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倦撞见了也不插手,就站在旁边说一句:“回来。”
一人一猫就会同时并排站在他面前,乖得跟小学生似的。
接下来的剧情,基本就是时倦听,而橘猫和安非两个则开始辩论这一次的争斗究竟责任在谁。
准确来说,是橘猫一个在那说,至于安非更多时候只会默默地听,抿着唇一言不发。
至于结果……
橘猫拒绝回忆。
但这回没了某个烦人的小孩,它觉得自己应该还能拯救一下:“喵。”
时倦:“你来找我,非要装成普通的猫?”
橘猫挣扎:“喵喵。”
时倦:“你听到过我叫他的名字,还觉得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橘猫找不到借口了。
时倦手插在口袋里:“为什么装不认识?”
还能为什么。
不就是看不惯安非整天在面前晃,想要折腾他吗。
橘猫开始装死。
时倦站在墙边,黑发半遮半掩地打下来,他抬手,指尖抵着眉心,无意识地揉起来。
“喵?”橘猫看着他的动作,瞬间站直了,“喵喵?”
“我没事。”时倦垂眸看着它,“我刚刚在想,我在这个位面是留学生,明明没告诉过他我真正的名字,他为什么会知道。”
橘猫:“……”
“你干的?进我宿舍那天?”
橘猫:“……”
“他给我打过电话还是发过短信?”
橘猫:“……”
“你还把记录删了?”
橘猫:“……”
时倦身子晃了晃,手在墙壁上撑了一下,按着眉心的指节苍白如雪。
“阿倦?”橘猫看得心里一跳,终于没忍住用上了人声:“怎么了?不舒服?”
时倦闭着眼缓过这一阵,拿起手边的伞,出了医院大门:“还好。”
橘猫对他万事万物都可归类“还好”这一大类的态度向来直接无视:“反正在医院不如去检查检查,你这幅身体可别是又有什么隐疾。”
时倦:“我只是神格没了,不是化身非要得绝症。”
橘猫:“你看看你那碎得跟饺子馅一样的神格,还指望化身能好到哪去?”
“……”
时倦见它得不到一个结果怕是不会罢休,想了想还是道:“这次应该是我本体的问题,不是化身。”
“你的本体不是都烧成灰……”橘猫说着,忽然想起什么。
时倦看着傍晚阴沉的天色,轻声道:“我应该快回去了。”
橘猫从他这一句“回去”里听出那么点不同寻常的意思:“你的神格快集齐了?”
“嗯。”
“安非说他能让你复活,但前提是得集齐神格。”橘猫顿了一下,“说实话,我其实不太相信。”
人死尚不能复生,入轮回方能转世,何况是神。
神活着能受天道眷顾,死了那就是他对不起天道的宠爱,要遭天罚。
神格破碎后,他的气运也跟着折损就是因为这个。
时倦没说话。
橘猫看他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就知道他早猜到了:“神格集齐,真的能复活吗?”
这次的安静持续得更久。
时倦终于出声:“不知道。”
神之所以被称为神,通常是因为他们同时具备两样东西:一是神体,二是神魂。
神体用以承载神的力量本源,神魂用以承载神的思想意识。
这里可以类比于人类的身体和灵魂。
而神格……就是神明的力量本源。
没了神格,神就不再是神。
当初联邦侵略原神星时,他之所以会陨落,就是因为燃烧了神格。
时倦道:“他不知道,我现在也没有神体。”
之前他就不止一次对深也说过:他现在不是神。
这并非是他陨落的自怨自艾,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因为神明的组成部分之一的神体,早在那场侵略发生以前,他就已经没有了。
就算把神格全找回来又怎么样,没有神体,要拿什么去承载神格?
又要怎么复活?
橘猫听到“神体”这两个字,不知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很想一爪子挠过去把他那张平淡得跟死人似的脸挠诈尸:“你当初非要作死把神体作没了,现在还他妈好意思说!”
