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猛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快打电话叫人来吧!”
就是个傻子,也不可能把自己插在这里低矮的池子里,活活淹死啊!
更何况……老警察心一横,只觉自己退休之路无法顺利了。
他狠狠瞪一眼刘山。
死者叫岳聪,高三二班学生,死因是溺水。
死亡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岳聪死前甚至没有挣扎,他嘴巴长的很大,像是喝水的河马一样。
“平日里岳聪和谁有矛盾吗?”
又是熟悉的场景,郓言二进宫,这次身旁还坐着李冬。
史明是岳聪的班主任,昨天去世了,今天被问话的是上课的女老师,她因为害怕,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哭。
不到一周时间,高三二班死了三个人。
“岳聪是路亚豪的跟班,”李冬小声对郓言说道,更恰当的词,应该是打手。
岳聪十五岁时就长的人高马大,他是学校从山里挑选的运动苗子,路亚豪每次欺负人,都会带上他,但是岳聪这个人吧,又有些憨厚的怜悯之心,他下手并不重,大部分时间也只是站在那里吓唬别人。
所以在学生中,他的名声可要比路亚豪好太多了。
尤其是路亚豪这几年,为人处事越发张戾,岳聪和他的关系也越来越不好。
女老师哭着连连摇头,她只是一个上课的老师,平日里也不敢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
老警察很是无奈地靠在椅背上,“你们这些老师,一点都不尽心尽责,我知道你们高三,学生学习任务很重,可心里健康也要管管吧?”
“现在好了,又自杀一个,你们怎么向他父母交代?”
“师父,这应该不是自杀吧……”
吴龙刚说话,就被老警察劈头盖脸一顿骂:“这怎么不是自杀了,你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把他按水池里淹死,他就是脑子有病!犯病了闹着玩,一不小心把自己淹死了。”
第15章 第五天
“还会有人继续死的。”
出了警局后,失魂落魄的女老师喃喃自语,没有撑伞,径直走入雨中,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李冬乖乖站在郓言身边,仰着脸看向郓言,眼神专注,似乎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人。
郓言冷笑摸兜,喉结微动,想要再抽根烟,低眉时却撞见李冬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把烟塞回去,审视李冬片刻。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自由心证,这似乎是个伪命题。
但李冬丝毫没有犹豫,肯定地答道:“我相信。”
“岳聪和黄娟娟是什么关系?路亚豪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郓言并不指望李冬能够回答他,他撑着伞,送李冬回了学校。
学校外来了些家长,学校里接连出事,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学生们放假三天,高三也不例外。
许多低年级的孩子成群结伴地离开,商讨着要赶紧去黑网吧抢座位。
郓言站在路边,轻而易举地可以看见,陆海清的母亲也来了。
陆海清和他母亲有五六分相似,那是一位很普通的母亲,姣好的面容已经有些皱纹,表情严肃,正帮陆海清整理挂在背后的书包。
不远处,一个瘦弱肤白的男人,腰部微弯,努力地抬起头和路亚豪说着什么,却被路亚豪一脸不耐烦地打断。
路亚豪抬头四处寻找,右手却被男人死死拉住,一脸焦急地劝阻道:“小豪,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咱们回家吧,别闹事了行吗?”
“谁踏马爱吃谁就去吃,我还有事!”路亚豪挣脱出自己的手,他裤子侧面口袋隐约可见匕首的轮廓。
路弓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路亚豪刚抬脚要走,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脚就像扎根了一样,丝毫动弹不了。
“*尼玛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回去!”路亚豪一声怒吼,引来视线无数。周围人见情况不对,脚步更加匆忙了。
路亚豪一回头看到郓言,脸都黑了,不情不愿地道:“是你?这都放学了,你又想干嘛?”
