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缩着脖子挨骂,张母徐桂花听见舍不得儿子,叫道:“小军你进来,分你一块糖。”
张军一听有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张满仓也不骂人,赶紧跟进屋等着老伴分糖,生怕把他落下。那样子看得徐桂花好笑,然而真分给了他,张满仓又舍不得自己一个都吃,非得咬下一半,剩下另一半给徐桂花吃,徐桂花这心比泡在糖罐子里还甜。这男人她没有嫁错。
钱向东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路莳徘徊在他家门口,看见他,清澈的双眸瞬间晶亮,似无数碎星在他眼中闪烁。
“四哥,你回来了?”
似是被感染了,钱向东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他点头。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路莳道:“在知青点没意思,说不到一起去。那些男知青就知道跟女知青献殷勤,一个个恨不能给女知青舔腚。”
钱向东差点没笑出声,路莳也是好玩,这时候就能自己琢磨出这个词,倒也准确。
路莳看着钱向东,“四哥,你跟我说,说媳妇真就那么好?”
钱向东见路莳问的严肃,似乎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不禁心底微微牵动了下。莫非这小崽子想说媳妇了?小屁孩多大点,知道个毛感情!
“怎么这么问。”钱向东不答反问。
路莳苦着脸,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我就是没想明白,那说媳妇有什么好的。不说别的。就说以后自己有什么好吃的还得分给她一半,可我自己都不够吃,还得给她!”
钱向东吁口气,心下有些好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想法,不过路莳也真没多大就是了,的确还是个半大孩子。
钱向东点头,“你说的对,说媳妇没什么好的,你看,我这不就不说了。”
路莳找到认同感,不苦着脸,又明朗而阳光的笑了。
他一直就觉得说媳妇挺亏的,不如当媳妇。有彩礼拿,家里的重活不想干还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推给男人干,比如自己力气小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就是生孩子疼,不过一想到一年或者两年疼一次可以少干不少活,路莳觉得他能忍,不干活就行。
就是可惜了,他不是个女人。
“唉!”路莳重重叹口气。
钱向东见他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憋着笑问:“又怎么了?”
路莳认真道:“不想干活。”
“哈哈哈哈……”钱向东没忍住,哈哈大笑出来。
路莳恼羞成怒,跑了。跑到一半,又转身对着钱向东做个鬼脸。
钱向东笑得更开心了。屋里的钱家人听到钱向东这般开怀的笑声都以为听错了。
就算钱向东和金桂枝在一起时都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也不知道知青点那个知青跟他说了什么好事,乐成这样。
第二日,钱向东正在地里干活,就听到远处传来一片哄闹声,其中夹杂着几个小孩子的大声叫嚷。
“拖拉机来了,拖拉机到咱们大队了!”
地里一片哗然,正在干活的村民都停下手头的农活,眼神热切地向地头看去。
远远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村民们一个个皆露出笑脸来。
虽然说拖拉机来了也是给整个大队干活,不能把所有地都翻好,但是毕竟村里地是平均摊到每家每人头上的。拖拉机多翻一部分地,大家就少种一些地,这是利于所有人的好事。
所以全大队人都高兴。
“拖拉机来了,拖拉机来了……”他们的声音一点都不比小孩子的小。
拖拉机是公社的,一共只有七台。而公社下面却有十四个大队,就是后世所说的村。每个大队下面还有各小队,就是屯。
钱向东所在的大队,乃是向阳大队,又分十一个小队。
这么多大队小队,公社的七台拖拉机根本不够分。
前几日农忙刚开始,各个大队长都挤到公社书记办公室申请拖拉机使用权。
僧多肉少,公社书记一时间也犯了难。
人被吵得晕头涨脑,好像有一百只蚊子在脑袋旁嗡嗡嗡。
“行了,别吵了。”公社书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颤三颤,茶水都泼到桌子上了。
各大队长见书记急了,不吭声了,可一个个都梗着脖子,谁也不肯退一步。毕竟这是涉及到整个大队的利益,可不能因为自己老好人就累及整个大队挨累受苦。
公社书记也明白各大队长的心思,都不是为了私利,全是为了人民。
他想到这里深深叹口气,“这样吧,过些日子我去县里看看能不能再申请到几台拖拉机,争取到时候一个大队能有一台,也就不用你们争了。”
各大队长脸上都露出几分喜色,可毕竟是未兑现的诺言,谁也不肯为一个不确定的事退让一步。
公社书记实在无法,最后道:“抓阄,现在公社就这么个情况,我也没办法,给这个不给那个,都认为不公平。为今之计就只能抓阄,抓早抓晚都是运气。”
各大队长也知道这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都默认了。
唯有张满仓道:“不行,这对我不公平,我手臭,长这么大连一分钱都没捡到过,让我抓阄十四个大队,我就得抓十四号。”
公社书记都没脾气了,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满仓道:“让我儿子替我抓。”
公社书记道:“行是行,到时候抓到多少号算多少号,就是第十四号你也得认,可不行反悔。”
张满仓一咬牙,“行。”
第10章
张军哭丧着脸,怂哒哒道:“爹,我不抽,万一抽中最后一号签怎么办?回去村民都得生吃了我!”
