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倦虽然是人的身体,但体内流淌着的,却是这世界最干净纯粹而未曾被人魂沾染过的人鱼血。
之前的血族男人就没法抗拒,何况是细胞更简单的植物。
爬山虎安静了一秒,疯狂地点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这个,它之前何必铆足劲把他拽到这里来?
还不是指望着自家主人能帮它把人给宰了吗?
艾莱恩上身靠在墙壁上,低低地笑着:“过来。”
爬山虎乖乖地躺在他的手心。
下一秒,它的藤条便从中间断裂开掉在地上,瞬间又短了一大截。
爬山虎:“……?”
“一个月之内不许喝血。”
爬山虎:“……??”
它幸存的那一截藤蔓在空气中狂舞,几乎扭成了麻花。
“两个月。”艾莱恩深红的眼眸注视着它的断口,嗓音温凉,“还嫌短,再加一个月。”
爬山虎:“……???”
艾莱恩指尖抚上自己的手腕,腕上铁环蓦然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纹,接着从中间断裂开来。
他转了转手腕,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拖曳出长而深暗的影子。
抬脚走向门外,想起什么,微微侧了头,眸光极深:“要是敢偷喝被发现,我会把你剩下半截破藤上的叶子全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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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宿主。】
【宿主?】
时倦眼睫颤了一下, 回过神。
系统道:【您还好吗?我刚刚叫了好久您都没反应。】
时倦沉默地点了下头。
只是想起一点事。
下巴上蹭到的血已经被洗干净,出来这么久,之前在房间里沾上血腥味也早就散了。
他站在水池前,将手从池子里拿出来, 指尖一滴滴落着水珠。
门外的侍女尽职尽责地候在门口, 看见他出来, 垂头问道:“需要帮助吗?”
时倦摇摇头。
“谢谢。”
侍女愣了愣,磕巴了一下:“不, 不用, 这些都是我的本分……”
侍女是时倦离开那个房间后在一楼走廊里撞见的。
古堡实在太大,从来没来过的人要在里头找水源实在为难, 而时倦偏偏还不能说话。
这就体现出系统的用处了。
它并非植入人脑海, 而是客观存在,因此它说话,周围人同样能听到。之前就是它代为出声问了路,刚刚也是它根据过去观察到的时倦的性格习惯, 才对侍女说了“谢谢”。
再次回到候厅,时倦刚走进大门, 眼前便蓦然出现一道影子。
血族公爵瞪着他的眼睛:“跑哪去了?我不是叫你在这里等我你难道没听到……”
时倦抬了抬眼,拇指的指腹平静地覆上他的脖颈。
公爵:“……吗?”
时倦面无表情。
公爵和他对视了几秒,败下阵似的移开视线:“你准备准备, 车队等会儿就出发去沃尔森他们国家的城堡。”
时倦随着公爵离开古堡, 去了后院车队的马车。
候厅二楼,回形的走廊上, 拐角处阴影晃了一晃,接着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形颀长,生了双颜色极深的红眸。
他看着楼下出口的方向, 一言不发。
“大人。”留着白胡子的老人道,“需要我替您把他们带回来吗?”
艾莱恩斜睨他一眼,目光从他的脸落到他的心口,唇边的笑意味不明:“心脏这么快就长好了?”
前两天才被他一把银十字架捅过去,这会儿居然还跑到他面前活蹦乱跳。
老人脸皮抖了抖,下巴上胡须随着他的动作微晃,顺从地垂下眼帘:“我的事如何比得上大人。”
艾莱恩注视着楼下的出口:“花园什么时候来的车队?”
老人道:“今日刚到。”
“干什么用的?”
“人族沃尔氏继承人过成人礼,邀请送到我族,我擅自替您回绝了,车队里都是准备出席的族人。”
艾莱恩不问世事惯了,第一次主动走出那个阴暗的房间,挑了下眉:“继承人?”