郓言没有搭理他,反而看向面前一脸惊喜的瘦弱男人,这人就是路弓福。
那天出现在酒店厕所里,哀求刘山让路亚豪重返学校的人。
“你是小豪的老师吗?这孩子平时不乖,但是个好孩子,老师你能不能多教教他?”路弓福揉搓着手,肩膀怂成一团,鼓起勇气请求道。
如果不是路亚豪就在身边站着,郓言甚至会觉得他们两个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好孩子,只是有点不乖?这居然是形容路亚豪的。
杀人,威胁同学,校园暴力,甚至涉嫌强*,在他父亲眼中,也仅仅是不乖,一时走了弯路而已。
郓言微微一笑:“好的,我以后会多加注意路同学的。”
他把“多加注意”四个字,说的格外清楚。路亚豪讥讽地看着他:“你都不是我老师,管这么多,小心没命啊!”
郓言抓他头的手暗中用力,对路弓福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路同学,晚些我亲自送他回家。”
说着,就那样抓着路亚豪的头,带着他离开了学校门口。李冬小跑着跟了上去。
走到学校附近自建房的小巷子里,把路亚豪往地上一推,郓言坐在木箱子上,撑着腿堵住出口,掏出烟,点燃。
“说吧,你和岳聪什么关系?”
刚下过雨,巷子里湿漉漉的,路亚豪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泥土,一脸不屑地问:“你问这个干嘛,人又不是我杀的。”
“我听说你和他关系不错,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
“拜托,我是人,又不是阎王爷,我怎么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死,为什么会死。”
路亚豪靠在墙上,一脸“我就是不配合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郓言笑笑,神色冰冷:“你大可不告诉我,这样你很快就能下去见岳聪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杀我?”
路亚豪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眼神不住地打量郓言。这个巷子他再熟悉不过,每次他要教训什么人,总是会把人拖到这里,自建房里废弃的物品,几乎都堆在这里,两边住的不是学生就是听力不好的老头子老婆子。
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郓言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时之间,巷子里陷入沉默。
郓言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早就一个人,谈起生命时会是这样习惯到近乎漠然的态度。
直到他抽完那只烟,路亚豪才缓缓开口道:“我和岳聪早就不玩了,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路去。我当时在教室,班里人都可以证明,反正人不是我杀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说完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路亚豪用眼神示意郓言把腿挪开,他绷紧背部,插在兜里的手蓄势待发。
“别急啊,我没说你不能离开。只是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郓言漫不经心地笑道,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我只是想问,你和黄娟娟关系好吗?那张照片,是岳聪发给你的吧?”
黄娟娟出事那天,路亚豪并不在学校。能胆大到拍照片,发给路亚豪的,必然是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发给路亚豪,是猎奇,还是有别的原因在?
路亚豪呼吸一滞,瞬间抽刀想往郓言腿上捅,却被郓言一拳头打歪头,猛地摔在墙上,又滑落到地上。
十分钟后,郓言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李冬撑着伞站在不远处,冲他笑笑。
唤狗似的,郓言招手,李冬乖巧过来。
“校史馆,带我进去。”
已尽黄昏,校园里除了看门的保安,空无一人。
有些学生住的实在太远,不得已留在宿舍里,学校为了安全起见,通常会留个老师住在宿舍照看。
邱震国本不是这次轮值的老师,可他实在不敢回家。
家里空无一人,学校里至少还有学生陪着他。
一中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般规模的。郓言在此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的楼房才三层不过,他回城没两年,学校就建了新教学楼。慢慢地取代了以前的旧楼,旧楼便用来存放一些退休的桌椅,或者是图书还有一些其他的杂物。
已尽黄昏,天幕渐晚。门卫早已拉上帘子,躲在狭小的保安室玩手机。
校史馆在电力房后面。这里还有以前废弃的操场,草木深深,大楼铁门镂空,锈迹斑斑,这是旧楼退休后,避免学生闯入,特意安装的。
李冬掏出一串钥匙,校史馆在三楼,二楼装废弃物品,一楼是物理和化学实验室,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用一次,不过是摆出来充当门面,应付检查。
但入口处的灰尘上面,脚步凌乱,显然经常有人进出。
“你还记得我们的教室是在几楼吗?”
