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伤或许可以救助,但若是拖久了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活。
“好。”梁子卿看了那边一眼,眉头紧拧,从衣襟里掏出一小半块饼给了江闻岸,方过去查看伤患。
梁子卿抓紧时间给伤得最严重的人处理伤口,用药毫不吝啬,手脚麻利,一个接着一个往下看。
他将金疮药倒在一个士兵肩上。
“哎哟,梁参将,这药可得省着点用哇,我这边可都等着呢。”
梁子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哼,事有轻重缓急,伤亦有致命的和不致命的,这种时候又如何能吝惜药物?”
“大燕朝多年积淀,不至于连这点医药费用都要克扣,听闻赵大夫您是龙将军远方表亲,还请务必多劝劝龙将军以大局为重。”
燕朝皇帝虽然狗,但能够登帝位踩着别人往上爬,绝不是毫无本事谋略的,也不应当会犯这种因小失大的错误。
怕就怕在天高皇帝远,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位姓赵的大夫脸上笑容一僵,面目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相信赵大夫能想明白。龙将军管辖之下军队伤亡人数剧增,恐怕不日便会传回燕京,想必龙将军也不想出什么差池。”
龙将军是太子母舅,两者利益休戚与共。
太子近几年来风头本就不盛,若是龙将军治军不力,下方虎视眈眈的人便有机会借题发挥,届时恐怕他亦难以招架。
如今整个军队的消息封闭在内,士兵们只能内部怨声载道,这些声音长久无法传递出去,他们也渐渐变得麻木。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赵大夫是个圆滑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梁参将说的是。”
替一个伤员包扎好伤口,梁子倾分心往赵大夫那边看了一眼:“能自己处理的伤口到后方去领药。”
抓药的小兵急匆匆跑过来,手上拿着的勺子都忘记放下。
气喘吁吁:“梁……梁参将。”
“火头军是没人了吗?三天两头往那儿跑,便不管这里的人了吗?”
那小兵看了赵大夫一眼,没敢吭声。
梁子卿没为难他,指着江闻岸道:“积劳,气虚,找赵大夫抓点药给他。”
那赵大夫没了声音,闻言只照做。
“四儿。”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子闻声而出。
梁子卿吩咐道:“给他碗热粥,让他吃了睡下。你把药煎了,醒时让他服下。”
“我有一事……”江闻岸心里一直记挂着沈延。
“嗯?”
江闻岸缓慢地走近他,拉着他到一旁,低声询问:“你可知晓延延此刻在哪?”
他握住梁子卿的手臂,手竟是微微颤抖着:“他……可还好?”
第37章
江闻岸很紧张。
想立刻知道他的消息,又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他紧紧盯着梁子卿。
“五殿下也来了?!”梁子卿脸上满是震惊。
江闻岸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身上的血液凉了一半。
若是他还在,这么久了真的会遇不上吗?
江闻岸扯着笑容,手指隔着衣料嵌入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你别开玩笑了,他还好好的在这里,对不对?”
梁子卿面色严肃认真,详细地询问他种种细节,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与谁同行。
江闻岸稳住心神,一一回答。
“对了,他没用沈延这个名字,应该是江延,对,没错,是江延。”
他终于抓住一线希望,“对,一定是因为这样你才没有注意到。”
江闻岸说着,忽而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时梁子卿已经不在了。
那名唤四儿的少年撑着手臂正打着盹儿,听到江闻岸突然高声喊着什么“妍妍”,差点吓得跳起来,动作一大差点磕到脑袋,他揉了揉眼睛,赶忙盛了热粥过去。
江闻岸艰难撑着身子起来喝粥。
不能再倒下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喝下药,方问四儿:“子卿呢?”
“爷去守城了。”
江闻岸有些疑惑:“他不是军医么?为何要去守城?”
“只是顺便当军医罢了。”四儿凑近了些,指了指外头,声音放轻:“那赵二是个庸医,只会治点皮外伤,伤得重的根本看不来。可那龙将军偏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又能如何?”
