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人头皮发麻的是——
这些油画头像。
都没有脸。
所有油画人物非常精致,面部却没有五官,空荡荡的,显得异常诡异可怕。
尤其在这种天色已暗的夜晚。
沈秋羽:孩怕。
周钦琛坐在画架边,熟练系上防止沾染颜料的罩衣,金棕短卷发梳拢在颈后,露出他俊美阴郁的五官。
沈秋羽站在门边,看着面前肤色苍白面容沉郁的周钦琛,脑海中不禁浮现一部部吸血鬼电影。
雷雨交加。
深夜古堡黑暗又阴森。
无数可怕的蝙蝠藏身阴暗角落,伴随苍白阴郁的俊美吸血鬼隐匿暗处,黑暗中,殷红眸子虎视眈眈凝视着他的猎物。
视线仿佛会咬破薄薄的皮肤,吮吸流动的香甜鲜血。
沈秋羽刷地捂住自己侧颈。
他目光警惕地盯着正在用松节油清洗画笔的周钦琛,拳头硬了。
如果他敢咬自己,立马把他打成猪头。
周钦琛放下画笔和松节油,见沈秋羽立在门口迟迟不进来,皱眉看他。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
“哦。”
沈秋羽磨磨蹭蹭进门。
周钦琛指着窗边的皮椅,“到那里坐下。”
沈秋羽慢吞吞坐下。
他等着周钦琛下一步指示,但接下来,就没有指示了。
沈秋羽:“?”
没有女装了么?
周钦琛拿起铅笔,在全新油画布上起稿,看沈秋羽乱动脑袋,他阴郁眉眼登时露出不悦神色。
“别动。”
沈秋羽立刻坐好,不动。
周钦琛神情稍缓了些。
沈秋羽安静坐在皮椅上,但他坐着坐着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周钦琛:“……”
他嘴角压直,神色冷郁。
沈秋羽正瞌睡着,冷不丁被什么砸了下脑袋,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瞪向攻击物的出处,反应相当敏捷。
在对上周钦琛目光时,他轻轻眨了眨眼,迅速醒神,再扭头看地上。
有块橡皮擦。
他捡起橡皮擦掷回去。
周钦琛抬手接住,看着沈秋羽微微皱眉。
不对。
沈秋羽很不对劲。
上次在餐厅时,沈秋羽以利落过肩摔把他狠掼在地,他就察觉沈秋羽不对劲,跟当初签合同前判若两人。
难道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周钦琛沉眸盯着他,眼神渐冷。
沈秋羽打着哈欠问:“周先生,我得保持这个动作多久?”
周钦琛敛回视线,继续画草稿。
“直到我画完。”
周钦琛话音刚落。
沈秋羽立刻露出满脸晴天霹雳的表情。
他没学过油画,但也知道画一副完整的油画怎么也得画个三四天,所以他就得在这里坐三四天??
沈秋羽有点想口吐芬芳。
周钦琛没说话,继续画自己的。
沈秋羽哭丧着脸坐在皮椅上,低垂脑袋,开始在心底亲切地问候周钦琛,顺便诅咒他这辈子都追不到顾濯,做一辈子单身狗。
周钦琛看沈秋羽满目幽怨的望着自己,顿觉他那副焉嗒嗒的表情很有意思,唇角不禁上勾,噙着一抹笑容。
等周钦琛彻底起稿结束。
时间已到深夜十一点。
他直起身看了眼窗边,沈某某靠着墙壁已经睡得熟透了,半边窗帘被他扒拉着盖在身上,完全把这儿当床,丝毫没有作为绘画模特的自觉。
周钦琛:“……”
哒。
周钦琛放下铅笔走过去。
沈秋羽睡得很熟,没察觉有人靠近。
周钦琛目光掠过他露出来的半截脖颈,纤细又白皙,锁骨处那颗小红痣若隐若现,很漂亮。
周钦琛视线在整个油画室划过。
最后再落在沈秋羽那张精致秀丽的脸庞,他五官不算深邃,很精致,鼻梁秀挺,眉眼明艳,唇瓣色泽莹润,唇形饱满好看,属于耐看型的明秀美人。
他长相跟顾濯相差很大。
顾濯五官偏冷冽,眉眼深邃带有薄戾感,气场很强,一般人都会敬而远之,不敢直视靠近。
当初找沈秋羽当替身,是因为他短时间内找不到更合适的赝品,他要的替身是能被他掌控在手里的傀儡玩偶。
沈秋羽很合适。
至少签合同前的他很合适。
但最近。
他发现这个玩偶实在不听话。
会反抗他。
他很不喜欢。
周钦琛想。
他沉默地看了沈秋羽片刻,微微弯下腰,想将他打横抱起,送去房间休息。
谁知他刚附身靠近,对方手臂陡然抬起,朝着他飞快挥来,动作快得惊人,他匆忙避开,不幸撞上画架,显得有几分狼狈。
哐啷。
巨大声把沈秋羽瞬间惊醒。
他猛地睁开杏眼,凛然望向声源。
周钦琛脸色难看地靠着画架,画框层次不齐地散了一地,他正冷眸盯着他,心情似乎非常之差。
沈秋羽:“?”