楼道里还回荡着李冬说话的回音,这里搁置太久了,空气中都飘浮着灰尘的味道。
郓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筒,电力房出事,老旧教学楼都无电可用。
“几楼?”郓言过去的记忆一片混沌,他一边问,一边四处照亮,查看教室里的情况。
一层有六个班级,两边是办公室,整栋楼都没有厕所,要想上厕所必须去楼外。
一间一间看过去,这里不仅有物理化学实验室,还有画室和音乐教室。
画室桌子上凌乱地堆放一些石膏头像,有的甚至滚落在地上,摔的开裂。
草草地在一楼走一圈,郓言上了二楼。
李冬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拉着郓言左拐走到第二间教室门口。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里面堆满废弃的桌椅,上面布满蜘蛛网和灰尘。
“以前你就坐在这里。”李冬指着第一排右边靠后窗的位置,外面可以看到树木郁郁葱葱的黑影,“然后呢,我坐在这里。”
李冬咧开嘴巴,走到左边第三排,拍了拍桌子,一阵灰尘应风而起。
郓言只看了一眼,便淡淡开口:“还是想不起来,走吧,去三楼。”
他径直离开教室,前往三楼,走到隔壁教室时,透过窗户似乎看到了什么。
推开门,走进去,这间教室和隔壁一样,堆满了桌椅,布满灰尘。
唯一不同的是,这间教室的中间空了很大的位置,地上还放着两床脏兮兮的褥子。
郓言蹲下身子,用纸巾垫着,捏着褥子一脚,翻开。
一股臭味铺面而来,穿过的内衣物都在下面堆放着。
郓言厌恶地松开手指,快步走出教室。
三楼倒是干净整齐了许多。
教室里放着一排排文件柜,李冬好像没跟上来,郓言也并不在意。
他先后打开几个柜子,摸清楚排序规律后,轻而易举地摸到了他想要的文件。
“找到了。”郓言抽出文件夹,打开,里面装存的当时他在这里上学时整个年级的□□,还有一些成绩存案。
翻出几张照片,郓言顺利地找到了刘莉,她是隔壁班的。
而孙伟,确实和他一班,两人同站最后一排,却在最左和最右。照片上的男孩穿着淡蓝色短袖,寸头,趴着前排两个男孩身上笑的很是开心。
看着照片,郓言依旧没有关于孙伟的记忆。
看来可以排除孙伟了。
不知为何,郓言心中竟然有些庆幸。
第16章 第六天
“你发现什么了?”李冬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声音幽幽。
郓言把其中一张照片收起来,其他放回原来的位置,关上文件柜,“我在这里没有看到你的照片。”
这只是普通的年级照片,并不是毕业照,郓言都出现在这上面了,没理由李冬不在。
除非李冬撒谎,他根本不是和郓言一个班。
太黑了,郓言看不清楚李冬的神色,霎时间教室里一片寂静,只听到虫子爬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片刻后,李冬像是上了发条一样,重新活了过来。
“那天我没能一起去。”他解释道。
初二上学期的春游,说是春游,其实就是各班老师带着学生去田里干农活,再敷衍地用拍立得随便拍些合照,应付了事。
郓言摊了摊手:“那好吧,我们可以走了。”
他走在前面,李冬跟在后面,快出铁门的时候,李冬站在楼梯台阶上,再次解释道:“我没撒谎。”
郓言没有回头,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吧。”
一直到了分岔路口,李冬才再次开口道别,拐进旅馆后面的小路。
郓言皱着眉,目送李冬回去,他今天去校史馆,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把孙伟从任务目标中排除在外了。
但李冬给他的感觉,很怪。他对郓言无比熟悉,从初中学校生活的细枝末节,到他课后的状态,李冬似乎都熟记在心。
活像一个变态跟踪狂。李冬是任务目标的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拒绝普通人的手段在他身上通通不起作用。似乎无论郓言做什么,李冬都会自动接受。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郓言好奇起来,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他应该去李琴家一趟。
伸个懒腰,郓言慢悠悠走回酒店。
不到九点,小镇几乎就没人走动了,和大城市彻夜通明不同,这里大部分地方都是暗的。
除了这栋酒店,郓言走到柜台面前,前台姑娘已经昏昏欲睡,趴在自己手臂上玩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