全大队可就指着这一台拖拉机呢。
张满仓抬头一巴掌拍在张军头上,“完蛋玩意,咋就那么怂,让你抽你就抽!”
张军捂着脑袋,“你不怂,你咋不抽?”
旁边几个大队长看张满仓父子跟唱戏似的直乐。
张满仓恼羞成怒,又踢了张军一脚,骂道:“让你抽你就抽,哪那么多废话!”
张军又伸手捂屁股,委屈巴巴的伸手抽了一张签。众人被父子闹得都盯着他们父子俩个瞅。
张军颤抖着打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3清晰的写在纸上。张军当场就哭了,其他大队长哄声而笑。就连公社书记都没憋住,不禁笑出声,又觉得这样不地道,想要憋回去,结果憋的一阵咳嗽。
回去的路上,张满仓骂张军道:“瞅你这臭手,一点不争气!”
张军不服,“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抽?”
张满仓瞪眼,“我要早知道你手也这么臭,我就不用你了,自己来了。一共咱公社就十四个大队了,我手再臭,也就抽个十四号,和你抽的十三号又有啥区别。难不成还能让我抽个十五号。”
张军梗着脖子,“哈,兴许你要是抽了,不但得抽十四号,轮到你的时候拖拉机还得坏。”
气得张满仓将小儿子暴打一顿,张军回去还哭唧唧道:“又不是倒数第一,后面不还有个倒霉鬼,你急啥。”
张满仓更想捏死他了。
在村人期盼的眼神中,拖拉机终于开到地头,刚要下地,一声轰鸣,趴窝了。
张满仓这心都好似跟着趴窝了,“这咋还熄火了呢?”
拖拉机手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满不在乎道:“还能咋了,出问题了呗。”
张满仓简直觉得出问题的不是拖拉机,而是自己的心脏,他捂着胸口,一副如果修不好他就能当场晕过去的表情,吓得拖拉机手赶忙道:“张大队长,你可别着急,这都是小问题,拖拉机毕竟是机器,用长了,难免会有些小问题。”
村人跟着劝道:“可不嘛,人永久了,老胳膊老腿的还总闹毛病呢。”
张满仓并没放心,依旧那副随时好像能晕过去的样子,“你能修好吗?”
“能,都是小意思。”拖拉机手一口咬定,人已经开始查看拖拉机了。
见他说的信誓旦旦自信满满,张满仓这才放心。结果这一修就是半个小时后,明明在北方不算暖和的天气,拖拉机手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张满仓见他一个劲抹汗,拖拉机也不见好,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修不好吧?”
拖拉机手小心翼翼地觑着张满仓的脸色,生怕自己把这个噩耗告诉他,他真就能当场给他表演晕过去。
最后还是心一横,眼一闭,“我修不好了。”
张满仓没有倒,相反立刻从虚弱状态满血复活,竟然还跳了起来,“你个乌鸦嘴,我打死你。”张满仓中气十足的吼着,满大地追着张军揍。
整个大队上空都回荡着张军的惨叫声。揍了张军,张满仓又对那拖拉机手怒道:“你修不好不早说,耽误大家时间,知不知道我们大队就等着这台拖拉机呢。”
拖拉机手刚刚见识到了张满仓揍人的暴力场面,心有戚戚不敢还嘴。张满仓蹬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往公社赶。甚至都顾不得平时被自己当做心头宝,恨不能车骑人的宝贝自行车了。
村人纷纷返回到地里继续干活,可却没了劲,心里都惦记着拖拉机。
这要是修不好可咋整,得多挨多少累!
