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非刚来原神殿那会儿,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每天时间到了都会有人来敲门,通常是知会对方到饭点了询问是需要给他端过来还是他自己去大厅。
时倦平日里不常待在原神殿,相反,甚至常常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偶尔回来也只是停留片刻,便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想找也没法子。
最开始安非听到询问,都是选择去大厅,可惜每次去都只能看到穿着别无二致的信徒们。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月,他便开口跟侍仆选择了第一种。
那时他年纪小,虽然能跑能跳且不妨碍和别人做简单的交流,但终归还没到能让人放心的地步。
侍仆们把他看得很紧,生怕他那天跑出去就找不回来了似的。
没了饭点出门的途径,他的活动圈子便又小了一层,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对着桌子上精致昂贵的摆件和侍仆人准备的玩具发呆。就算无聊,有这么多东西也够打发时间。
橘猫就是在这个空挡出现的。
彼时因为时倦当上原神,前原神星世界意识随之崩溃消散,而橘猫作为前意识消散后前几年才凝聚成形的新意识,心理年龄比起安非的身体年龄大不了多少。
那日的橘猫迈着步子,尾巴翘得比天高,站在窗棂居高临下地道:“你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要把你捡回来吗?”
安非正拨弄着桌上的牛顿摆,闻言手一松,小小的金属球便撞在另外四颗球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他抬头看着橘猫的下巴,看见对方跳下桌子,朝他走近两步。
橘猫道:“知道外面那些信徒为什么能进来这里吗?因为他们要么家破人亡,要么众叛亲离,反正都是走到穷途末路给他们一根绳子就把自己吊死的那种。”
“不过因为阿倦,他们最后都没死成。”它的爪子悠悠然踩过桌面,停在小孩面前,眸子碧绿得宛若翡翠,“他是神,愿意普度众生,所以总喜欢捡一些看着很可怜的人回来。他们是,你也是。他是看你可怜,才把你捡回来的。”
前面对他来说可能理解有些困难,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他是看你可怜,怜悯你,所以才愿意收留你。
安非去摸桌上的牛顿摆,手指用了几次力才捏住了边缘的小球。
他把小球拉得高高的,又放手;接着再拉高,再放手。
橘猫看了半天,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听不懂话,不甘心地凑过去。
可不管它再怎么开口,安非却始终没抬过头,连个眼神也没给它。
橘猫得不到回应也不自讨没趣,直接离开了。
那天以后,安非放弃了之前叫人送饭上门的选择,再一次准确在饭点出现在神殿的后花园。
那是神殿中信徒集中得最多的时刻之一,安非从每一个穿着白袍的人中央穿过,视线在每一个人身上停留几秒,又沉默地移开。
许是他的动作惹来了旁人注意,终于有人出了声:“你们看,他是不是当初原神抱回神殿的那个小孩?”
信徒们对自己的神明感情其实很难界定。
他们信仰他,爱慕他,将他看成也只愿意将他看成自己人生中唯一且无可比拟的长明灯。
在他们眼里,原神就应该高高在上以万物为刍狗,应该拯救世人,应该爱着世人。
反正绝不应该出现屈尊降贵去拥抱一个凡人的举动。
后来橘猫曾经说过,就那些信徒堪称脑子有坑的变态思想要是不想办法掰过来,迟早会反噬。
事实也是如此。
那天以后,神殿里便开始流传有人得到了神眷的消息。
当安非再一次出门时,原本还算得上陌生而毫无温度的视线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有人羡艳,有人妒忌,有人不甘不均地憎恨。
无一人当面说什么,甚至也无人在背后讨论什么。
唯有那黏腻却满含恶意的视线,总能令他忆起刚刚有记忆初始,曾大张着嘴,亮着淌涎水的獠牙,朝他扑来的那条漆黑的冷血的蟒蛇。
伺机着要将他拆吞入腹。
安非对旁人的恶意不是感觉不到,就像他当初感觉到时倦见到他手上的污脏时一瞬间的排斥。拥有着整个原神星最出众的精神力天赋,他甚至对旁人的态度比之普通人还要敏感得多。
你没爸没妈鬼知道你是从那个人□□钻出来的,有什么脸继续待着?