“单名一个森字,唤沃尔森。”
**
车队一路进行得顺利,稳当地停在金碧辉煌的人族城堡外。
时倦随着公爵穿过长廊,来到衣香鬓影的大厅里,远远地望见坐在首位上的人。
恰好有侍女经过餐桌前,时倦伸手拦下侍女,指了下侍女的手,做出一个口型。
角落里的乐团在奏乐。
小姐先生们挽着手走进舞池,跳起华尔兹。
名媛贵妇们捏着手帕,交流着自己的生活心得,或是评价着这舞池里的年轻人,相看着自己未来的儿媳女婿。
餐桌上各族宾客们推盏举杯,就着过去我族的发展状况,将自己的经验和心得高谈阔论。
整个大厅最高的位置上,穿着宫廷礼服的王子坐在那,大臣在他身侧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却只是晃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台阶之下。
忽然间,有人从宾客之中走向舞池。
原本的乐曲正好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接着,新的一段响了起来。
舞池中央的身影阖上眼,带着白绸手套的双手交叠伸直至头顶,酒红色发丝下的脖颈白得几乎发光。
像是白纸上跃然的一捧揉烂的玫瑰。
跳舞的人们停下了脚步。
名媛贵妇们止住了交谈。
宾客臣民们转过了头颅。
要如何形容那时的场景?
像是被泡进陈年的酒酿泡发了空气,暧昧的灯光下泛出朦朦胧胧的水雾,醉得人头脑发涨,举目所及皆是灯火通明的光怪陆离。
能够保持清晰的视线缩小,缩小,再缩小,最终缩小成舞池中央那捧玫瑰的模样。
接着,那把烂玫瑰挣扎着绽放了。
系统安静地待着,忽然想起当初看到海的女儿的故事时,原文中的描述:她的步伐轻盈得宛若泡沫,所有看见她的人都要之惊艳。
一支舞毕,时倦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位穿着华贵礼服的王子殿下。
他不知何时走下座位,原本那在手里的酒杯不知扔那去了,双臂搭在舞池的石围栏上,撑着下巴,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和童话故事里描述的那样,那位王子生了双黑色的眼睛,眸光沉静温柔,却又带着深深的惊艳和迷恋。
那情绪太深,深得一眼望不见底,浓得化不开似的,几乎叫人错觉那是情绪至顶端时极致的疯狂。
夕阳缓缓降落下去,王子走进舞池,停在他面前,弯腰执起他的手,柔声问道:“亲爱的,你从哪里来?”
时倦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王子温柔地弯起眼尾:“你是我的小美人鱼吗?”
时倦没有说话,深蓝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
王子却笑了,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我叫沃尔森。”
似乎有某种东西随着这一个吻从他眸底蔓了出来,分量重得几乎要承担不住:“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永远,永远,都不会。
系统听着这些话,莫名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
是夜,月上梢头。
沃尔森殿下的成人礼终于在长长的贺词中落下帷幕。
时倦从大厅里出来,刚刚走到后花园,头顶蓦然落下片阴影。
接着,那阴影倏地变换,只手从阴影里探出来,钳制着他的胳膊,往旁边猛地一拉。
这里刚好是城堡的背光处,建筑的影子一直投到另一栋建筑上,中间便是大片大片的黑暗,而将原本空旷的环境圈得逼仄起来。
时倦抬眸,看见独属血族的红色眼睛。
艾莱恩的手紧紧箍着他的胳膊,绷得笔直的唇角挑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亲爱的,玩得开心吗?”
时倦看着他,没说话。
“先是我族公爵,再是人族王子,你下一个打算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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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时倦无声地动了动唇。
“哦, 我忘了,你现在还不能说话。”艾莱恩轻轻地笑了笑,眼眼底却凉得可怕,“一个人鱼非要跑到陆地上来, 甚至为此给出自己的声音……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还是说, 你就是单纯的爱情故事看多了, 所以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学着那些主人公,想来当回那条人鱼?”艾莱恩薄凉地勾了下唇,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注定要变泡沫么?”
