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赶紧道:“我也经常不带钱票在身上,这是今天寻思直接中午去食堂吃饭才带的。没事,也差不多够了。李理,你身上有钱票吗?我这里一共凑齐了六人份,还差两人份。”
李理道:“我宿舍有,正好我宿舍离这边近,我回去取一趟直接去食堂就捎回来了,就别打扰教授他们了。”
“那行。”李德把钱票再次当着众位同学的面数点一遍交给李理。
李理应该是跑回来的,头上出了不少汗水,在教学楼碰见了正要去食堂吃饭的赵磊。
赵磊见他满头大汗,手里拎着不少饭盒,问道:“你跑这么急干什么,他们都不出来吃饭让你帮忙捎带,你也不用跑这么急啊。”
“李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你拿这么多饭盒也没人帮帮你,太过分!”赵磊关切的恰到好处,又带了几分对好朋友的打抱不平。
李理心里熨帖,虽然他没被别人欺负,但是来自朋友的关心还是很让他舒坦,他笑着解释道:“我没挨欺负,这是我自愿的,也不是帮同学们带的,而是帮教授们带的。教授们忙起来经常忘记时间,我们怕打扰教授们研究就自行先凑钱票给教授们买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磊长吁口气,脸上跟着不自觉露出笑来,“没被欺负就好了,我是太过于担心。”
李理憨厚笑道:“没事,你也是为我好。”
“你明白就好。”赵磊忽然想起什么,走上前来,左右张望番,见没有注意他们这边,他才小声道:“李理,我是真拿你当好朋友才跟你说这话,你可别和外人说。”
李理虽然不知道赵磊要说什么,但还是先保证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你对我好,咱们俩什么关系,我肯定不能说出去。”
赵磊道:“我知道你很敬佩教授们,愿意跟在他们后面学知识,你别看我和教授们走得远,但其实我心底也很敬佩教授们。只是我只能说'生不逢时',前几年咱们央大教授多少被下放出去,就连孔爱华和吕梁两位老教授也是最近才被接回来的。”
赵磊双眼紧盯李理,没见他露出厌烦之色才继续道:“那时候你也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批.斗游街的,臭老九骂得都是轻的,还有更难听的词。”
李理张了张嘴,赵磊赶紧描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心提醒你,你自己注意点,还是别走太近,万一哪天他们又被打成'臭老九'下放,连累到你怎么办?”
赵磊紧张地看着李理,流露出对朋友真切的关心。
“李理,我不是要挑拨你和教授们的关系,你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干什么都谨慎,我是真的下乡下怕了。”
李理略微沉吟,,“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还是愿意跟着教授们他们身后学东西,就算我不懂教授们的推演算式,但是还可以学到很多其他知识。”
赵磊失落道:“你明白我的好心就行,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李理真心实意道谢,“赵磊,谢谢你。”
赵磊笑道:“那你快去吧,别让教授们等急了。”
“那我先走了。”
赵磊望着李理远去的身影,嘴脸忽地变了,勾出一抹冷笑。
'蠢货,不过一帮臭老九的臭脚你也去捧,能得到什么好处。别哪天被牵连,一起下放劳改,看在你虽蠢却帮过我的份上,好心告诫你一次。'
“李理,你回来了?”李德看见他赶紧迎上前接过饭盒,“辛苦你了。”
“没事,就这么点东西。”
李德拿着饭盒轻手轻脚进了研究室,“孔教授,吕教授,先吃饭吧,一会儿错过吃饭时间胃又疼了。”
吕梁摆摆手,“你先放在一边吧,我一会儿吃。”
倒是孔爱华放下手上纸笔,道谢接过,并对吕梁和各位同事道:“你们都把手上的活先放一放,都先吃饭,咱们这些人身上都有老毛病,特别是胃,全都坏了。不按时吃饭待会胃闹起毛病来,反而耽误研究进度。”
听了孔爱华的话,教授们才一脸不舍停下手中推导,纷纷接过李德递过来的饭盒。
这些饭盒都是教授们自己的,每个饭盒底下都写有教授们的名字,再者饭盒长期使用的磨损等等都不一样,都能分出来。同学们以前就帮着买过许多次,都能分清谁是谁的。
钱向东正好完成手中推导公式,跟着放下纸笔,转动手腕和僵硬的脖子,活动着站起身。
李德挨个发饭盒,发到钱向东时发现手中空了,竟然没有钱向东的饭。
李德和钱向东尴尬对上视线,李德回身去找李理。
“李理,李理,你饭买了几份?”李德问道:“为什么没有钱向东教授的?”
