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鸟蛋也被装入网兜丢入温泉,这热泉之中的水起码到了八、九十度,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泡,飘出一股温泉特有的矿物质气味,鱼肉和鸟蛋放入泉中,不多时就开始逸散出鲜嫩的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确认网兜里的食物都熟透了,晏非薄才把网兜捞起来,取出两尾鱼及四个鸟蛋,全程谢锦砚都不错眼地眼巴巴盯着,眨巴着大眼睛等待投喂的样子,和以前的小兔没什么两样。
晏非薄舍不得他露出这样渴求的表情,只想把天底下一切想要的都捧到他面前,干脆鱼肉暂时装在托盘里,稍后再作调味处理,先取了一枚鸟蛋磕破剥开一半,用野草芯包着底部防烫,如此种种细致的做好了,才递到晏小兔手里。
谢锦砚用两只手小心捧住,接过来之后轻轻地咬下一口,顿时满足得眯起了眼。
用温泉煮出的蛋比嫩豆腐还要嫩,口感嫩滑清爽又弹性十足,一口下去舌尖与鸟蛋相处时迸发出绝顶的滋味,唇齿间香味久久不散,几乎要满足地叹气起来。
他埋头吃了好几口,才舍得抬头把目光投向晏非薄。见晏非薄还在为他忙着处理鱼肉,后知后觉地有了那么一点过意不去,凑上去把鸟蛋往他嘴边一递:“你也吃。”
晏非薄正在托盘面前专心地调制佐料和挑鱼刺,见少年靠过来,顺手切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喂到少年的嘴里。
谢锦砚手中的鸟蛋还没送出去,反倒被对方塞了一嘴的鱼,温泉煮鱼名不虚传,冷泉中的鱼肉质鲜嫩又紧实,又因为热泉长时间沸腾去掉了鱼腥味,仅留下绝佳的口感,被晏非薄用适合的香辣佐料一调,吃得谢锦砚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冷泉中的鱼没有天敌,个头长得极大,两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就只吃掉其中一条,还剩下整整一条鱼,四只鸟蛋倒是都吃掉了。
冷泉中的鱼长势极慢,十年才长半寸,这样大的个头实在不多见,吃下去是大补之品。可晏非薄亲手烹制的鱼肉,下人们可无福消受,扔掉又有点可惜,晏非薄想了想,干脆采了几片宽大的荷叶将煮鱼包裹起来,用湿润的泉边泥土裹了放进密封的罐子里点了干草闷烧。
这样闷上几个时辰,待入夜想吃夜宵时正好可以取出来食用,经过明火闷烧的鱼肉变得外焦里嫩,外表烧出一层酥脆的皮,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晏非薄亲自上马车去搬出陶土罐子时,远处的平原传来一阵嚎叫声。
晏非薄搬陶土罐子的手停在半空,目光凛然朝嚎叫声传来的方向扫去。
“丙三!”他出声,同时把等在马车外的谢锦砚抱了上来,护在自己怀里。
他叫到的丙三是天鹰队天干中的一员,对荒野上的动物十分熟悉。很快丙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十分凝重:“王爷,是狼群。整整一大群,起码上百只。”
听到那嚎叫声,晏非薄就隐隐有猜测,此刻猜测被证实,他脸上并不见慌乱,沉声吩咐下去:“无自保之力的仆从皆进马车,侍卫列为两队,一队点燃火把在外围绞杀狼群,一队守在内围做二道防线。”
侍卫们听令行事,有条不紊地按照王爷的吩咐,包围出内外两圈,外圈举着火把悍勇地朝狼群冲去。
虽说遇到罕见的狼群,但其实晏非薄心中并不紧张,狼群大多怕人、怕明火,他们这边燃了明亮的篝火,且加起来二三十人,其中大半都是天鹰队的精英,更不用说还有他自己作为底牌,实在无需过于担忧。
这时怀中少年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们刚刚说,外面来的是狼群?”