时倦不置可否。
橘猫泄气地沉默下来。
半晌,它总算想起某个被忘到九霄云外的问题:“慢着,你还没回答我,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没说过不喜欢他’?”
时倦听着:“这个位面,我的确没说过。”
“这他妈是重点?你在那种情况下说种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橘猫眼睛都瞪圆了,“他要是再问一句,你是不是会为了哄他开心直接说你其实喜……”
它说不下去了。
时倦:“其实什么?”
橘猫欲言又止半天,实在分辨不清他这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它斟酌了一下:“阿倦,你现在记忆恢复了多少?”
时倦:“大部分。”
橘猫:“联邦入侵那天?”
时倦听着:“记得。”
“那,”它顿了顿,“你就不恨他吗?”
时倦停在人行道前,绿灯恰好变成红灯,如织的车辆穿行而过,黑色碎发被冷风吹得扬起。
橘猫爬上他的肩膀:“你应该知道,原神星周围有前世界意识庇佑,带着恶意和攻击性的飞船根本找不到它的入口;人类联邦能开采能源开采到原神星,只可能是有某个原本就在神星生活过的人带路。”
“而这个带路的工作也不是谁都能胜任,首要条件就是精神力强大到足以沟通世界意识,才能破开原神星周围前世界意识的庇佑。”
“前原神星意识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继承它的衣钵这么多年,整个原神星能靠精神力与我沟通的人,我就只见过一个。”
它看了他一眼:“就是安非。”
知道原神星的位置在哪,有能力找到它,并且是联邦人有入侵动机的,就只有他。
只可能是他。
“再后来,你为了挡下入侵的联邦舰队,自燃神格,设下神笼,将整个原神星全都包裹了进去。”
说得好听一点,是他们立场不同。
说得难听一点,是安非害死的他。
橘猫道:“但我现在看你和他相处得好像还挺不错。”
“他是因为来到小位面没有记忆;你刚开始那会儿应该也是,但现在你明明都记起来了。”
街对面的指示灯光芒闪烁,眼前一片开阔。
“你恨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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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手机忽然“叮铃铃”响了两声。
时倦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没有看手机,走到马路对面。
橘猫没听到他的回答,不依不饶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恨他。”
时倦:“不恨。”
“……你在开玩笑?”
“没有。”
橘猫整只猫都不好了:“你他妈爱宠着他也不是这么个宠法, 他害死过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圣父属性?!”
时倦停在车站前:“要真是他害死的我, 我现在应该不会理他。”
橘猫卡壳了一下:“……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带人侵略原神星逼得你自毁的?”
时倦:“你信?”
橘猫沉默。
说实话……当然不信。
倒不是安非约尔这个人本身有多强的道德感, 而是它太清楚,他曾经有多喜欢时倦。
可事实又由不得它不信。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解释起来太费劲, 时倦狠狠闭了下眼:“那天我感知到过他的情绪。”
橘猫一愣。
如果真的是作为侵略者而出现, 看到作为神星守护者的他自燃神格会是什么心情?
最大阻碍消失的喜悦?攻击被挡的烦躁?占领失败的恼怒?或是故人死去的帐然若失?对自己决定的后悔?
哪怕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决绝,看到的那一刻也多多少少该有那么些讶异。
可那个人都没有。
时倦扶着站牌坐在金属座椅上, 低声道:“他在难过。”
只有难过。
浓稠的, 绝望的,黑暗的,铺天盖地的难过。
再找不到其他。
……除非那场侵略,从一开始就并非出自他的主观意愿。
橘猫眸子一点点瞪大:“可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时倦陨落以后, 安非曾经去找过橘猫。
那时它只觉得他害死了他,一点都不想见他, 冷落,嘲讽,谩骂, 甚至直接动手。
可安非都只是安静地受着, 哪怕被攻击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可面对质问时, 却永远一声不吭,像是默认了时倦的死是因为他。
它便也只能认为是因为他。
那满心的怨气,总得有一个发泄口。
时倦蹙着眉, 声音光听着都能叫人察觉到其中的虚弱:“他不一直是这样。”
可能是小时候受欺负被护了一次,他便学会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装乖买惨的能力直线上升。
可又因为从小便萦绕不散的不安,一旦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他的第一做法却永远是藏着掖着,哪怕受了委屈也什么都不肯说。
就像过去的小位面里,他每一次生病受伤总是习惯瞒着。
橘猫看着他的脸色,从他肩上跳下来:“身体还是难受?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
时倦垂着头,指尖一下一下地揉着眉心:“不用。”
“我记得我在他家外面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个毛病,就算神格找回来也不应该这样,你到底还干过些什么我不知道的?”