李理撇嘴,“他算哪门子教授?”
李德见李理这个态度,表情难看,“钱向东研究员研究出了在全国拖拉机田径拉力大赛获得第一名的拖拉机,还研制成功国外还在研制中的LCD液晶显示屏技术,并且成功运用到电子手表和计算器上。就冲这两点,不管这次他能不能成功研制出计算机,是不是我们的授课教授,他都值得被我们尊称为一声教授。”
李理不服气,梗着脖子,“可笑,你自己愿意认这种人做教授,别代表我们其他学生,我们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品行败坏的老师。你知不知道他以前都做过什么,不知道我劝你去了解下再说话。”
李德被他这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给气到了,不自觉提高声音,“所以你是故意的了?就是故意没带钱教授那份饭?”
“是又怎么样?他是你的钱教授可不是我的。”李理乜道。
李德被李理这副清高的态度气得要死,他刚要回嘴怼人,就听到身后传来更为沉重而苍老的声音。
“是,不能把你怎样,只是你就不再适合待在我带教的项目中。”学生们回头,见科研室的门打开,教授们都站在门口,也不知道静静听了多久,又听去多少。
吕梁目光沉沉看着李理,“我不要求你多尊重我们这些教授,为我们付出什么,只要求你给予我们最起码的尊师重道。”
李理自是不服,他食指直指钱向东,“吕教授,你知道钱向东是什么人吗?他就是村中恶霸,曾经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动过手。自己的青梅竹马得手后就抛弃了,他这种人人品有问题,就该拉出去游街批……”
“够了!”吕梁大声断喝,打断李理的话,“李理同学,这些事是你亲眼看见的吗?你有证据吗?你可知若不是你亲眼所见,也没有证据,那就是恶意中伤!”
吕梁的态度忽然变得特别严厉而气愤。
“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我室友亲眼见到的。”李理不理解为什么吕梁教授就是不肯听他解释,明明事实这么清晰明白。
“那么你室友在哪里,可愿意和钱向东同志当面对质?”吕梁严厉地看着李理,质问道。
李理一哽,“他不敢,他怕钱向东报复。”
“那就是没有证据只凭你一张嘴了。”吕梁冷冷看着李理,“请你离开我的队伍,我带教不了你,另外关于我的课程也请你选其他授课教授,选择好了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调节。如果你觉得我的班玷污了你的高洁,你也可以申请调班,我会为你周旋,确保你可以成功。”
李理不明白他明明就仅仅只是说了实话,为什么吕梁教授他们就是不肯相信他,非要相信这个人面兽心的恶徒。
“我不服,我……”
吕梁不愿意听李理继续狡辩,在他开口的瞬间就别开脸。
孔爱华重重叹气,看着李理沉声道:“这位小同学,我不知道你同学哪里来的偏见又是怎样对你说的。但是你已经这么大人了,又是一名大学生,最起码分明是非的能力该是有的,而非人云亦云。但凡你肯稍微动点脑子就能想到,钱向东竟然能当正式工人,那么他的政审肯定是合格的。这说明你说的那些问题要么是夸大化处理,要么是虚构的。
其次钱向东同志曾经被借调到过晋省,就算钱向东同志有什么手段欺骗过了本省,那么他还能欺骗过晋省吗?你以为晋省借调人才前不再次政审就随便借人吗?
再退一步说话,你作为工农兵被推荐来咱们央大,来之前就准备过资料政审,家里祖上三代都被调查清楚了,你又为什么会以为钱向东同志作为更加重要的研究员被邀请加入国家机密研究会没经过更严谨的政审?
其他任何地方就算你怀疑钱向东同志蒙蔽了组织,难不成你认为我们中央还会被一个小小的村霸蒙蔽?”