他说着摇了摇头,“也就爷心善,不忍看那些卫国将士因为耽误救治活生生死去,因而每日换岗稍有空余之时都会过来。”
可绕是如此亦救不过来,除了梁子卿,根本没有人重视,也没有人得空来帮忙。
乱尸堆里的死人堆积成山,可若是能得到及时的救助,他们本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嗯。”江闻岸不是圣人,这个时候虽然同情这些人,但亦无法分心,他一心想的只有他的延延。
虽然心里知道可能不会这么快有结果,他还是想问:“你可知道,我托子卿找的人可有消息了?”
“爷已经托人去查了,一有消息就会来告知江公子的。”
“好。”
既如此他便再等等,漫无目的地贸然去找他也不是办法,都等了这么久了,该沉得住气。
“还有一事,我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个包袱。”可他昏迷醒来后却发现身上空无一物,“不知可是先收起来了?”
“在这里丢的么?”
“应该是。”
他记得进来之前一直都在,直到他醒来看到赵大夫。
干粮和少许银两倒是不打紧,只是里头还放着他给沈延准备的生辰礼。
若是不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岂有此理!”四儿愤愤不平:“一定是让那赵二拿去了,这事儿先前发生过不止一回两回了,我去找他去!”
四儿前脚刚出去,先前抓药的士兵后脚便急匆匆走进来,见着江闻岸醒了面露喜色:“太好了,你醒了。你白天让梁参将找的人有消息了。”
“真的?!他在哪?如今怎么样?”江闻岸费力地站起来,朝他走去,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你先别着急。”那人扶着他,“人应当没事。”
闻言江闻岸松了一大口气,腿竟有些发软,被人扶着在床上坐下。
“不过他现下被派出去了,不在营里,此次去的人多,不必……”
江闻岸哪里能坐得住,只一心想去找他。
“你别着急啊,梁参将还赶不回来,况且现下天色已晚,要去也得等天亮了再去。”
“不行。”江闻岸心里没由来的很慌。
直觉告诉他必须现在就去,否则他可能会后悔。
江闻岸向小兵借了开药方用的笔墨,匆匆大笔挥就手信一封留与梁子卿,自己则拿着小兵提供的路线图一路找寻沈延的踪迹。
他摸了摸怀里有些铬人的物件,稍稍放心了些。
刚走不久,便遇上一列队伍正在树下歇息,他一看那些人身上穿的衣袍与梁子卿是一样的,因而装作是迷路的运粮工。
运粮的队伍早就已经启程回燕京了,江闻岸是被落下的那个。
他添油加醋尽量往惨了讲,刚巧得知他们便是要去支援沈延那边的,内心的兴奋压不住。
脸上却是故意作惊恐状,他试探道:“那是不是很危险啊?”
“行军作战哪有不危险的,我们预备从后方袭击岚族……”那士兵正得意洋洋向一位门外汉介绍着行军的计划,忽而被旁边的人一拍,连忙住了嘴,“你管危不危险呢。”
岚族?
听到这个名称时江闻岸早已经出了神。
先前与边疆地区起争端的分明是相邻的一个小游牧民族,怎的现在变为岚族了?
沈延可知道了?