这时候路莳才姗姗来迟,钱向东正围着拖拉机转悠,跟着拖拉机手看。
拖拉机手心情也不好,本来拖拉机坏了不干他的事,却被张满仓给吼了一通,心里憋屈,见钱向东探头探脑,迁怒道:“你能看懂是咋地,别跟着害事。”
路莳走过来正好听见这句,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四哥不也是着急,说到底还是你不行,你要是能修好,四哥用得着跟前跟后的着急!”
拖拉机手白眼一翻,“我又不是技术员,我就负责开拖拉机。”
只不过是拖拉机开久了,知道它总爱哪里出问题,会些简单的修理技术。就跟开车开久了,就知道车的一些小问题一样。
钱向东拍拍路莳,不让他继续说。路莳不服,气道:“我还不是为你出头。”
钱向东笑,顺毛撸道:“我知道,哥心里都有数。”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偷塞给路莳,这是上次给张满仓剩下的几块。
路莳漂亮的眉眼瞬间明艳,神采飞扬,乐得嘴都要裂到耳朵了,还故作矜持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钱向东小声道:“我留着他有用。”
路莳紧紧攥着奶糖,心满意足。果然跟着四哥有饭吃,这不好东西就落到他手里了。
钱向东道:“我着急,跟着看看,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
钱向东态度这么好,拖拉机手也有点不好意思,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就道:“随便吧。”
钱向东就自己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研究。
别看上辈子钱向东是个孤儿,就以为他没上过学或者学历低。其实并不然,钱向东读书一路读到头,读到再无可读。
当初在孤儿院,别的孩子为了一口肉,一块糖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钱向东就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他甚至会用在孤儿院抢到的舍不得吃的糖换取同班同学的课外辅导书,或者高级同学的书来看。
他看过多少书自己都记不清了,总之这些书没有辜负钱向东,他读书期间就接连跳级。后来各种能拿到奖学金的比赛又参加无数,用这些奖学金他看了更多的书。记得读高中的时候他一边花大价钱买昂贵的晦涩难懂的书看,一边又要因买这些书而省钱不得不啃馒头,被许多同学不理解。
只不过到了大学就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了,不是钱向东就不读书了,而是他已经用这些知识化作金钱,和人合伙开了公司。
他是技术入股,研发的是初级智脑,成功了。再后来他又研究了智能家务机器人、智能医用机器人和全息。甚至就连未来幻想中的机甲飞行器,他也正在研究。
刚有点苗头,他就穿越到这里了。
机甲在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拖拉机的无数升级版,总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钱向东打算研究研究拖拉机,看自己能不能修这玩意,也算是给自己寻个出路。虽说原主有一把好力气,但种地也是很累的。能有更好的生活谁不想追求。
钱向东看了会儿就知道问题出现在哪了,和机甲飞行器比较,这东西简直就是小儿科。特别是在钱向东眼里就好像数学系博士后在做幼儿园数学题,不亚于1+1等于几那么简单。
钱向东看明白了就退到一边,拖拉机手暼他一眼,语气有几分轻视,问:“看明白了?”
钱向东笑而不语,路莳奉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二人等了一个多小时,张满仓满头大汗的返回来,脸色非常难看。
“大队长,公社里的技术员呢?”村人见大队长竟然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不由问道。
张满仓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汁来,“他去的别的大队修拖拉机去了,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啊?这可怎么办,咱们拖拉机还等着用呢?要是今天不回来怎么整,这眼看着春种着急,耽误一天耽误多少事?”村民哗然。
张满仓没吱声,脸色更加难看了,拖拉机手默默缩紧了自己。
“大队长,让我来试试吧。”突然钱向东出声道。
“你?”张满仓发出疑问的困惑声,不怪他不相信钱向东,谁能相信一个没接触过拖拉机的庄稼汉子能会修拖拉机。
周围村民也是一副怀疑的表情。
“张叔,我刚才仔细看了好久,确实琢磨出些许门道,我觉得我能修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