借着马车外的火光,晏非薄清楚地看到少年脸色苍白,双手用力拽着他的衣袖,指尖都要用力到泛白。
他心中一紧,忙把少年用力搂了搂,轻拍他的背部,缓声问:“是,怎么了?莫怕,有我在,它们伤害不到你。”
谢锦砚紧张到音调都变了:“可,可是狼是我们兔子的天敌啊。”
这真的不能怪他怂,物种上的天然差距不是谁都能克服的,内心的战栗完全无法克制。虽然丢脸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用力环住晏非薄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晏非薄像哄小孩一样耐心细致地轻拍他的背部,拍了好半天,少年终于和缓下来,身子也不再那样僵硬。但晏非薄不敢大意,搂着少年一直没有松手,随意起了个话头,与少年聊起他们一路过来见到的一些奇观,借此引开少年的注意力。
狼群畏火,在侍卫们举起火把冲出去后,狼群很快四散开来,溃不成军。侍卫立刻来报:“狼群已击退,剩下成群结队的多为两三只,已构不成威胁。”
晏非薄点头,肃然道:“不可大意,继续巡逻侦查,将狼群都绞杀,莫要留下隐患。”待侍卫退下之后,他低头对着谢锦砚说话,声音就更和缓一些,“听到没有,狼群都被赶跑了。”
谢锦砚嗯了一声,从晏非薄怀中挺直腰板坐直起来,从刚才那种怂怂的状态中缓了过来。
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尖啸声,像是一个隐蔽的暗号,
原本乱成一盘散沙的野狼,在这尖啸声之后竟是仿佛得令的士兵一般,重新集结在一起,以更加勇猛凶残的姿态向马车附近的侍卫扑来。
谢锦砚被晏非薄挡着,看不到马车外面的情况,只听见原本训练有素的侍卫脚步声突然慌乱急促起来,外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哗声:
“不行,过来了过来了!”
“拦住它们!呃啊!”
“丙十一,你受伤了,后退!!”
在如此纷乱嘈杂的声音中,谢锦砚刚落下去的一颗心又猛地提起。伴随着忽上忽下的情绪,侍卫丁六小跑过来,面可比刚才更加凝重:“王爷,这狼群不对劲!!”
“怎么回事?”晏非薄沉声问。
天鹰队的侍卫都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没有露出明显的慌乱,但压抑的神色已经足够说明外界情况并不乐观:“原本被火光驱逐散开之后,它们不知为何又聚拢在一起,战斗力比先前强大许多,仅用半炷香时间就冲破了我们防卫的外圈,感觉不像是普通的狼群,倒像是……”
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丁六顿了顿,没有贸然开口。
然后王爷料事如神地将他未说出口的话补了出来:“像是被人指挥的,是也不是?”这事必然是小皇帝指使的,原因跟他爹一样,忌惮他手握天鹰队,想在野外找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将他除去。
能请来驯狼高手,也算比他爹有本事了。
丁六道:“王爷英明!”
“诶啊!!!”
突如其来的大叫声打断了侍卫的汇报,发出声音的却是被晏非薄牢牢护在怀中的谢锦砚。
谢锦砚的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因为晏非薄正对着门外掀开帘子与侍卫交谈,而他侧坐在晏非薄的大腿上,所以他的视线恰恰对着马车的车窗,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就在侍卫跟晏非薄说话的这一小会儿功夫,车窗远处有三匹狼突破了侍卫的防守,其中一匹轻盈又迅猛地朝马车扑来,月光下的狼爪闪着锋利的银光,无声无息却又危险无比,在众人疏忽的瞬间窜到了车窗上。
眼睛泛着绿光的狼头就这么直挺挺地与谢锦砚对上。
谢锦砚浑身僵成一坨冰雕,属于兔子的天性让他脑子顷刻间化成一片空白,叫声不受控制地发出,而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天性则是拼命转动思考:这狼爪离车窗这么近,下一秒就该挥爪进来,按照它这个攻击角度看,要遭殃的是……
晏非薄的脖子!!
第36章 小兔子晏乖乖(19)
危险逼近的一瞬间,谢锦砚也不知道身体里是从哪里爆发的力量,骨骼纤巧、皮肤白嫩的胳膊勇敢地伸了出去,前后不到一秒钟,就已经伸出胳膊牢牢将晏非薄的脖子护住。
而在他出声过后,晏非薄才感觉到一丝隐秘性极好的破空声,转头间刹那对上一双绿眼,身体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捏紧拳头悍然朝狼头挥去。
被内力加持过的拳头简直比铁还硬,砸在狼头上发出一声闷响,野狼飞奔过来时受到加速度的助力,力量是非常澎湃的,然而,在晏非薄的铁拳下却显得不堪一击,顿时循着奔过来的路线一百八十度逆转,原路砸飞出去。
晏非薄对上外人冷漠淡定的面孔此时已是焦躁不堪,他一把捏过谢锦砚的手腕,张开的手臂扯下来放在眼前,急促道:“怎么样,有没有被狼爪碰着?丁六,快去取药!”