周钦琛声线沉冷。
“我是让你来这儿睡觉的?”
沈秋羽睡眼惺忪,“应该不是。”
周钦琛:“……”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
顾戳戳:肾虚阳*?
秋崽:对!
以后
顾戳戳:肾虚阳*?
秋崽:我说过么?(选择性失忆中)
顾戳戳:试试
秋崽:不了不了
第45章 45
沈秋羽迷迷糊糊睁开眼。
窗外天光大亮,油画室内空荡荡的,已经没有周钦琛人影。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身上忽然有什么东西滑落在地,低头看,是条很柔软的羊绒毛毯,应该是周钦琛给他披上的。
看来周钦琛也不算很讨人厌。
沈秋羽心想。
沈秋羽揉捏着酸痛地后颈站起身,活络各部位关节,说真的,这皮椅睡着真难受,他现在浑身肌肉都疼,像经过什么超强运动量。
做完拉伸运动,他身体稍微舒服些。
沈秋羽慢慢环顾油画室内,除去肖像画,也有少量风景油画,有几幅风格好像跟什么莫奈梵高有些相似。
他也不是很懂油画,不确定记错没有。
沈秋羽又跑去看周钦琛画的自己,但画布上只铺了色块,看不出什么细节,他意兴阑珊地看其他油画。
在室内看了会儿,他忽然瞥见什么,走到一幅人物油画前站定。
这幅油画背景浓黑,人物置身深暗环境,从外形看应该是个青年,衣着纯白衬衫,肤色白皙,跟其他画有一点区别。
这张脸画着人物的眉眼,杏眼圆润,眉峰微扬,带了几分明艳朝阳。
好眼熟。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秋羽凝眉沉思。
许久,他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
这会儿正饿得发慌,他很快把疑惑抛之脑后,满心只有离开油画室去吃恰饭。
沈秋羽到餐厅时,那名外籍保姆也在。
周钦琛正在翻阅梵高画册,手里端着热牛奶,慢悠悠地喝着,头也不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沈秋羽挠头问:“周老板,我的员工早餐哪?”
周钦琛撩着眼皮看他,没说话。
沈秋羽:“?”
在沈秋羽跟他傻愣愣对视半分钟后,周钦琛给了外籍保姆一个手势,对方递给沈秋羽一颗白煮蛋。
沈秋羽眼巴巴等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杏眼瞪得溜圆:“就这???”
周钦琛悠然放下牛奶杯,阴郁苍白的俊脸正对沈秋羽,“你昨晚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
沈秋羽边啃鸡蛋边问:“哪里不满意,我改还不行么?”
周钦琛眼皮一跳,“哪里都不满意。”
沈秋羽失望地“哦”了声。
周钦琛见他哭丧着脸往外走,喊住他问:“你去哪儿?”
沈秋羽理直气壮道:“出去买早餐,你不给,我还不能出去买么。”
周钦琛:“……”
最终沈秋羽还是吃到外籍保姆做的西式早点,又喝了两杯热牛奶,他满足地瘫在餐椅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像只餍足的大懒猫。
周钦琛没见过这么爱吃又懒散的人,不禁觉得有趣,他推过去一盘碧根果,微眯着眼命令。
“再吃来看看。”
沈秋羽睁开眼看他,瞥了眼,怎么都觉得周钦琛这语气像极了投·毒的犯罪分子,他摇头拒绝投喂。
周钦琛脸色顿时不好看。
“你如果不吃,午餐和晚餐也别吃了。”
沈秋羽:“……”
沈秋羽心底骂骂咧咧,上一秒不给吃,现在又逼着吃,这周钦琛果然有病,顾濯不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那点披毛毯产生的好感瞬间跌零。
周钦琛满意地看着沈秋羽啃碧根果,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吃得慢吞吞的,腮帮子微微鼓动着,莫名像金丝熊仓鼠,弱小无助但能吃。
只是……这沈秋羽可不弱小。
周钦琛单手托腮,睇着餐桌对面的沈秋羽,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他似乎非常喜欢看着别人吃东西。
什么怪癖。
沈秋羽腹诽,这人指不定有啥大病。
他吃了半盘碧根果,腮帮子都嚼得发酸发软,停下手不吃了,周钦琛倒也没再勉强,让他去画室原地坐好,他们继续昨晚没完成的画。
周钦琛上色时,外籍保姆轻叩房门,继而端进来磨好的咖啡。
微涩奇特的咖啡香味在室内弥漫。
咕咚。
有人在吞咽口水。
周钦琛转眸,看向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咖啡的沈某某。
沈某某眼巴巴的问:“好喝么?”
