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思绪中将自己拉回来,谢锦砚在少年头上轻轻一拍:“莫哭。”
这样干巴巴的安慰竟然真的有了效果,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气氛一时平静下来,谢锦砚问:“你姓甚名谁?”
少年说:“我姓岑,因为我无父无母,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村长给我起名叫百衣,后来我自己取了同音字岑百逸。”
顿了顿,他又说:“烧村子那恶贼死了吗?”
谢锦砚点头:“被你咬死了。”
岑百逸呼出一口气。空气安静了一瞬,他扭捏地问:“您……为什么一直抱着我。”
“……”谢锦砚一愣,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取暖。”
好在岑百逸也发现他身上特别凉快,依偎过去,没有再深究:“做人不能只知道恨,还要知道恩,您为我解毒,接下来让我留您身边报恩可以吗。”
谢锦砚暗自欣慰,这孩子很省心嘛,用不着动用什么手段就自觉留下来。面上则是淡淡道:“不必提及报恩,你的热毒也恰好帮了我的忙。”
然后终于问到他最期待的一个问题:“百逸,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岑百逸仰脸看他,没有犹豫地道:“我想做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以后才能不被欺负。”
谢锦砚先是想,这小子口气不小,一上来就给了这么难的选项,然后再一想不对啊,目前的天下第一是我,那我只要把他培养得比我厉害不就可以了?
他点点头,一个意味深长的沉吟,假装考虑很久后道:“既然你我有缘,我认你作徒弟,将衡武派绝学传授予你,达成你心中所愿,你可愿意?”
岑百逸自然是感激涕零,哪有不愿意的,抱住谢锦砚的腰,清脆的声音喊道:“师尊,我一定听您的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少年音听起来悦耳得很,叽叽喳喳的也不惹人烦,就是听起来……总觉得莫名耳熟。
两人吃晚饭时也是黏在一起吃的,少年没有提出异议。吃过晚饭,在入睡之前,谢锦砚才跟岑百逸商量晚上的事情:“白日我跟你说,我有法子解你体内的热毒,这法子还需要你配合一二。”
岑百逸道:“师尊,您尽管说。”
谢锦砚把系统的那一套说辞搬了出来:“恰好我所修炼功法体内存有寒气,你我二人可阴阳调和,只需今夜两人紧贴在一起,我自有办法打开你我二人身体的通道,让这两种气体互换流通。天亮之后你便能痊愈了。”
岑百逸听完面色有些奇怪,这不怪他多想,谢锦砚描述的,怎么听都觉得是村中老婆婆老喜欢讲的那些,妖精吸食人阳气的故事。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这个疑惑问出,心中已是打定主意孤注一掷。如果没有答应毓灵书,他难逃一死,答应以后反倒或有一丝生机。
这样想通之后,他便乖巧安静的等着,直至夜幕降临,被谢锦砚迫不及待地抱着滚到了床上。
岑百逸暗叫一声,来了!
他心中不住地胡思乱想:不知被人夺走精气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像他从邻居那里偷看到的话本中所说,不仅没有痛苦,还能体会到奇妙的感受。
谢锦砚把岑百逸放在他肚子上,又拿被子将两人裹了一圈。防止夜间睡着后不小心分开,导致前功尽弃。岑百逸热得出了一身的汗,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事儿并没有话本中描绘的那样快活,热死了。
第5章 小徒弟vs大魔头(4)
虽然岑百逸瘦得没有二两肉,抱着就是块硬邦邦的骨头,手感并不好,但由于暖气太足,谢锦砚很快就没有负担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时,他似乎能感觉到持续不断的热气涌入体内,涌得他通体舒泰,而至黎明时,这份暖意却逐渐变成一丝燥意,燥热之感渐渐扩大,而谢锦砚的身子刚适应低温寒气,对于热源又尤其的敏感,这份怪异的感觉他在床上皱眉忍了半天,还是从睡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一股燥热感自背脊一路往下涌向四肢百骸,到达尾椎之处,带起一阵麻意,这感觉直接导致了清晨的一种生理现象的出现,谢锦砚扶额,略有点尴尬地将自己贴着少年的身体拉开一小段距离,问道:“系统,我身体发热是怎么回事?”
系统犹豫半天才道:“呃……是昨天的计算出了一点失误,目标中毒后体内的热毒过旺,导致你们中和之后,多余的热毒残留在体内无法挥发……”
谢锦砚直接道:“要怎么医治?”
