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时倦薄情又冷血,却不知道,像时倦这样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满池的冰面便和着泥酿成春酒。
能让人甘愿陷落。
他陷进去一次,大概辈子都很难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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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网上的事发酵了几天, 南婉终于没能沉住气,主动找上门来。
彼时,时倦刚好把接的曲子写完最后一行字, 把文件打包发给剧组负责人,接着, 南婉的号码便跳上了屏幕。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便传来娓娓的女声:“学长, 你现在有空吗?”
时倦道:“没有。”
南婉后话便这么一堵, 深吸了口气,忍辱负重地道:“学长,咱们同门这么久,你现在又整天闲赋在家, 难道就连见一面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吗?你怎么能这么薄情?”
“腾不出来。”
南婉眼睛瞬间瞪大。
时倦接着道:“等晚饭之后,半个小时。”
“学长,我这边现在遇上很重要的事,必须立刻见面……”南婉捏紧手机, “我觉得还是现在……”
现在因为那位句号大神转发的那一句——说她发的曲谱和当初火遍大半个网络的《神谕》相似的空口白话, 她这几天以来过得非常不好。
网友们各展神通,将两首曲子扒拉下来,从格式、段落、抑扬节奏、用词习惯、甚至整体情感基调和倾听时感受到的意境放在一起比较,就着这两首歌究竟像不像的问题,洋洋洒洒写出了不下十篇上千字的小论文, 以求论证南婉抄袭句号大神这么个论点。
当然,两首歌上传的时间先后不同, 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疯了一般给南婉扣锅?
因为当初时倦转发时,就曾留过一句言:半个月前写过一首曲谱, 叫《陷落》,后来意外丢失了。
话自然是真话。
此话一出,网友们瞬间不淡定了。
各种天马行空的幻想,居心叵测的阴谋,甚至侃侃而谈的马后炮如雨后春笋疯长起来,似乎要倾尽全力将南婉踩进地里,才能彰显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理智形象。
当然,也不是没有为南婉说话的人。
只是这些言论几乎刚一冒头,就被其他人压回去了:
“时间先后怎么了?不过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而已,又不是创作开始时间!那个叫什么南婉的走狗屎运捡了我句神丢掉的谱子发上来出了名还真把这当成她的了?做什么梦呢?”
“呵,碰瓷?你搞清楚,现在网上人气最高的素人音乐创作者是谁?是我句神!没有之一!!到底是谁碰瓷谁啊?!”
“那个女的不过一个不知道哪个学校还没毕业的学生,要是真有这么高的音乐才华,老早就上达人秀了!要不是因为句神,我特么就还真从来都没听说过南婉这个名字!!”
“抄袭反过来污蔑原作者?一个临近毕业才好不容易有点成绩还在网上被吹得天花乱坠,这点成绩还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我句神前无名气后无营销,一开嗓就把人唱得眼泪哗哗地流,老子特么这么多年,断奶之后还是第一次哭得跟个狗一样!就这样的水平还用去抄袭?你但凡把你脑子里的水倒一倒都不至于有这种脑抽想法!!”
“炒作??今日笑话:句神在微博炒作。对不起爷笑了,就句神还需要炒?他现在是不够红还是粉丝不够多?现在外国媒体机构都在关注他,还有哪个明星能凭借一首歌就做到这个地步?我句神生来就已经是顶流了好吗??他是永远的神!不接受反驳!!”