谢锦砚看着他焦急到几乎是要怒吼出声的样子,心中不忍,忙把手臂翻给他看:“没事,没事,你动作快,狼爪还没来得及碰到我。”
晏非薄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勉强塞了回去,翻来覆去将他那只手臂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语气强硬地对谢锦砚道:“以后再不许这样。再不听话,要被打屁股了。”
谢锦砚浑身都松懈下来,直接与天敌对上的后遗症才慢慢冒出头来,后怕得浑身酸软,无力地靠在晏非薄怀里。
晏非薄以为自己的语气过于冷硬,把怀中的少年吓住了,抿着嘴稍微收敛了气场,在谢锦砚背上不紧不慢地轻抚两下,声音低沉如水:“你不知道,刚才那一下有多吓人……乖,你要听话,保护好自己。”
谢锦砚并不赞同:“若是不挡那一下,狼爪碰上的可就是你的脖子了。”
晏非薄忍了又忍,才没在属下的目光中拎起这个自作主张的小家伙教训一顿,只是脸色更冷:“碰上我的脖子怎么了?但凡有我在的一天,就是我死了,也绝不能让你受伤。”
丁六和几个近身侍卫在马车外对付狼群,不小心就听到了马车内王爷和小主子的对话。要是在平时,听见王爷说出这等不将自己身体放在心上的话,恐怕早就跪下进谏了,然而现在群狼环饲,他们只能一边奋力搏击,一边恶狠狠塞下这碗超然又霸道的狗粮。
不多时,王爷裹挟着霸烈的戾气自车厢中钻了出来,甫一出手便是雷霆震怒之势,手中一柄长剑比野狼的银爪还要锋利明亮,手起剑落便如死神一般收割了数条野狼的生命。
有了晏非薄加入战局,侍卫们的压力大大减轻,原本硬成铁板一块的狼群被晏非薄以悍然无畏的姿态冲散,撕开一个口子之后,借着这个突破口,侍卫们很容易就把狼群重新打散,这次不再是驱逐,而是绞杀,很快地,阴阳泉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惨叫。
谢锦砚靠着马车内壁,从车窗将晏非薄潇洒自如的风姿纳入眼底。
平心而论,他是非常欣赏这种强大而肃杀的男性的。
就拿上一世来说,虽然徒弟那个小崽子不顾他的意愿,将他掳到魔窟之中,但是就旁观者的眼光来看,他对于徒弟的杀伐果断还是极为认可的。
虽然最后徒弟也很怂地没有真的做什么,只敢晚上趁他睡着偷摸占上一点微不足道的便宜。
他靠在车壁上安静地欣赏面前矫健有力的男色,斩杀完最后一匹野狼的晏非薄捕捉到注视的目光,蓦然转身,剑尖还滴落着屠狼的鲜血,目光如炬,遥遥地将谢锦砚锁定。
那一瞬间的强大气场几乎让谢锦砚动弹不得,而下一刻,当晏非薄发觉窥视自己的正是心上的少年后,那暴戾又霸道的目光就倏然化成柔和的春雨,丝丝绕绕地缠在谢锦砚身上,眼底是不容错辨的深情。
他一步一步朝谢锦砚走来,笔直的长腿不疾不徐,步伐极为稳重,双目牢牢缠住谢锦砚,面部沉着冷静,内心却是翻腾不休,犹如惊涛骇浪在不住地冲撞他的心壁。
他的乖乖明明是一只兔子,看到狼腿都能吓软得走不动路,却还是为了保护他,勇敢地把手臂伸出来挡住他的脖子,对抗住自己的天性……
叫他怎么能止住内心汹涌的爱意?
他不想再忍了。
每走一步,胸腔便是一阵激荡,仿佛下一秒就要克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几十步路走过,他终于站到谢锦砚面前。
两人一个站在马车外,一个坐在马车内,隔着马车车窗对望。
良久,谢锦砚听见晏非薄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如灰褐色的丝绸般厚重又顺滑,挠得他心中发痒,呼吸都乱了节拍。
“小乖,我不想等了。”
恍然间,谢锦砚似乎听见木头发芽的声音:“怎么了。”
晏非薄张了张嘴:“我……”
谢锦砚手托着下巴,嘴角扬起一个鼓励的笑容,小心地呵护晏非薄心上开出的嫩芽:“你说,我听着呢。”
晏非薄话到嘴边,顶在舌头尖上,就是蹦不出来,胸腔激动得隐隐作痛,喉咙里冒出一丝腥甜:“你……”
谢锦砚噗嗤一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马车窗探出头去,距晏非薄一寸左右的地方停下,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晏非薄鼻子与嘴唇之间,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心悦我。”
晏非薄激动得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手掌不自觉捏在马车外壁的边缘,手劲之大,硬生生把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铁桦木抠下来一块,他缓了半天才说:“嗯。”
简短地回答完以后眼不眨地盯着谢锦砚,目光比饿狼还要凶狠幽深。仿若来自地狱的阎王,冰冻的气场把周围的侍卫都吓退了数米。
侍卫们默默收拾地上的狼骸,互相用眼神示意,小主子把王爷得罪了?看王爷这打算把小主子生吞活剥的眼神,感觉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侍卫们犯愁,王爷和小主子不合,那他们应该怎么办,王爷可是亲口吩咐过,要拿小主子当主子,眼看着主子要被另一个主子欺负了,他们作为下人的,是应该劝架还是应该假装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