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被轮椅囚禁了很久,”钟嘉木也很认真地回答,“如果说能够认命,我就不可能拼了命去买外骨骼支架。”
“我不会永远在这里,我总有一天会逃走。”
“我有我要的未来。”
*
群视频的后半段,可能是因为深夜的关系,另外两方的视频总是时不时地卡住,要不是因为是视频,钟嘉木都以为他们是因为自己的话而呆愣住。
最终苗淼无奈表示,要不今天的视频会面结束,改天再进行交流。
钟嘉木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准备回房间。
他刚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连灯都没有开。
纱帘遮断了阳台与卧室,透过薄纱,钟嘉木能看到阳台上有一个人的背影。
想了许久,钟嘉木最终还是朝着贺闻走过去,他拉开窗帘,看着贺闻倚靠在阳台,右手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根烟。
贺闻抬手,将烟递到了嘴边,微弱的红点忽地明亮,而后吐出烟雾袅袅升起,却遮不住贺闻眉间的愁思。
“阿闻,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贺闻转过头,便看到钟嘉木的双臂耷在阳台边,歪着脑袋看着自己,模样柔顺又乖巧,就像是一头不谙世事的小鹿。
“没什么。”贺闻将烟头杵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伸出手掸了掸身上的香烟味。
紧接着贺闻的手绕过钟嘉木,将他往自己的怀里一揽。冰冷的香烟味萦绕在钟嘉木的鼻尖,一时间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闻双手收紧,想要将钟嘉木刻在骨子里一般。
他开口,近乎低声地喃喃,“我死都不会让你走。”
钟嘉木不知贺闻又发了什么神经,感觉自己被挤压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他艰难地伸出手,拍着他的背,想要抚慰这个神经病,“放心吧,我是不会走的。”
然后贺闻的双手收得更紧了。
钟嘉木对此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气得想翻白眼。
*
第二天论坛闹得乌烟瘴气,而且因为之前钟嘉木给一篇文章点赞,导致那篇文章上面出现了“当事人觉得很赞”的着重突出小蓝框。
那篇文章飞速地火了,甚至还有人表示,“虽然我讨厌校园暴力,但是不妨碍我为这绝美爱情流泪!”
当然,那种毕竟都是少数,喊杀喊打的才是大多数,并且这个队伍显然还在不断壮大。要不是大家不知道钟嘉木现在住的地址,恐怕刀片、花圈、油漆都得排队进场。
钟嘉木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好好保护自己,可能刚进校门就被群众的怒意所击杀。
一大清早,钟嘉木都还没下车,便看到孟高寒坐在轮椅上,靠在嘉文集团的大门,像是在等什么人。
轮椅上的孟高寒神色淡漠,像是一尊玉石端端地坐在那里。
钟嘉木才开始还在疑惑,孟高寒是来找贺闻有什么事情吗?
待他下车,就看到孟高寒抬起头,视线扫了过来。
贺闻跟着下了车,将手搭在了钟嘉木的肩膀上。
孟高寒的视线在钟嘉木的左肩上停留了许久,眉头轻蹙,像是在对自己不检点的学生有什么不满。
贺闻率先提问,“孟教授这么一早赶了过来,那个外骨骼支是有什么进展吗?”
“不是关于公司的事情,”孟高寒的声音比往日冷了几度,“是关于上次校园法庭的事情。”
昨天的校园法庭显然还没结束,因为资料的不充分,在闭庭之后,孟高寒向校长请示,需要到高中去实地了解情况,收集证据。
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全国范围内的轰动,若不能做到有理有据地判决,恐怕这次的校园法庭也将会成为Z市美术学院的滑铁卢,口碑一定会大打折扣。
“校园法庭将在一个星期之后重新开庭。考虑到这件事情的影响很大,校园审判结束之后,被认定抄袭的人将很有可能被开除学籍。”
这种结果,钟嘉木早便预料到了,毕竟这是游戏中最惨的Bad Ending。
钟嘉木自然不会自恋到认为孟高寒这么大清早赶来,是为了让自己认错,不过他也不知道这人来究竟是干什么,讪讪笑道:“那影响还是挺大的,这段时间就辛苦孟老师了。”
话音刚落,孟高寒抬头看向了贺闻,“所以我要带他走。”
贺闻的手死死按在钟嘉木的肩膀上,待钟嘉木感觉到了疼痛用手肘戳他的时候,贺闻才像是刚反应了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当然可以,”贺闻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我给你们配辆车,方便点。”
孟高寒拿出了事先便想好的回答,“不用,我自己开了车过来。”
钟嘉木就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
哈喽?