“喷子不是想要证据?现在证据我给找来了咱们理性判断。句神说了不喜欢三次元被打扰所以这里不多查他,就翻了翻中央音院南婉的历年考试成绩:排名中上游起伏不定,曾经有过作业扒网络口水歌被老师听出来记档,关键信息打码贴下面了,不用谢。”
“楼上老哥牛逼。”
“小意思,隐退多年,就是好久没来过网络这等这风雨之地,要不是事关句神也不至于出山。”
“……”
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我。
若说之前南婉和时倦的事只是在学校里闹得大,而这一次,南婉终于遂了她的愿,彻底在校外出名了。
每天出门进校,她都必须承受一波又一波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听着旁人看似压低却又故意把音量控制在她恰好能听到范围的议论,在鄙夷和落井下石之中逃离。
她平日里爱跟社交,爱和别人聊天,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绝,敏感又多疑。
此刻她能看到的所有奚落嘲讽,全都化作了锈蚀的利刃,一下一下,折磨得她皮开肉绽,却永远伤不到要害。
她平日里的朋友多得能绕学院一圈,出门抬头都能碰到熟人主动打招呼,见到老师或异性收获的永远是温和与欣赏。
可现在,她却像是一朝沦落成罪不可赦的犯人,再找不到一个能听她好好说话的人,走到哪里都像垃圾一样被所有人嫌弃远离,完了还要狠狠踩上一脚。
这样看不见尽头的冷暴力最是让她痛不欲生。
她不明白。
明明她才是先发表微博的那个人,就算要抄难道不应该是别人抄了她吗?那个句号大神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他无凭无据别人却都愿意信他?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为什么非要来坏她的事?!
她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想将他挫骨扬灰。
恐吓也好,诉苦也好,质疑也好,各种带着激烈词汇的私信她一封封发到对方的账号上,却永远石沉大海。
可她又无可奈何。
就像网友说的,对方生来就是要成神的命。
那个人站得太高了,只要一首歌就到了她一辈子也爬不上去的位置。
她在煎熬中耗过去这些天,终于忍不住来找时倦。
那个《陷落》的真正创作者。
她等不下去了。
只要站在街上,每一分每一秒与她而言都是煎熬,仿佛周围时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准备着向她吐唾沫扔垃圾。
她只想摆脱。
一秒也等不下去。
**
“只是见个面个时间,而且,”南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学长难道你就不想摆脱身上的骂名吗?”
时倦听着这么个说法,没有出声。
南婉只觉得对方被自己的话内容吸引住了,语气也放缓了些:“学长,现在我可以出面帮你证明你当初抄我的事是误会,你现在过来我这边,我们可以商量要怎么做。”
时倦“哦”了一声:“说完了?”
“学长……”
时倦透过落地窗,恰好病房里的人对上偷偷朝这边看的视线。
对方一顿之后,瞬间移开目光。
他道:“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先挂电话了。”
“等等!”对方明显油盐不进,南婉心里一慌,急急地叫住他,“好,晚上就晚上,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可千万要来!”
“嗯。”
掐断通话,时倦回到病房,将被拉到病床上的透明输液管勾下来:“打针的时候不要乱动。”
苏惟宁沉默地看着,在对方即将离开的时候,抓住了对方的袖子:“你要跟谁见面?”
“南婉。”
“为什么跟她?”
“因为网上的事。”时倦道,“可能是想让我出面帮她作证。”
这些天微博上闹得腥风血雨,苏惟宁受伤住院不需要工作,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唯一打发时间的工具就是手机,自然也有关注。
他闻言,忍不住皱眉:“非要过去?直接电话里解决不行吗?”
“她一定要跟我当面说。”时倦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抽回衣袖,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针管。
又回血了。
他索性坐在床沿上,也没松手,就那么握着,看着软管里的血重新涌回去:“大概她手上有证明《陷落》就是我写出来的直接证据。”
苏惟宁一愣:“为什么?”
