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想不到你们清清白白的正道修真者也会干出这种事情。”封野毫不犹豫地讽刺了一句。
莫青霭没有搭理他。
这事需要从长计议,莫青霭带着封野准备去找家客栈先住下,没想到一连走了许多家都没有空余房间,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却仅剩了一间房。
莫青霭抬腿就要走,老板娘在后头道,“哎,也就我们家还剩一间房,你去别处找一会儿,这房间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日子,怎会连房间都没有?”封野有些好奇。
“临近乞巧节,外头许多人都来城中看花灯看结亲了,哪里还有什么空客栈。”老板娘见青年长相一顶一的美貌,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外地人不知道吧,睿川每年在乞巧节都有多家结亲的,节日前三天会统一举行木偶花轿游城活动,场面壮观得紧,多少外地人闻声而来呢,客栈当然住不下了!”
“莫峰主,住下吧。”封野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满脸不正经,“一间房就一间房,都是两个大男人,我又不会吃了你。”
封野刚说完,沉寂了许久的好感度值砰地向下坠了10点。
青年脸色一黑,又听见脑海中传来了碎裂的声音,不是形容,是真的碎裂。
他眼前有东西闪了闪,原本待在好感度旁安安静静的那只不知名黑白数值条忽然变了,下面的数值再也不是三个问号,而变成了数字5。
“这是什么?”封野问系统。
001加载了大约十来秒,“报告上校,这是伊甸园新功能黑化值条,您可以通过读取此进度条实时了解模拟对象的情绪变化,若黑化值达到100,则视为任务失败。”
“噢。”出乎系统意外,封野并没有对此抱怨什么,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一脸冰霜的莫青霭,点了点头。
封野早就觉得伊甸园的狗屁治疗计划居心叵测,这样换着法子加大治疗难度,是个鬼都能琢磨出不对劲了。
不过黑化——他又抬眼盯着莫青霭放了银子准备上楼的背影——这种清冷正义的人设黑化起来会是什么样他还真的比较好奇……
“上来。”莫青霭偏头,眸里不带丝毫情绪。
封野简直很不爽这人的表现,“我不上你能拿我怎样?”
男人盯着魔修的红眸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三步之后,封野砰地被推了上去,鼻子差点撞到楼梯护栏。
莫青霭灵活地躲开,青年撞过去的时候连他的袖子都没有挨到。
封野狠狠地等着前面绝情的男人,心想你是迟早要完的,我封上校想要追谁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
房间中自然只有一张床。
封野盯着莫青霭挑了挑眉,只见男人薄唇轻启,“你睡地上。”
“喂,莫峰主,我好歹为你鞠躬尽瘁引渡心魔,你就这么对我?”封野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当初第一次在尧老师家里过夜,尧枳北还让他睡床自己去睡沙发呢,怎么都是一个灵魂,相处起来差别这么大!
莫青霭把无情贯彻到底,“你也可以不睡。”
“……”封野翻了个白眼,心想反正我半夜也要上床,现在就给你口嗨罢了。
一生清清白白基本不跟其他生物过多交际的莫青霭自然是不知道封野此时在想些什么,在榻上打坐了一整个下午。
封野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又不能离开这男人三步远,只好盯着对方看,目光从发丝开始挪动,到最后已经把莫青霭的睫毛数的一清二楚了。
“喂。”封野终于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对方的脸,下一秒就被隔着手帕一把拧住了手腕。
“痛痛痛痛痛……”
莫青霭缓缓掀开睫毛,神色冰冷得几乎要当场把封野冻成冰雕。
“你做什么?”他问。
“吃饭啊峰主,您日理万机想着练功,我都要饿死了。”封野好不容易把手从对方的挟持下挣脱出来,发现手腕瞬时青了一圈。
“辟谷。”莫青霭言简意赅。
“不辟。”封野果断拒绝。
“你不是大乘期魔修?”男人皱眉。
“我当然是了。”封野道,“谁说大乘期就不能吃饭了?你们修者辛辛苦苦修行为了成仙断绝七情六欲,这样活着岂不是了无生趣?”