“用过一次神力。”
橘猫瞪大眼:“你疯了?连神体都没有,你还敢用神力?嫌自己死一次不够还想再死一次?!”
时倦按着眉心的手都因为疼没什么力气,他干脆放下手,脸色白得厉害:“你小声一点。”
橘猫立马闭嘴,不吭声了。
**
在站台耽搁到入夜,时倦终于起身回了学校,路上还顺便看完了之前收到的那条消息——
“马上就期末了,你是准备期末考试之后就回你们国家吗?还是等圣诞节之后再回去?
“你什么时候出发,决定好能不能叫我一声?我刚刚收到维特先生的消息,去你们那当交换生的名额已经下来了,我们路上能不能一起?还可以做个伴。”
落款处则写着:黛晓。
橘猫在旁边看着:“她去当交换生干嘛非要叫上你?你是考试完立马回去,那会儿国内这个学期都还没放假吧?她提前两个月跑过去干什么?”
时倦摁灭手机,没说话。
橘猫睨了他一眼:“又是你的追求者?”
“她没追我。”
“暗恋?”
“……”
橘猫翻了翻白眼:“你怎么到哪儿都能吸引脑残粉。”
时倦沉默了片刻:“这次是我主动的。”
“……你再说一遍?”
“最开始是我故意接近的她。”
时倦和黛晓最初的交集就始于大半年前她被琳达娜欺负,而他刚好经过,帮她捡了份文件,对她说了句“你的声音很好听”。
可事实上,以他的性格,帮捡个东西算是举手之劳,的确是他会做的事;但绝不会多此一举说出后面那句话。
橘猫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钓她?”
何止是这样。
和威尔产生交集的那场讲座,他大概会在对方被教授叫到回答问题时把答案解出来送给对方,但不至于事后被划伤还要对方帮他拿创可贴,又不是手抬不起来了。
和爱微产生交集的那次卫生打扫,他可能会在女孩摔倒后将她抱回教室;但最后顶多只是给药,而不会问起对方恐惧什么。
和贾斯汀贾斯特产生交集是因为那个飞出球场的橄榄球,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躲开,可他却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球踢了回去,甚至还要刚好踢进球门。
那些他本不应该做的事,却偏偏都做了。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借这些行为吸引别人的注意。
黛晓渴望温柔,他便对她温柔;
威尔想要理解,他便给他理解;
爱微害怕跌倒时的嘲笑,他便在她跌倒时为她擦药;
贾斯汀贾斯特喜欢耀眼如骄阳的强大,他便用最张扬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眼中。
他用欺骗了得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向往,成为他们心中腐烂的泥沼里唯一不可亵渎的净土。
“你这是养鱼吗?”橘猫满眼怀疑人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让他们喜欢上你?”
“我想毁了爱微家。”时倦垂眸:“他们喜欢我喜欢得够深,就不会容忍我和别人亲密。”
之前在审讯室,他对威尔说他过去和爱微走得近的那段时间里,是因为爱微向他咨询交换生的事宜。
可咨询这种事,直接问学校难道不比问他一个学生方便?
爱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知道,却顺水推舟,地给外人塑造出“他和爱微亲密”的假象,以此来引得其他人对爱微的仇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