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顺着水流翻了个身,一双戏谑的眸子刚好盯着小笋包。他早就看出来这孩子虚张声势,这么小自然是还未筑基,下不来这么灵气逼人的滚泉。
阿诺从小被莫峰主养在身边,有传言还说这是莫峰主的私生子,在外边都受尽了礼遇,年纪小经历少又从未出过山,从未遇见过这么流氓的大人,粉嫩嫩的唇抖了一抖。
“解就解,反正你现在功力被封,根本逃不出空影潭。”阿诺手里掐了一个诀,嘴里低低地念了几句,“解!”
伏魔锁是静心派的独门武器,硬碰硬无法破坏还会让锁链锁紧绞缠猎物,只有用独门秘法才可解开。
铁链哗啦啦地从封野身上落下,他在水中活动了下胳膊手腕,自从穿越来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全身轻松。
“你上来。”阿诺皱起眉,“莫峰主可等不得你。”
“莫峰主莫峰主莫峰主。”封野嘀咕两句,从滚泉里跳了上来,手欠地捏了捏他的小脸,“小孩子别老皱着眉,多笑笑挺乖的。”
小笋包啪地拍开魔修的手,转身冷哼了一声,“少废话,跟我来。”
真不可爱。
封野懒洋洋地拖着步子,左看看右看看,把这空影潭上的景物都看了一遍。此处确实灵气充沛,连花草树木都雅致极了,没有一处枯枝败叶。
也不知住在这里的人在静心派中何等尊贵?封野掩去面上思量之色,这种待遇,小屁孩口中的莫峰主能耐不小啊。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封野在竹林中看见了一座宅院,素雅地坐落在野径边,虽说砖瓦干净亭屋俱全,但相比于峰外的建筑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阿诺推开院门,这里并未落锁,因为除了特殊情况,峰中也就只有莫峰主、他和一些鸟兽虫鱼而已。
现在的特殊情况正扒着一颗青竹,掐了最嫩的竹叶青咬在齿间。
“你别碰,那可是莫峰主最爱的灵竹!”阿诺急忙去拦,其实说是最爱也不见得,只是莫青霭偶尔会在竹林间打坐罢了。
“唉,你们莫峰主怎么这么小气。”封野被小童推到院门口。
“你自己进去。”
封野翻了个白眼,想着莫老头屁事真多。
恰巧院门从内往里推开,封野退后一步,看见一位白发白胡子的老人身着藏青色道袍,凝着垂尾长眉瞪他。
“你就是莫峰主?”封野挑眉,唇缝中的竹叶青也跟着动了动,一副吊儿郎当标准魔头样子尽显无遗。
“掌门……”阿诺跟在后面皱起小脸。
掌门嗯了一声,上下把魔头打量一遍,“被降服没几日就记不住老朽的名字了?”
001这才解释,“这就是静心派掌门,当初用伏魔锁将你捆住的人。”
“你说得真及时。”封野毫不犹豫地讽刺道。
“哪里哪里,原来是你。”封野敛起红眸,妖孽的眼角微挑,“我记起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对面老头的神色有些古怪,若有所思道,“怎么?好不容易把我从问罪堂捞出来,不请我进去坐坐?”
“请?”掌门冷笑一声,原本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动,“那就请魔尊封野来坐坐吧。”
“阿诺。”老头道。
“在。”
“你在院外候着。”
“是。”小笋包悄悄抬头,有些担忧。
封野则跟着掌门老头进了院内。
“此次救你,确实事出有因。”白胡子老头缓缓转过身来,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若你能办好了,倒不必受那等五雷轰顶的极刑。”
黑衣魔修一言不发。
“但并不是免了你祸害苍生的罪——”掌门道,“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要你永生永世待在我静心派中赎罪。”他隐了后半句没说,是想要留住封野给莫青霭做类似于炉鼎的引魔道具。
用一魔头牵制住莫青霭的心魔,这是唯一能解的方法。
否则等莫青霭入了魔,这世道才算入了绝处。
“若我不答应呢?”
“上校,您疯了吗?”001反问,“这次若是直接脱离,那前面的治疗步骤就全部作废了,严重者可能导致您的精神域崩坏!”