你只是因为他的怜悯才能被捡回来,供你吃供你住你还不满意吗还赖在这里要怎么样?
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凭什么过得这么好?他为什么要留着你?你自己心里难道就没点自知之明吗?!
你会被丢掉的,你根本不属于这里,你只是一个外来者,你本就寄人篱下,他不会喜欢你大家也不喜欢你这里根本没人会喜欢你,因为你不配好好活着更不配拥有什么因为你只是一个连爸妈都不要的垃圾!!
他沉默地听着,却一句话都未曾反驳过。
他学会了封闭,学会了安静,学会了看人眼行人事,学会了藏拙示劣,还没经历过孩童整日整日闯祸的活泼期便学会了怎样观察旁人的视线,还没步入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便先学会了老成。
橘猫最开始倒是找过他几次,不过每一次都是它在唱独角戏,活像它上赶着给人讲相声,便也不去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某个傍晚。
已经没法考究那天的事情是如何开始的,其中一个信徒揪着小孩的胳膊,指着地上的食盒叫他道歉。
安非回忆着精神力刻印在记忆中的画面,可翻来覆去也没看见自己有撞到对方的情况。
他被推得摔在光洁的石板上,双手被震得发麻,胳膊上的力道拉得他整个人脚底都几乎离了地。
他低头看着地面,缓缓地抿紧唇角。
下一刻,精神力陡然爆发。
最开始其他人是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的。
可惜他在这方面就算再天才,那也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孩子,你能指望未来的格斗冠军刚上幼儿园就打倒一个发育良好的成年人吗?
要真是这样,人们还要成长这个词来做什么。
惊讶过后,众人回了神,一道又一道精神力层层叠叠地倾覆下来,几乎将天光都压得黯淡了下去。
他站在众人锐利如刀的视线中央,清楚地感觉到身体与精神的联系开始切断。
再然后,眼前忽然覆下一道阴影,眼皮上的触感很凉却也很轻:“闭眼。”
压在身上的层层叠叠如山岳般的精神力忽然溃散。
他站在原地,听见耳边有人道:“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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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及人高的栅栏围在深灰色尖顶的建筑周围, 栅栏上带着厚厚的铁锈,藤蔓层层叠叠地缠绕,被雨水泡出潮湿的腥气。
“砰——”
一颗橄榄球蓦然撞上白漆门框,反弹的作用力下在框上转了半圈, 方才在惯性下掉进金属框以内。
看台上坐得密密麻麻的众人情不自禁地跳起身, 挥舞着双手欢呼道:“好!”
“幽魂队好样的!”
“提克斯殿下太帅了!!”
球场上, 刚刚抛出那个球的金发少年听到欢呼,转过身朝向看台, 手指并拢在额头上点了点, 笑吟吟地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看台上又是一阵欢呼,不少女生捂住胸口, 高喊的嗓音堪比演唱会现场。
这是慕格尔大学一年一度的秋运会橄榄球赛, 场上正在对阵的是幽魂卡丰两队,方才众人叫好则是因为幽魂队得了分,而女生们尖叫的对象则是拿分的那位穿着白球衣的金发少年。
球场上裁判吹响了口哨,比赛迎来中场休息。
霎时, 不少女生们推搡着结伴下了看台,拎着矿泉水和毛巾跑向自己眼中发着光的球员。
烫着咖啡色卷发的女孩坐在看台的扶栏后, 旁边有同伴在疯狂摇晃着她的肩膀:“爱微,你真的不去吗?这么好的可以见到提克斯殿下的机会啊!”
爱微整理着自己的围巾,闻言只是温柔地笑笑:“你看下面这么多人, 我去凑什么热闹?”
“得了吧!你还想瞒着我!刚刚提克斯殿下敬礼的方向就是对着你的!”同伴挤眉弄眼, “爱微,你就不解释一下?”
爱微将同伴带来的毛巾和矿泉水一起塞到对方手里, 指了指下方:“提克斯好像要被大家包围了。”
同伴往下方一瞅,惊叫一声“上帝”,也不管女孩什么反应, 赶紧抱着东西跑下去了。
爱微裹好外套,拢了拢头发,抱着围巾下了台阶,黑色小皮鞋高帮在柏油地面上“哒哒”作响。
球场上,众星捧月的金发少年遥遥望着观众席的方向,眉头稍敛,却很快被周围的女孩们唤回神:“提克斯殿下,你累不累需不需要捏肩膀?”
