炯有神地看向沈怀瑾。
那是一双绿色竖瞳。
沈怀瑾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还不待说些什么,一张惨白的脸自狮背抬起,原哀哀地叫了一声。
“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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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新生
原挣扎起来, 雄狮低低吼了一声,低下身子让他下来。
沈怀瑾连忙上前搀扶, 这才发现原浑身上下都是血痕,大森部落其他幸存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转头朝雨他们道:“将大森部落的伤员送下楼治疗。”又看了眼一身狼狈的银狼,沉声道:“你也是。”
银狼用尚算干净的立耳小心地蹭了蹭沈怀瑾,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又悻悻地缩回头。
厉:“凛,奇,你们守着,晚上再换我上。”
此时城外没什么凶兽聚集,就算再有攻势也是几日以后了,凛和奇听了, 郑重点头,“知道了,厉,你们赶紧疗伤去吧。”
一行伤员相互搀扶,被沈怀瑾等人送了下去。下游处的织坊与造纸坊被改造一番,暂时用来安置伤员。
大森部落原本还强撑着的兽人一下楼,便坚持不住地化作了人形。
亚兽与崽子们留在此处, 药材纱布和消毒后的针线一应俱全,见伤员下来了,连忙接过,小心将他们放在简易的床上,心无旁骛地处理起伤口来。
沈怀瑾将厉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 见没有大碍,才没好气地让他上一旁躺着休息。
他洗净了手,看到了另一旁躺着的金棕色头发的兽人。对方身上只盖了些兽皮遮住隐私部位, 裸露出来的地方不似兽形时那般强壮,还布满大小不一的伤口,在低温下勉强止了血。
沈怀瑾拿了针线站到他床边,轻声道:“不要乱动。”
他小心地在伤口附近抹麻草汁,奈何伤口遍布兽人全身,才抹了一小半就有些难以下手。
金棕色头发的兽人低声道:“直接缝吧。”
沈怀瑾的手指一顿,还是小心地继续涂抹,在周遭人的低声哀嚎中,他突然道:“风,好久不见。”
风怔忪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听不出起伏,“你记得我?”
沈怀瑾笑笑,“我倒是真没想到,那个瘦弱的崽子,竟然已经接近成年。”
“那时吃得少。”风移开了视线。
做完“麻醉”工作,沈怀瑾手中的针刺进了风的皮肤,开始了缝合。
“风,你能告诉我大森部落遇到的情况吗?”
麻草汁麻痹了一部分的痛觉,针刺透皮肤的感觉,在习惯了伤痛的风看来,只是一点酥麻之意。
他闭上眼,开始回忆。
“兽潮前两日,我们借着树木的屏障,尚且能抵挡攻势。谁知有一处屏障早前就被罕见的食木兽蛀了个半空,检查的兽人却没有察觉。自第三日起,兽潮汹涌,直接推倒了那处屏障,后来又出现了飞行兽,部落……”
大概是之后的回忆过于惨痛,风顿了顿,才沙哑着嗓子继续。
“屏障的缺口越来越大,我们没办法,只能舍弃部落,本来是想躲去天河原的,谁知被兽潮四处撵拨,一路往北就来到了这里。”
“还好,有你们在……”
沈怀瑾环视这一屋子的伤员,差不多就估出了幸存率,知道风的轻描淡写之下,是一条由无数战士冲开的血路。
他看向角落的病床,原脸色惨白,身上缠满纱布,只有胸膛的稍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那么原呢?”
“原混在了断后的队伍中……是后来才被发现的。”风停顿了一下,“大森部落养大了我,我救不了干,也不能眼睁睁让原死去。”
“我知道了。”
沈怀瑾缝上最后一针,轻声重复道:“我知道了,风,你做得很好,将大森部落的希望留存了下来。现在好好休息吧,睡醒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风轻轻嗯了一声,躺下闭上了眼,嗅着沈怀瑾身上的味道,呼吸变得绵长。
“瑾。”
厉轻声唤他,却没有回应,只好又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沈怀瑾注意,待对方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才有些扭捏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察觉到对方的小心翼翼,沈怀瑾俯下身吻了吻他干燥的唇瓣,眼里闪着细碎的笑意,温声道:“我在想,你真是又厉害又有担当。”
厉拽过他的手,有些委屈,“那你刚才怎么不理我,吓死我了”
“没有。”沈怀瑾顺势在他床边坐下,“只是觉得……命运真是神奇。”
沈怀瑾的视线穿过门窗,遥遥望向天际,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势要将天地万物再笼罩成无暇的白色。
持续了一月有余的汹涌兽潮,终于是退了。
大家也有了喘息之力。除了轮流驻守城楼的战士,其余养伤的养伤,猫冬的猫冬,恢复了平常的作息。
怕大森部落的伤员或者体弱的亚兽、崽子等受冻,大河部落的成员们特地从茅草屋中将旧床搬进新屋,并热情地邀请他们上自家新房住。
在如今艰难环境下,一来二去,两个部落的成员亲作一团。
又过了两月,众人身体恢复,万物濒临复苏,令沈怀瑾措手不及的是,原前来辞行。
他有些惊愕,“原,如今外面还不算太平,住在山谷没什么坏处,大家都很欢迎你们。”
原却摇了摇头,郑重道:“大森部落不能消失。”
“瑾,我很想留在大河部落,当一个永远不知疾苦的崽子。我从前活在阿父与部落的庇佑之下,如今阿父亡故、部落伶仃,该是我挑起重担的时候了。”
“瑾,答应我吧。”他努力咧开嘴,“对了,还有风留在这里,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找他聊,这家伙知道不少我的糗事。”
沈怀瑾这才意识到,原已经长大,不再是偷酒卖稻、行事无忌的少年了,连笑起来的模样,都带着苦涩与沉重。
沈怀瑾看着他,点点头,“好。”
临行之际,大河的人给伙伴们准备了充足的干粮与武器,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告别。
千难万险,经此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原背着一棵幼嫩的圣兽树,仔细听着沈怀瑾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如何为其制肥、施肥。
沈怀瑾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听懂了吗?”
原瘪了瘪嘴,狠狠点头。
不远处,几个大森部落的亚兽看着怀中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肉的崽子,又看看大河部落圆滚滚的崽子,闭了闭眼,一狠心,便朝原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