“证明我才是原作者,再给我和她之间胡诌一个较为亲密的关系,表示我是和她一起写的那首歌,属于共同创作。”时倦随意地道,“至于那个证据,估计是带时间日期的录音录像之类的东西。”
苏惟宁还想说什么。
时倦却直接道:“我晚上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
“我……”
“也不要跟着我。”时倦没什么表情,“让我发现,我以后就不来了。”
最后这句正中死穴。
苏惟宁抿了抿唇,一双黑眸安静地注视他,片刻后,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厚厚的石膏,肩膀耷拉着。
他小声地应道:“哦。”
看着失落又委屈。
时倦看着他这幅模样,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松开手,握了握对方的指尖:“我尽量早点回来。”
**
系统直到傍晚时倦跟南婉见面时,才重新活过来。
也顺便目睹了自家宿主对事情的预判能力。
“我半个月前去找学长的时候,每次都有开手机录像,录下了那半个月创作《陷落》,从开始到成型的全过程。”
这是南婉见到时倦后说的第一句话。
“只要拿给大家看,那么大家就都知道学长你并不是抄袭了。”
时倦:“你要我做什么?”
南婉微微一笑:“很简单,到时候我会再录一条视频,你只要说我和你其实是情侣关系,相互之间不会隐瞒,那首歌是我们共同创作的,这样学长你身上背负的抄袭名头自然就没有了,怎么样?”
南婉都想清楚了。
那位句号大神的粉丝实在太疯狂,只要对方咬死了丢谱子的事,她根本无处说理。
没人会相信拥有那种音乐能力的人会碰瓷她一个毫无名气的学生。
除非她能给自己发的那首曲子一个合理的来处。
视频的事是真的,当初她打定主意偷曲谱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才录下了那些天时倦的创作过程,偷偷存在家里,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哪怕是同学,在创作时也多少会对旁人有戒心;只有情侣,关系才能密切到不分你我,毫无防备地同对方分享自己的灵感。
录像中的主人公是时倦,只能证明那首曲子是时倦写出来的,却无力证明她的参与度。让时倦撒这一个谎,将她那时发的谱子盖上共同创作的章,她身上剽窃的污名自然就不成立了。
唯一的缺陷大约就是当初在学校里,她曾经骗过其他人说时倦抄袭她。
可是没关系。
反正学校里都是一群容易被人带跑的蠢货,只要到时候再编一个谎,说他们那几天闹矛盾她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再撒个娇装个可怜,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至于微博上无缘无故害她至此的那个人,自然也会面临舆论铺天盖地的反扑。
他曾经被捧得多高,真相揭露后,就会被那些真心爱过他的粉丝骂得有多惨。
大神?
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6 13:10:36~2021-02-17 14:3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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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南婉本来就是专业学生, 自然也知晓那位句神站得有多高。
那样的乐理天赋,她不是没有过嫉妒的。
凭什么?
凭什么有的人需要花十天半个月去将一首歌练至熟悉,努力半辈子都只能籍籍无名;而有的人面对陌生的曲子单单听一遍就能默写出来, 看一遍就能用同样的乐器弹奏得分毫不差,甚至可能随意谱写的一首歌, 就能达到其他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句神是这样,时倦也是这样。
明明都是人。
他们凭什么?
只要一想到对方接下来会因为自己, 从神坛跌落至泥地, 南婉就忍不住兴奋。
那种快感几乎要赶上她心里的怨恨。
南婉舔了舔唇,道:“学长,想好了么?只要录一个视频,承认我们的关系, 你就不需要再被大家说抄袭了。这么些天,我听说都有媒体把电话打到你手机上了,你肯定也不好受吧?”
时倦听着:“我本来也没抄袭。”
南婉笑着道:“学长,现在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就算你没有, 你有什么证据?”
在她眼里,时倦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与外界完全脱节,心理还不正常的人。
当初面对污蔑,就连反抗都不会。
她道:“想得怎么样?只要你对着镜头说几句话,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我们……”
时倦问:“录像你带在身上吗?”
南婉只当他同意了:“当然,不过你得先按我说的把该说的话录下来, 我就……”
时倦抬起手,直接击在她的后颈。
南婉眼睛一翻,当场软倒下去, 趴在咖啡厅的桌子上不动了。
时倦拿起对方放在桌上的手机,顺手在桌上抽了张纸,裹着对方的食指解了锁,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她说的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