金发少年笑了笑:“不用,谢谢各位姑娘们,等下半场可别忘了给我加油。”
因为球赛,刚刚结束课程的学生们纷纷去到了能容纳数千人的草坪上观战,整栋教学楼反倒显得空荡荡的。
长廊尽头某间教室里,原木色桌椅排列得随意,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纸屑也没有。
教室角落的木桌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针织衫和长裤,黑色校服外套盖在头上挡住了整张脸,只有领口露出几绺黑色的碎发。
爱微在教室门口向里面看了看,走进教室,靠在桌沿上,低着脑袋唤道:“汰慕?”
桌上的人仍旧趴在那,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爱微翻开手上的课本,从中抽出一张白金色的卡片:“你说过的,只要我能让你接下它,你就答应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卡片被女孩捏着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那人苍白的指尖下。
“这次可是你自己没有拒绝,可不管我的事哦。”爱微拨开鬓边的蜷曲的发丝,颊边酒窝深深 ,“星期六,我等你。”
女孩转身离开。
草地上的球赛依然在继续,击挡时四肢与球的撞击声隐隐约约地散入教学楼,落在教室里。
直到夕阳西下,裁判吹响结束的口哨,宣布了比赛结果,欢呼声响彻云霄。
桌上的人终于动了动手指,撑着桌子坐起身。
身上外套随着动作滑下去,他及时抓住衣领,拉着外套放到腿上,对着窗外的红得似火的夕阳发了几秒钟的呆。
【宿主?】系统喊道。
时倦应了一声,低头看到手边那张小卡片,伸手拿起来。
卡片做得挺精致,外面绘着花纹,里面的字迹写得工工整整。
邀请函。
【别人邀请您的吗?】系统好奇。
时倦浏览完最后一行,重新将卡片合上,低声应道:“嗯。”
【爱微就是这场生日宴的举办人?您认识吗?】
“算是。”
声音不知怎么的有点哑。
【你们是不是关系很好?】
时倦像是回忆了片刻,语速很慢:“一起上过三节课。”
要是同班同学就算了,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三节课的交集放在大学里,叫不出别人名字的还一抓一大把。现在居然还邀请这么一个算得上陌生人的人去自己的生日宴?
系统心想,这别又是它家宿主的追随者吧?
时倦在教室里坐了片刻,将校服披在身上,收好课本和邀请卡片,起身时扶了下桌子,闭着眼喘息了几下。
系统看着,重新把他的身体指数面板拖出来,看得吓了一跳:【宿主,您发烧了?】
时倦出了教室,径直往学生宿舍走去:“我知道。”
不然他也不会没去看比赛,反倒在教室里昏睡到现在。
【您不去医务室看看吗?】
“不去。”
【这个温度下去会烧坏脑子的!】
“不至于。”时倦道,“体质问题,换季都会这样,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系统听着这番神奇的言论:【去找医生看看难道不比自己捱好?】
时倦拿出钥匙,金属片在锁孔里旋转了一圈半:“不会。”
“啪嗒”一声,门应声而开。
他低声道:“在这个学校不会。”
时倦来到这个位面的时间是星期五的傍晚,也就是说,那张卡片上写的生日宴就在第二天。
爱微将晚宴设在自家的别墅里,四五层高的洋楼矗立在梧桐叶落了满地的花园里,单单看去就能叫人明白什么叫华贵。
当晚六点,门铃忽然响起。
一行足足六七个少男少女在门开后齐齐笑开,朝着门后的主人公出声道:“晚上好爱微,生日快乐!”
爱微穿着金色的礼裙,及腰的卷发被编成公主头,缀了一圈白色的发饰,先同扑上来的同伴来了一个巨大的熊抱。
同伴正是昨天足球赛上撺掇她去给提克斯送水的那位,叫琳达娜:“亲爱的,你今天真美!”
爱微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待分开以后,才招呼着门外的众人进来。
花花绿绿的礼物被堆了半张桌子,她看着众人接连在座位上做好,方才转头看了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