周钦琛转身回到画架前,苍白俊脸扬起笑容,“没你的份,老实坐好。”
沈秋羽:“……”
沈秋羽攥紧拳头,周钦琛你等着。
沈秋羽在周钦琛家艰难度过三四天,过着吃不饱的悲惨生活,那幅写生的人物油画终于快完工,他险些痛哭流涕,总算能摆脱周钦琛这个疯批狗。
周钦琛停下上色的手,瞥向蠢蠢欲动的沈某某,喊来外籍保姆,用意大利语跟她交流着什么。
沈秋羽曾经自学过意大利语,学习时间虽不长,但勉强能听懂一些对话,周钦琛跟保姆聊天内容是餐点。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保姆也能听懂中文,周钦琛为啥要用意大利语沟通,莫非想背着他开小灶?
沈秋羽拳头秒硬。
克扣他餐点就够了,现在居然瞒着他开小灶,周钦琛这就很过分!
沈秋羽愤愤瞪着周钦琛。
他预备在保姆给周钦琛开小灶时,把餐盘扣他脸上。
然而。
这份开小灶做出来的杏仁饼和香炸奶酪卷,却被保姆轻轻放在他面前。
沈秋羽:“?”
保姆腔调生硬道:“先生,给你,吃。”
沈秋羽扭头看了眼画室中改动细节的周钦琛,悄悄用意大利语感谢保姆,保姆微愣,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
沈秋羽也没在意,反正感谢过,那这盘吃的就属于他了。
他端着餐盘在院子周围散步,边走边吃,忽见前方长满红蔷薇的铁栅栏下有什么东西,叶片一直在颤动。
走过去,看见一只很小的小奶狗。
是只德牧幼犬。
这小奶狗好像被卡在铁栅栏与蔷薇花枝的缝隙间,进不去出不来,在地上使劲儿抛土,已经挖出拳头大的土坑。
它好蠢。
沈秋羽心说。
他吐槽完这句。
又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好像几周前他也被卡过,还被顾濯一杆子捅回盥洗室,整个人摔得四仰八叉,额头都红了。
这话仿佛在骂自己。
沈秋羽把话迅速撤回。
他往嘴里塞了块杏仁饼后,放下餐盘,拍拍手过去蹲下帮忙,把几根蔷薇花枝条拨开,伸手抱起这小奶狗时,却发现它脖子上戴着犬项圈,有牵引绳。
绳索尽头顺铁栅栏延续至外面。
沈秋羽用手拽了两下,见拽不动,就疑惑抬头,想看怎么回事。
倏然。
他对上厉北野满脸震惊的表情。
站栅栏外的厉北野翡翠绿眸睁大,看看沈秋羽,又看看门牌号,似乎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立时十分难看。
“你怎么在这儿?!”
啪嗒。
沈秋羽嘴里的杏仁饼掉地上。
*
十分钟后。
满墙艳红的蔷薇花下。
夏风徐徐。
刚编完的沈秋羽脸不红心不跳。
他摸摸小德牧的脑壳,说:“事情就是这样,我只是个卑微打工人。”
厉北野狐疑看他,“你只是来他家兼职绘画模特,跟他没别的关系?”
沈秋羽眨巴眨巴眼睛,假装无辜。
“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他说话时,很认真的注视厉北野。
企图糊弄过关。
厉北野不大相信,冷哼了声。
他转头看盘腿坐在台阶上的沈秋羽,他懒散地靠着墙壁,鲜艳蔷薇花衬得他肤白如雪,唇色比花还艳。
那双凝视而来的杏仁眼像蕴藏着星光,明亮又清透,他眼中只看得到眼前的人,仿佛他心底也只有眼前的人。
这家伙眼睛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