时倦没出声。
系统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是认知。
在它的认知里, 《海的女儿》是古蓝星时期某位老作家写出的故事,是虚假和不存在的。
而时倦如今所在的小位面是他曾经神格破碎后碎片散落的地点之一, 虽然地段可能超出了联邦目前所统辖的寻常星系范围, 但无论多偏远,和联邦主星的体系有多大的差别,但——
这些小位面,也一定的真实存在的。
就像水星火星, 牵牛星织女星,无论远近, 都共同存在于同一个宇宙。
最初知晓时倦变成了人鱼,并且还是喝魔药生出双腿上岸找一个人族王子,系统便下意识将其带入了那个故事里小美人鱼的角色。
毕竟他们这些经历的确称得上一模一样。
也因此这个世界, 系统也自动认为是童话故事衍生出来的虚假世界, 类似于平行空间。
它的宿主就是故事里的小美人鱼。
之前它就觉得那位人族王子话里有什么不对,现在它明白了:如果沃尔森就是那位认错救命恩人的王子, 那他怎么会问出“你是我的小美人鱼吗”这种问题?他怎么可能知道时倦的真身是人鱼??
无论是之前人族王子的说辞,还是如今气运之子的问话,都无一例外在宣告一个事实:他们都听说过小美人鱼的故事。
那个故事在这个位面是有流传的, 并且还流传得非常之广泛:否则他们不至于就因为时倦不会说话并在舞池里跳了支舞,就把他和故事里的小美人鱼联系起来。
这一点无疑和小位面皆为真实存在这一点对上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不是童话故事衍生出来的虚假世界,那时倦他到底为什么和故事里的小美人鱼有相似的经历?
小美人鱼会放弃声音换来双腿上岸找王子,是因为她爱他。
可是时倦这样的……他难道也会爱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吗?
系统脑子里的代码快纠结成马赛克了。
时倦不知道这短短的功夫,系统脑子里闪过多少想法。
远远地,花园外传来人踩上草地的脚步声。
时倦转头朝声音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有人捏着他的下巴,强硬地让他转过来,呼吸打上他的脸颊。
艾莱恩道:“我听说人鱼的血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因为它们族没有被灵魂玷污过,比起人类更甜更干净。”
就像沉沉黑夜里燃起的蜉蝣,哪怕你对它们从未有过了解,可真正看见了,只要一眼就能觉出它们的与众不同。
时倦听着,沉默地摁住他的肩膀。
艾莱恩感受着肩膀上的压力,语调温凉:“你扯断了我的爬山虎,是不是该赔我?”
“用你的血好不好?”
时倦:“……”
他想了想,在这事儿上好像的确是欠了对方一株爬山虎。
他没来得及反应,当然就算反应了估计也没什么用。
因为面前的血族压根没打算听当事人的回答,执起肩上的手,低头将唇印了上去。
时倦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凉,几乎彻骨的凉。
人鱼平日生活在海里,体温自然比不得人类。哪怕时倦如今能上岸,本质却还是条鱼。
可面前的血族体温比他还凉。
像是天山细雪消融后滴落的一滴泉水,凉意能能由皮肤一直渗到骨子里。
接着,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了他的皮肤,掌心与手腕连接的地方缓缓撕裂开来,柔软一点点舔舐。
有人说,人被不同的血族吸血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低贱的血族吸血时,人只会觉得疼痛和折磨;
高贵的血族吸血时,人却会感到兴奋和快感。
至于那快感是什么……懂的都懂。
再顶端一点,血族甚至可以不需要触碰献血者,甚至隔空就能取走人的生机和生命力。
比如当初在古堡房间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女人。
手背开始发冷,那是人局部失血的生理反应。
可手腕却在发烫。
像是刚刚打发的奶油,温柔的,细密的,缠绵的,带着金属壁炉的温度。
指尖更是软得厉害,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更是使不上一丁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