系统声音更小了:“暂,暂时没有医治的方法……但是您放心!余下的热毒对身体构不成伤害,并且会随着新陈代谢自动排出体内,最多一个月就能排干净!”
比起严寒来说,这样的一点热气完全可以忍受。谢锦砚努力忍耐,很快三日过去,他逐渐适应了体内的热气,除了脸上透出红晕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异样了。
少年人身体恢复得就是快,短短三日,岑百逸的身体就养得差不多了。他确信了上次的治疗结束后,谢锦砚不会继续夺取他的精气,所以对谢锦砚也渐渐失去防备,性子渐渐露出活泼的端倪。只是谢锦砚不在跟前的时候,对着其他仆人,还是像初到衡武派时一样的沉默寡言。
见他身体养好了,练武的计划也要提上日程。在这个武侠世界中,要想成为天下第一,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拿谢锦砚的这具身体毓灵书来说,他就是因为天赋过人,自创一门寒羽神功,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因此,想把岑百逸捧上那个位置,一部好功法绝学是必不可少的。
对此,谢锦砚早已经盯上了衡武派的一门绝学──开山老祖传下来的“破天”。此功法比起“寒羽”更为霸道,非常适合身体被至炎剧毒锻造过的岑百逸。
这部绝学只传给掌门及掌门的亲传弟子,因此,要想早日开始教导岑百逸,就要先正式将他收为徒弟。
这日正是一月一次的衡武例会,通常由掌门的师弟罗长老和大弟子共同主持,会上整理最近这个月里衡武派众人发生的一些事端,其中比较重要的再汇总报告给掌门。类似收徒这样的事,自然也可以在会上提出,只要二十几位长老过半数没有异议便可通过。
谢锦砚就是打算去参加这次的例会,并在会上正式提出收岑百逸为徒。毕竟掌门要收亲传弟子,并且还打算传授“破天”,此等大事不可独断,要通过衡武派诸位长老的同意才可。
只是当他正要出门的时候,乖巧地站在案桌旁,照着谢锦砚的字临摹毛笔的小百逸却忽然有了动作。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动静,只是这小子停下写字,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
他对于这样无声的撒娇,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的。
两人对视半分钟后谢锦砚败下阵来:“想跟我一起出门?”
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一亮。
谢锦砚面冷如霜,手却在岑百逸脑袋上揉了一下:“那就跟上。”
岑百逸把毛笔放好,镇子压在宣纸边角压整齐,这才挪到谢锦砚面前,还主动伸手去牵住谢锦砚的手。
虽然师尊看起来冷冰冰的,很凶很冷漠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岑百逸就是一点也不怕他,还很喜欢亲近他。
于是,一路上经过的人都能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一向冷如寒冰不爱接近人的掌门大人,手牵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面上并无不耐之色。
而少年与掌门步调一致,表情从容不显胆怯,偶尔抬头去问什么问题,掌门那清冷的声音就必定会响起,虽然话语不长,却总算耐心为少年讲解。
踏入衡武殿,前来参与例会的门派长老弟子们都已经就位,看到掌门破天荒出现在这种小例会上,而且带着他几日前抱回来的少年,俱是一惊。本来这种门派内部的例会,带一个外人来参加不太合适,不过谢锦砚表示,他要说的内容与这少年有关,也就没人反对了。
挽隋站起来亲自将师尊请到主位上,又领着岑百逸坐下,众人停了窃窃私语,一时间满殿寂静。
在这静默之中,坐于高处的掌门长袖微动,一双清冷的星眸扫过座下众人,口中泻出冰泉般的声音:“我欲收岑家村岑百逸为关门弟子,将‘破天’传给他。诸位,可有异议?”
殿中所坐的,都是衡武派高层,听到掌门所言,均是吃了一大惊,齐齐抬头看来。
一时无人说话,众人脸上表情各异,不解掌门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要知道,掌门一向冷心冷清,他手底下的七个徒弟,都是各位长老挑了上好的苗子直接送到他名下,而他也只是每月将徒弟们召至一处,讲学外加传授一些功法,其余的事从不多问,如今竟然亲自开口要收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为徒,而且还是关门弟子,甚至一来就说要把衡武派的珍宝传授给这小子,这让大家怎么平静接受。
直到罗长老温声开口:“掌门,这位少年就是岑百逸了吧?他是你从外面带回来那个孩子?”