孔爱华一连串的问题把李理砸傻了,他张着大嘴傻呆呆看着孔爱华,那副样子明确表示出自己确实没想过这些问题。
钱向东此时方才嗤笑出声,轻蔑地扫了眼李理,讥笑,“你确实不适合待在吕教授带教的队伍,原因不是轻信他人,也不是人云亦云没有分明能力。而是蠢,蠢而不自知!就你这样的蠢货待在吕教授的队伍里也只是浪费吕教授的教导,毕竟你连脑子都没有,更谈不上智商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了,以你的愚蠢确实不适合在和我们待一起。”
李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对了,如果你那位室友有证据,那么我欢迎他去举报我。毕竟只要他举报属实,上面就会处理我,我进了局子,总没办法报复他了吧。”
李理想要大声辩解,告诉吕梁和孔爱华以及周围熟悉的同学他没有说谎,就是钱向东蒙骗了所有人,可是奈何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就是找不到点辩驳,只能翻来覆去道:“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不可教化!”孔爱华恨铁不成钢。
吕梁却多看一眼李理都不愿意,他扭头进了研究室,“我等着你选择别的班级。”
其他教授们瞥了李理眼,皆是失望摇头,没一人多给李理一个眼神或者一句安慰的话。
李理自认为平时足够尊重这些教授,结果现在他们就这么对他,宁肯相信一个人品有问题的恶霸,都不相信他这个他们一手教导过的学生。
不大一会儿,李德被叫进去,教授们把学生们凑齐的钱票还回来,李德赶紧把李理的那份还给他,“你看下对不对,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咱们当面点清,不然过后有什么问题我也说不清。”
李理气得浑身哆嗦,唇色泛白,“李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我的人品?”
李德瞥了一眼李理,摇头,“没有质疑你的人品,我是在质疑你的智商。”
李理气愤填膺,差点没忍住当场和李德大吵起来,他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同学们见李理走了,才开口道:“以前我就觉得李理这人过分实在了些,别人说什么他都信,而且耳根子还软,没自己的主意。后来见他和咱们一个组,对教授他们挺尊敬,也不偷懒,我就想人无完人,李理其实也挺好的。哪里想到他竟然耳根子软到是非不分这种地步?”
“要我说像李理这种人才最可怕,平时没事的时候你看着他是挺好的,就和他真心相交。结果别人一当他说点什么,他也分不出别人说这些的目的,还会相信当真。就真的认为你是那种人,理直气壮的和人争辩,背后编排你,亏你还当他是好朋友,你说呕气不呕气。”
“我就不明白了,人张了这双眼睛,这个脑袋,不就是为了观察是非,想明道理,为什么有的人就非要拿它们当装饰?”
“还能为什么,蠢而不自知呗!”
李理气得要死,一个大男人差点委屈得哭出来。回去把这件事情和室友们说了,几个室友都沉默的看着李理,李理不明白为什么就连室友都不相信他,全身充斥着无力感。
李理午饭晚饭连着两顿没吃,坐在寝室生闷气,好不容易等到赵磊回来,连忙爬起来把事情和赵磊讲了。
赵磊使出吃奶劲才没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李理,他真想不明白,李理的脑袋里没脑子,而是一团浆糊吗?
吕梁早些年不就是被别人恶意中伤下举报才下放改造的吗?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比吕梁教授这个经历过恶意中伤带来的噩梦的当事人,更加反感无证据造谣举报这种事情的人了。
尽管现在吕梁被平反接回,可以继续教书,可是那些曾经的苦难不可磨灭,吕梁永远都会记得,自然对没有证据的恶意指责更加厌恶非常。
赵磊讨厌吕梁是基于他自己所认知的社会环境,他认为一个下乡改造过人人喊打的臭老九不配教他,他不止看不起吕梁,还看不起所有教授。赵磊甚至觉得,别看现在吕梁等人回来了,好像可以重拾往昔风光,实际说不上哪天他们这些臭老九就会再次被下放改造。
他没必要讨好他们,更不愿意因为走得近被他们牵连。
这是赵磊的想法,赵磊此刻都搞不懂做这一切的李理又是出于什么心理了。
起先一个室友先出去,后来其他三个室友也出去了,不大一会儿他们又都回来,这次却把床上包括被褥都收拾好抱走。
李理疑惑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四个室友谁也没回答李理的问题,第二天李理不需要任何人解答自己也知道了,他的其他四个室友全都都申请调换宿舍了。他们宁愿住之前有学生出过事常年没人居住的宿舍,也不愿意和李理赵磊二人一起住。
另一边钱向东正要换衣服出来,路莳就拿着两人饭盒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