“修行不是为了成仙。”莫青霭打断,“是为了得道。”
封野牙疼似的啧了一声,“行行行那我预祝莫峰主您早日得道升天好了,我一落难魔修总能吃饭了吧。”
莫青霭完全无语,过了好久才道,“你自己吃。”
“没钱。”封野摊手,“莫峰主你要是把那三步的禁制取消了我会更舒服。”
莫青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怀中的钱袋甩在他手里,挥手断了术法。
这时候封野又嘴欠地问了一句,“你不怕我跑了。”
“只要你能,你大可以跑。”
好吧,跑是不可能跑的,不说任务在身,就是他真的逃出去了,以功力全封的状态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被抓住。
封野自己下楼点了半只烤鹅一碟野菜一壶酒,坐在靠窗的位置。
“哎你不知道,城南那王家的木偶人现在都排到三个月以后了,更别说乞巧节快到了,那价钱简直是水涨船高。”旁边一桌的人正在讨论什么。
封野一听见木偶,便侧耳听着。
那人伸出四根手指,“要这个价呢!都够我给我老婆买十件江南绸衣裳了!”
“诶别人名气大手艺好,那是值当的。”另一人道,“我倒想让我儿子去学这个,可是别人不收,多少学费都不答应,说是只看眼缘,有天赋的就算是倒贴钱也要请进去!”
“啧啧啧……我有一亲戚在他家定做过这个,当时我还去看过,简直是威风极了,全是按照新郎新娘的神态一比一做的,连头发丝都是一针一针缝上去的,那手艺不得了!真的是天赋!”前一个人抿了一口酒,“像极了,只不过不能细看,看久了瘆人。”
他抚手感叹,“你说你家里放着两个跟你和你老婆长得一样的假人你怕不怕?”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但那求福效果好啊,别人郑公花了三百金打了整整十对,第二年就发家做官,直接从商贾上了朝廷,你说这神不神奇!”
……
看来这东西确实了不起。
封野喝完最后一口酒,甩下银子,就出了客栈,朝着两人说的城南走去。
去看看那王家的手艺是否有传言般说的那么神奇。
可他还没有走出街口,眼前忽然一花,一位身着白袍的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莫峰主,您就这么紧张我?”封野挑了挑眉,望着眼前的莫青霭咧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
“回去。”莫青霭还是一副面瘫的冰山模样。
封野叹了一口气,不再调侃他,把方才在客栈听见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了。
莫青霭看着青年,没有在他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他顿了顿,道,“明日再去,和本座一起。”
他把四处乱窜的封野提回了客栈,再次加上了三步禁制。
第70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8)
莫青霭让明日再去自是有他的考量,当前日头已经偏西,朝生阳暮生阴,正巧是阴盛阳衰的时候,凡间信奉鬼神,凡是阴葬花圈寿衣人偶店都会墨守落日前闭店的规矩。
所以若是这时前去必定会吃个闭门羹。
封野刚吃完晚餐,正是吃饱喝足后疲乏的时候,在地上铺好了毯子被褥,拿着一卷画本随手翻着百无聊赖地看。
这话本是从客栈楼下借的,讲的是这睿川的风物志,前半卷写政税农业经济全是字,看得他昏昏欲睡,翻到后半卷的风情图才精神了一些。
果然如客栈老板娘所说,人偶技艺确实是睿川近千年的传统,但最初的人偶并不是用于结亲。
风物志中记载,睿川处于两山夹川的瀑布下,地势平坦低洼,属于中原南江的支流流域,每到春季夏两季,上游冰川融化与山地暴雨频繁,曾是中原最严重的洪涝灾害区,在历朝历代都是令凡间君主头痛的地方。
洪涝下的土地就算再肥沃也常年颗粒无收,当时的睿川财政全用来治水防灾、安顿灾民,年年赤字,穷到狗都嫌的地步。
有传说是河神发怒,需要向神仙进贡以平息怒气,于是便像所有封建迷信故事中的那样,人们每年选出一对童男童女举行活祭。
这种可怕的仪式大概持续了一二百年,直到前朝某草根进士被排挤至睿川当县官,这位县官不信鬼神邪说,也看不惯这种损人性命的风气,便下令重金求了城中最好的十二名木工,雕刻出一对精致的人偶以代替活祭。
那人偶栩栩如生,眼珠灵动,连睫毛和发丝都分毫毕现,所有人都惊叹这等精湛的技艺。
祭祀当日,县官令轿夫抬轿,抬着一对木偶人绕城一圈,再燃香诵经沉入水中。
说来也巧,以人偶祭祀后,那年果然没有了洪涝之灾,成了沃土丰收之年,于是人们奉人偶为福运,作为了祈福辟邪的神物。
这种传统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木偶结亲的仪式,其实还是一种祈福的寓意,只不过由原先的祈求无灾无祸,变成了现在希冀阖家欢乐永结同心的愿望。
——听起来还是个良心父母官的故事。
封野的睫毛颤了一下,心下知晓这不知名的县官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用科学的角度来看,仅仅因为用人偶祭祀就能够改变区域的小气候未免太过于天方夜谭。用非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人偶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若按照莫青霭所说,是术法改变了睿川的运道,那还有迹可循。
“我知道了!”封野从地上一跃而起,魔瞳闪着红光,“木偶结亲要‘绕城一圈’,那就是在给睿川施阵法!”