江闻岸往后缩了缩,叫了起来:“那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打战,我还不想死啊。”
本来那群人还没想拉他一起上路,被他这么一叫倒反应过来了。
江闻岸看起来瘦弱,但好歹也是个可用的人,死之前还可以拉他垫背,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这点小心机果然奏效了,他半推半就跟着队伍一起上路。
“大哥,还有多久才能到呢?”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喏。”那人指着天空,“眼瞧这天又黑了,明日再走吧。”
三天里走走停停,行军队伍很是拖沓,明明太阳还未落山,却说天已经黑了,如此作风不免埋下积患。
既已知晓确切位置,江闻岸也没再等,趁着夜里人都睡下,假借去山林掩映处方便,便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开独自行动。
延延应该就在另一边了。
很近。
走了几天,江闻岸的精神反而好了许多,现下更是亢奋,只想着快点翻过这座山。
然而这里山路崎岖,山势呈易守难攻状,江闻岸初次进入这座山,一进来便晕晕乎乎。
四周是难以消散的迷雾,头顶绿树成荫,只有点点月光能够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身上,但还是不多。
这儿的树没有明显的特征,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他在里头乱晃乱转,也不知道是不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他精疲力竭,不得不扶着树干休息一会儿,耳边却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他刚想往旁边躲,却发现剧烈的呼吸声已经离他很近,有一人倒在他脚下。
江闻岸吓了一跳,衣角被人抓住,那人力气已经变得微弱,却还是坚持拉扯着他。
这是求生的本能。
江闻岸不能见死不救。
来之前他跟四儿借了一些丸药,有治外伤的,有治内伤的,还有能解百毒的——异族大多用毒十分奇诡,不得不防。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蹲下想要仔细查看这人究竟受了什么伤,刚小心翼翼将人翻过来,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延延?!”
竟是他的延延。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可喜悦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沈延已经失去了知觉,只闭着眼睛眉目紧锁。
江闻岸仔细查看了他的身体,周遭昏暗得他几乎要贴得很近才能看见。
他寻找着,可仍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外伤。
难道是……
“嘶拉”一声,外袍被撕烂,只见他的左手臂之上果然有两个小孔,血液被他黑色的衣袍吸收,朦胧之中看不出来。
江闻岸心慌意乱。
难道还是逃不过小说里的命运吗?
他不信。
看着两个小孔的形状,很像是被毒蛇咬伤的,他首先将解毒丸喂给沈延,又低头开始吸他手臂的污血。
电视剧里那些一吸一口血的场景没有出现,小孔里根本吸不出多少血来。
江闻岸很是着急。
耳边忽而十分嘈杂,凌乱的脚步声靠近,昭示着往他们这边来的不止一个人。
江闻岸抬手捂住沈延的嘴。
可沈延本就很难受,被这样捂住更是难耐地哼哼着。
江闻岸急得不行,只能祈祷着来的是同一阵营的人。
可他的希望很快破灭——
“给我追!他被灵蛇咬伤了,一定走不远,指不定倒在那片草丛之间,给我仔细找。”
心跳极速跳动不停歇,江闻岸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这儿!”
“这儿还有一个人!”
草丛被拨开,江闻岸的心凉了半截。
原来那些追捕的人睁眼瞎的剧情都只是电视剧才有的,他们已经被当场抓获。
江闻岸挡在崽崽身前。
此刻心脏跳得猛烈,像要冲出来似的,他难以静不下心来想到底要怎么办。
被敌方俘获,这种情况基本是必死无疑。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着如果用他自己来换沈延,可能性会有多大。
来人的领头已经赶了过来,地上一坐一躺的二人就如同待崽的小羊羔,等待着头上那把刀落下。
“哎哟……”那领头的人却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差点摔了,被身旁的人扶住,他反手就是一个暴扣,“你他娘的,还不把石头给我清开。”
“是是是,是小的没留意。”
“咦”,那人蹲下搬起“石头”往上一举,那物件接触到月光,竟隐隐闪烁着光芒。
江闻岸一摸胸口,他的玉盘果然不见了。
一定是刚刚惊慌躲藏的时候落下的。
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是圣盘?!”
“圣盘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好像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
那人捧着玉盘看向领头的,“头儿,是咱们岚族的圣盘。”
“我没有眼睛吗?”那领头人又重重敲了一下那人的脑壳。
他一步一步朝着二人走来。
江闻岸往后退了一点点,将不省人事的崽崽护在身后。
“你是沈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上一个重要的榜单,紧张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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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沈延?就是玉姑娘的儿子吗?”
“王子说圣盘赠予沈延了,玉盘既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那一定就是!”
江闻岸摸不准他们的态度,只仔细盯着他们脸上的神情观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