封野没有作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你是情煞命。”老头忽然道,白眉垂在眼睛两侧,周身散发出不属于老年人的强烈气场,“已经入情的魔尊还是好对付的,我静心派别的能耐没有,找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封野想了想清俊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圣洁白莲花模样,又看了一眼自以为抓住魔尊把柄的老头一眼,思考到底要不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上校!”001发出警告,“根据数据计算,你这是在作死。”
“好吧。”封野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
待老头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之后,魔修好奇道,“你就不怕我给那莫峰主体内加什么料?”
掌门冷冷道,“你也不希望我在你那所爱之人身上做些什么事吧?”
封野其实挺想,但他被系统强行堵住了嘴,只能含糊道,“好啦,可是我现在功力都被封住了,该如何去引出他体内的魔气?”
“封的是你的功力,大乘期的魔气还在你体内,况且你只需要引渡青霭的心魔,足矣。”掌门老头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走之前最后警告,“空影潭上禁制繁多,以你现在的功力是无法逃脱的,所以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好赎罪罢……若有要事让阿诺通知,少耍小聪明!”
封野看着远去的身影顿了顿,转头望向庭院东侧的宅屋。
那就是莫青霭的居所,而他赎罪的方式就是在未来无尽头的时间内给对方去除心魔。
若是不能出去,那该如何去找模拟对象?
不过片刻他就再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系统,我确定,莫青霭就是我要找的模拟对象。”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着,出尘的相貌即使在病气的侵扰之下都浮着一层光晕。
“上校,请谨慎决定,脱离后果不可逆。”001好心提醒道,“仅仅这一面是看不出什么的。”
“我确定他就是。”封野言简意赅。
他伸出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脸,摸到一手细腻的触感。莫青霭不安地颤了颤睫毛,灵石镶在床头不分白天黑夜地亮着,在眼睑上投出细碎的珠光。
“他很难受。”封野指尖滑倒男人的额角,蹭上了些许汗水,他眸色越深,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赶快验证吧。”封野站起身,听见001在他脑海中滴了一下。
这时屋外忽然钻入一卷清风,把床幔掀盖在莫青霭的脸上,封野去摘下,神色不变,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笃定。
他在见到莫青霭的第一眼,心口就恍惚地跳动起来,封上校自知从不会对人一见钟情,明白自己是碰见了同一个灵魂。
陪伴他从窦将军那世开始的灵魂,每一个世界、每一个剧本,那抹藏在「域」中的白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反复对同一个人动心,无论那是一个代码还是任何什么灵魂,都深深地刻在了封野的精神域中,以至于让他变成了巴甫洛夫的狗,哪怕是一小块神经触动都能唤醒他对爱人最深层的欲望。
封野食指停在男人的额心,趁着系统计算数据的功夫,缓慢地将「域」中隐藏的精神力输入进去,就像在引渡内心隐秘的爱意。
莫青霭的眉头舒缓了一些,青年搓了搓发麻的指尖,悄悄地点过他的唇珠,留下一个吻。
“恭喜上校。”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寻找模拟对象成功!”
第67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5)
封野的神色看不出有多么喜悦,目光在昏睡不醒的莫青霭脸上盘桓。
“莫青霭,静心派中天资卓绝万年不遇的天才修者,原是上一任掌门的关门弟子,曾经钦定的古镜尊者兼掌门候选人。”001开始读取剧本背景,“他在弱冠之年便入了他人千年都难修成的大乘期,本是前途无量、必定飞升成仙的,可却在进入大乘期不久之后横生心魔,受梦魇影响断了道行。”
“从此莫青霭比以往更加孤僻生冷,常年蜗居峰头不出不见客,连豸霞山伏魔都未理会,到了不问世事的程度。”
“近日来,莫青霭心魔陡然加剧,魔气已经入了丹田肺腑,这才导致了他的昏睡。”001道,“而上校您要做的就是解开莫青霭的心魔,祝他顺利渡劫登仙。”
封野点头表示知晓,这倒和刚才那白眉老头讲的相差无几,需得靠他的魔气去梳理莫青霭丹田中的乱魔。