莫青霭收回丹田间的灵力,被吵得提前结束运功,腹中心魔的阴影已经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
他稍一抬眼,就看见相貌妖冶的魔修正双臂撑在他的面前,近得能看见他脸上浅色的绒毛,没有丝毫分寸感。
“喂,莫峰主,你有听我说话吗?”封野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莫青霭皱着眉向后挪开身子,封野这才注意到他为何刚才那么一副嫌弃的样子。
啧。魔修翻了个白眼,向后一仰盘腿坐在被褥上。
“我好歹善心大发替你们想办法……”他嘀咕了两句,郁闷地转过身躺了下去,“算了算了不跟你这种薄情寡义的榆木脑袋计较。”
莫青霭眼前一暗,是封野灭了桌上的灯,闷闷地在被子里喊了一句,“睡了。”
他夜视能力很好,大乘期的修者能够在黑暗中写字读书的本领不是吹的,很轻易地看见地上鼓起一个圆滚滚的包。
这人睡觉喜欢蜷缩成一团。莫青霭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种肯定的判断让他自己愣了一下,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去细想为何封野会说他“薄情寡义”。
晚间气温骤降,封野把被褥和毯子裹了全身还是觉得冷。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这不是气温的问题,这冷意更像是从他的身体中蔓延出来的,侵蚀四肢百骸的冰寒。
感觉有点像几日前给莫青霭引魔的状况,但比那时要冷得多。
魔气本身就阴寒,饶是封野这种曾经受过反拷问训练的联盟上校都忍不住皱眉,更何况这种冷还不是把人扔进雪地中的冷,而是一种沉郁的带着刀割的寒。
就像是每一根血管、每一处筋脉缓缓结冰,凝结成的尖锐冰渣再刺穿体内的脏器。
到了最后演变成难耐的痛觉,冰刃在皮肤上拉扯切割,好像全身的血肉都开始皲裂,连神经也被钉住了,思维在昏迷与剧痛之中反复游荡。
封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死了,他听见自己胸口/爆动的心跳,最后发现其实是自己牙齿颤抖的声音,这个时候的心脏已经被冻成了只会微微抽动的死鱼。
灯火骤明,莫青霭掐住封野的下巴,把他可怜的舌头从齿间救了下来,咬破的鲜血淌了他一手。
“封野?”莫青霭看了自己满手的脏污,皱了皱眉,他忍着拍了拍地上青年的脸。
对方好像意识不清了,猩红的虹膜死死地盯着自己,浓烈的魔气从体内溢出,甚至冲破了掌门对他功力的封印。
入魔。
莫青霭脑中蹦出一个词,紧接着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魔修本就是逆天修行,修行途中自然报应不断,但绕是这样,能够入魔报应成这个样子的实在太少,也不知当初是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同魔修入魔报应不同,大多反应在升阶历劫之时,常常一个天雷顶不住就彻底魂飞魄散,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修炼迅速,魔修仍旧稀少的原因。
此时封野并非历劫的时候,作为大乘期修者竟然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不知是有多痛。
但真正让莫青霭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魔修入魔之时,全身魔气会逆着筋脉倒流,整个人将陷入癫狂状态,必须要把所有的魔气都发泄出来才会好受。因此常常会有魔修入魔屠寸屠城的惨剧发生。
大乘期魔尊的入魔后果如何,男人想想就头疼。
他倒是能制服,但睿川着小城能否保住就难说了。
莫青霭想着,沾血的手搭在了封野下颚,虚虚地掐住青年的脖子,犹豫要不要趁对方意识恍惚的时候把他当场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