这时候不应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和贺闻谈完之后,孟高寒像是才发现钟嘉木的存在。
他朝着钟嘉木伸出手,“跟我走吧,我们今天要先去你的高中。”
钟嘉木满脸写着不愿意,甚至还上手抱住了贺闻的腰。最近天气温度高,贺闻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钟嘉木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紧实的腰身和漂亮的八块腹肌。
钟嘉木抬头看向贺闻,说:“阿闻,我不想去。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按照游戏中贺闻这么强的占有欲,抓到手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拱手让人。
贺闻低头,指尖顺着钟嘉木的长发,黝黑的瞳中蕴藏着说不清的危险。
“去吧,”贺闻开口,却像是秉公无私的家长,“这次的事情,就当出去玩。”
玩个屁。
钟嘉木一想到调查,就知道肯定很辛苦。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天007,还没有加班工资!
*
钟嘉木在孟老师和贺家长的夹缝之间,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最终被迫跟着孟老师去调查抄袭事件。
孟高寒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钟嘉木刚打开副驾的车门,便看到了一束被包装好的白玫瑰。
钟嘉木拿起那束玫瑰,朝着孟高寒坏笑,“这花包装得挺好看,孟老师是准备拿来送谁的啊?”
孟高寒抬头,便看到钟嘉木坐在副驾上,手中的白玫瑰朝着自己微微倾斜。柔顺的长发扎在了一起,安分地搭在钟嘉木的右肩膀。
“这花,别人送的,”孟高寒尽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然而他指尖却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你要是喜欢,便送你了。”
实际上这束白玫瑰,是孟高寒今早路过花店,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买的。
因为他想到了,昨天校园法庭上,录像中钟嘉木的话。
每一朵花都有着自己不同的花语。是不是没办法说出口的话,便能够用花来替代?
钟嘉木摇摇头,“这倒是不用了。”
“我记得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是谁这么傲慢会送孟老师你白玫瑰?”
孟高寒心中有些慌乱,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送白玫瑰会傲慢吗?”
钟嘉木吹捧道:“因为孟老师这么优秀,我实在想不到谁能够自信到与你相配啊!”
孟高寒紧捏着方向盘,他发动汽车,开出了停车场。
此时太阳刚出来,出停车场的那一刻,温暖却并不灼热的阳光,透过窗描摹在了钟嘉木的脸上。乌黑浓密的睫毛在钟嘉木的眼帘处,落下了一块浅浅的阴影。
钟嘉木到最后还是猜不到人选,他总觉得孟高寒不是那种能随便收人玫瑰,还能够放到车上的人。
他轻拍了下孟高寒的肩,将白玫瑰凑了过去,“既然留着,孟老师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白玫瑰微倾,四周围绕着的满天星还在害羞地轻颤,手中持花人的笑,瞬间安抚了孟高寒略有些紧张的心。
尽管在开车,孟高寒还是伸手接过了钟嘉木递过来的花,倒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方才的画面,让孟高寒有种错觉。
以为这花是钟嘉木送给他的。
*
这件事情非常紧急,早上Z大这边已经有人联系上了Z高的校长,得到了他的特许。
他们刚进学校,门卫便主动将门给打开了。
钟嘉木的班主任还特地站在门口,带他们进去。
曾经的那幅画,现在显然已经不存在了。
班主任将他们带到了一间空教室,拿出了那一届所有人员的毕业手册,给他们翻阅。
“孟教授你好,我姓赵,今天校长说让我来协调这件事情。你今早发过来的人员名单,我们这边正在协调。你如果还有什么遗漏的资料,您现在可以跟我说,我到时候叫人拿过来。”
孟高寒坐在轮椅上,低头翻阅着人员手册,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就麻烦了。”
班主任摆手,笑脸盈盈道:“不麻烦不麻烦。”
班主任转头又看向钟嘉木,“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送你们高考出去之后,以后就基本见不着了。”
这话一出,钟嘉木就知道,这班主任要开始扒拉家常了。
果然下句话,班主任就开始回想当年,“以前班上,属你性格最安静,结果没想到当初你当初能直接把温岚那个淘气包给赶走了。”
所谓当年的事情,钟嘉木只对很少的一部分有印象。毕竟是游戏,不可能将二十四小时的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展示出来。
钟嘉木听得那叫一个头皮发麻,脸都快笑僵了却仍不见班主任停嘴。
孟高寒翻完了一整本的毕业手册,此时缓缓抬头,“赵老师,请问下温岚的班主任来了吗?”