“正是。”
“据老夫所知,这位小友从小在寻常百姓的环境长大,没有接触过任何武学,也不知天分是否足够。”
坐于首座上的掌门垂眸,无波无澜地道:“他身受至炎之毒而不死,足见其身体坚韧,天资卓绝。”
这话一出更不得了了,向来沉默寡言冷如冰川的掌门大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那无名小卒破例,甚至亲自出声维护,众人在难以理解的同时,也开始争论起来。
“听说岑百逸只是个野小子?掌门将他收为徒,恐怕难以服众啊。”
“掌门做事一向稳妥,他说岑百逸够格,那岑百逸定有过人之处。”
“可破天是我们衡武派的珍宝,掌门手下七位弟子都无缘得见,却如此轻易传授给来路不明的人……真不知掌门是怎么想的。”
在这几乎全殿的反对声浪中,一直一言不发的岑百逸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回荡在衡武殿内,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要想当上毓灵书掌门的徒弟,需要什么条件?”
谢锦砚不由将目光投过去,而恰巧岑百逸也抬首看来,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谢锦砚仿佛能感觉到岑百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的情绪波动。
他朝挽隋看去,挽隋了然,对岑百逸解释道:“要成为衡武派弟子有两种方法,一是每年分配给世家的相应名额,二就是每年一度的招新比试,在比试中脱颖而出,进入前十名的,就有资格进入衡武派内门,再由各位师叔师伯挑选。”
“我要是在比试中胜出,就有资格当他的弟子了?”
挽隋点点头,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显然对这位准小师弟的大胆赞赏:“自然。”
“那我就比。”岑百逸铿锵有力,简洁明了地道。从小的经历告诉他,要想得到一件东西,必须得自己争取,绝不能寄希望于旁人的好心施舍。
最后还是罗长老出来将事情定了调:“掌门的前七位弟子,都是我们挑选了世家的好苗子送过来,以往掌门也从未对任何人上心,这是第一次开口提要求,又涉及到门派珍宝‘破天’的去向,所以大家未免多问几句。我看不如就按照岑小友说的这样,掌门暂且将岑百逸收为弟子,三个月后正好是衡武派广招新生的纳新日,若是在比武大会上,岑小友能顺利通过比试,再将之提升为亲传弟子,如此,‘破天’也能名正言顺地传下去。”
对岑百逸的称呼由从“这位少年”转变成“岑小友”,可以看出,对于岑百逸刚才的作为,罗长老也是比较欣赏的。
虽然毓灵书人设是不近人情,但谢锦砚却是个相当能沉得住气的人。他沉吟一番,认为这已经是目前比较稳妥的解决办法,他正要点头同意下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小跑声,毓灵书的三徒弟跑进殿内,着急地道:“师尊,各位师叔师伯,那个,那个林严站在山门外叫嚣,说要师尊现在就出去和他比试!”
第6章 小徒弟vs大魔头(5)
听到掌门的三弟子的汇报,在场诸位长老都炸开了锅。
魏姓长老拍案而起,袖子一拂:“什么玩意儿,真当我衡武派无人了?”
另一位季师伯忧心忡忡地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光我派上下,整个江湖都密切关注此事,名义上虽是二人切磋,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是关乎两大门派名次的一场比试。”
罗长老理智一些,问道:“木林派那第一长老林严,不顾颜面亲自向咱们掌门下了战书,今日正是比斗的日子。约定的时间还未到,这人就已经闯上山来,只怕是有备而来。我看掌门前些日子出关,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妙啊……不知掌门对这次的比斗有几分把握?”
剩下数十人都未开口,一起望向谢锦砚,刚才的掌门收徒事件顷刻间被众人抛诸脑后。收不收徒弟,传不传破天,那都是他们衡武派内部的事,再怎么争论也只是局限在这衡武山上,而木林派向他们掌门下战书,那就是攸关整个衡武派的兴衰的大事,这大殿中所有人都分得清轻重缓急,因此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挑战这件事上来,再也没人去提亲传弟子的问题。
谢锦砚先是心中冒出一个问号,随后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在心中问系统:“系统,这次比试,我有几分把握?能算出来吗?”
发现系统很吃激将法这一套后,谢锦砚每次对话,都会不着痕迹地运用上。果然,系统回复得相当迅速:“能能能,你的赢面是百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