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男人先清醒过来,不然这么大的帅哥一直挺尸可就没意思透了。
水滴顺着青年额前的碎发滑脱,刚好落在了莫青霭的眼窝处。
封野怔忪半晌,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功力被封住,连衣服都烤不干。
他认命般叹了口气,指腹抹掉对方脸上的水渍,直起身来脱去了外袍勉强把长发给擦得半干,探身想要上塌。
“上校您想要做什么?”001忽然开口,“联盟不允许强制情节出现,会遭到电流警告的。”
封野面无表情,“运功,救人……你数据库里都下载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就算我再怎样饥渴也不会和一具不会动的尸体上/床。”
青年说着翻了个白眼,跨腿坐在男人两侧,双掌撑住了对方的腰腹,牵着魔气去寻莫青霭的丹田。
他看见男人的眉头微微拧起,似乎在梦中也抗拒着陌生人的靠近,封野伸出手指揉开他额心的皱纹,从这个角度去看眼下那倾国倾城的样貌还是有些顶不住,不由得喉结滑动,干脆闭上了眼驱散内心的燥热。
阴冷的魔气从腹中溢出,在穴道和经脉的衔接下涌入掌心,封野浑身发冷,没想到魔修阴邪并非比喻,入魔所练的功法虽说比修真者要事半功倍,但魔气一旦聚于丹田,就跟坠入了冰窟无二,强忍的是走火入魔的岔子。
封野这才知晓方才被扔进滚泉的缘由,若不是被灵泉泡了半个时辰,以他现在被封了大半的功力恐怕早就冻成了冰坨。
他在莫峰主的腹肌上揩了一把油,找到了对方丹田的位置,趁着魔气相融,小心翼翼地将掌心中的魔气渡入了男人的体内,包裹住对方被心魔纠缠的元婴。
魔尊的魔气不同于心魔,是受他所控相生相辅的承载之力,大乘期魔修的魔气刚好能够克制大乘期修者的心魔,将其引出。
封野抿着唇,整个人都快趴在了莫青霭的身上,他微阖着双眸,谨慎地控制着魔气的输入,在包裹住元婴的瞬间,快速吞噬其周围的心魔,锻化成自己的力量再缓缓引出。
到最后他冷到了牙齿发抖,若是平常的渡化是都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他此时面对的是莫青霭,也不知男人是梦见了何种可怖的东西,心魔强盛而庞大,又好几次都妄图反扑过来把封野吞下肚去。
受刑多日的前任魔尊终是乏了力,唇都成了紫白的颜色,待体内最后一丝魔气收回来的时候,眼睫都结上了一片白花花的冰凌子,手臂撑在莫峰主上方缓了好久的气。
莫青霭被迫在丹田里灌了寒估计也不好受,水墨的眉蹙起,在额间绽开一团淡色的波纹。
封野抬手就去摸,却在下一秒被禁在了原地。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割开了寡淡的平静,若之前的莫青霭看上去像一幅画,那么此刻的他更像是三界外的绝色异景,有点随时羽化成仙的味道。
封野的指尖悬空在男人额前寸处,彻底被固成了一尊石像。
他看见莫青霭的眼中划过一道明显的厌恶,转瞬间就落到了地上,对方甚至都没有碰他一毫,洁癖地拢起里衣的袖子坐起身来。
莫青霭揉了揉太阳穴,迟缓的神经迅速恢复了回来,梦里的血迹淌了他满眼,男人下意识握住手,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隐约可见的侧影凉薄,含糊不清地变化成好几个面貌,时而是一个少年时而又是一位公子,有时还是一个披甲立马的青年。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总是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莫青霭原先是从不信这前世今生之说,却每日都能梦见那光怪陆离的情节,抓不住看不清,梦魇的结尾总是沦落到孤苦一人,醒来时满眼血色,心脏在胸膛中空响。
莫约过了半晌,他才把目光施舍给地上的黑衣青年,眸中丝毫情绪都不带,就像被刚刚的梦抽空了所有心绪,眼神跟看死人无差。
封野眉头狠狠一抽,方才被砸在地上磕到了头以至于现在脑海里还嗡嗡作响。
他看着莫青霭,唇角颤了一下,男人陌生的眼神看得他满心烦躁,舌尖在犬齿上抵出了血。
莫青霭掀起眼皮,冰冷的嗓音响起,“你是谁?”
他没等到青年开口,先等到了一双猩红的魔瞳。
那双眼珠在他脸上深深地剜了一下,隐隐含着几分难测的情绪。
“你的救命恩人。”封野几乎是从喉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的。
即便知道同一个灵魂也不会有以往的记忆,心中却还是堵得慌,以至于狠话都带上了委屈的意味,弄得平日里淡漠如雪的莫峰主也多看了他两眼。
“阿诺。”莫青霭用召唤术唤来院门口守着的小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阿诺看着这魔头在峰主床下躺着,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湿漉漉的里衣,幼小的心灵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自以为严肃地撅着嘴警告着瞪了封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