班主任一听,笑着指了指自己,“这可不巧了吗?当年温岚那一班,也是我带的。”
“温岚这孩子吧,很是调皮,经常和同学开玩笑,没什么坏心眼。高中学生嘛,又爱玩闹,磕磕碰碰的总是常事。”
孟高寒:“那请问以前和温岚玩得比较好的有哪几位?”
班主任开始回想:“温岚之前玩得比较好的还是有点多,让我想想……”
“对了,一班的年玉,你们认识吗?我记得每次下课都能看到温岚和年玉结伴回家。”
钟嘉木当然记得,温岚每次都会将年玉拉到校外,然后进行友好的多对一交流。
而他,钟嘉木,作为英雄一般的角色从天而降,拯救年玉于水火之中,并且成功将温岚给逼到转学,使得攻略对象年玉增加了整整百分之十的好感度。
“我记得后面温岚被逼走转学之后,钟嘉木你就和年玉比较好了吧?”
钟嘉木回过神来,露出一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孟高寒平静地看向班主任,“赵老师你没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帮我去催一下其他的老师吗?我这边的时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充裕。”
他的眼神很冰,刺得班主任一哆嗦,下一秒班主任便表示出去看看,飞奔一般逃走了。
没过一会儿,其他的老师都跟着排队,挨个被孟高寒审问了一遍。可惜时代久远,孟高寒从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所谓的欺凌,在老师看来有可能不过是同学之间的玩闹,表面上以为玩得好的,不一定真的相处得好。
他们一直忙到了下午,孟高寒虽然依旧是那副清冷面貌,但是眉宇间不经意间还是透露出一丝的疲惫。
原本只是玩玩心态的钟嘉木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孟高寒这么努力地寻找资料,他在旁边坐享其成,似乎也不太好。
“孟老师,要不要我们出去转转?”钟嘉木提议,“Z校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后花园,休息一下再回来继续整理。”
孟高寒摇摇头,他手上依旧不肯放下刚收集好的资料。
钟嘉木上前两步,把孟高寒的轮椅前后摇了摇。孟高寒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看向钟嘉木的眼中带着一丝无奈,“我还有一分钟就将东西收拾完了。”
“那为什么不能将这一分钟后延个半小时,”钟嘉木强词夺理,“今晚你是和谁有约吗?”
如果是曾经的孟高寒,一定会指责钟嘉木这种好逸恶劳的行为。
孟高寒并不喜欢出门,他讨厌别人注视着他的双腿的眼神。但是现在钟嘉木愿意与自己亲近,对比之前复健室的糟糕情况,孟高寒对这种温暖不免有些贪念。
“没有,”孟高寒摇头,“你带我出去散散心吧。”
此时太阳刚落下余晖,阳光撒在了学校的后花园里,给不同颜色的植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滤镜。
钟嘉木带孟高寒来的是曾经涂鸦墙的地方,原本学校没有这么大的后花园,两者之间恰好被一面墙所间隔。后来校园后面的那块地归于学校,规划的时候便将涂鸦墙给推倒了。
钟嘉木慢慢地推着孟高寒往前走,“其实吧,我觉得不必纠结于那面墙,你看推倒之后不是有更广阔的空间了吗?”
孟高寒突然间察觉到了钟嘉木似乎与曾经不太相同,他抬起头,看到被钟嘉木被风吹拂起来的发尾,心脏慌乱了一秒。
就像是自己背后倚靠的这个人下一刻就即将被风吹走,融于金色阳光中,再也见不到了。
钟嘉木眨了下眼,他微微倾身,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孟老师,怎么了?”
孟高寒指尖一颤,他收回了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候,一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的平衡。
来人跑到了他们跟前才停下,气喘吁吁地开口,“这不是钟嘉木吗?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