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微微勾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电梯。
　　“我马上到。”
　　·
　　下午五点时，商场里开着二十度的空调，刚下班的年轻情侣、夫妻们共推着一辆车闲逛，大妈大爷们在蔬菜区排队称重。
　　段含抵达的时候，老远就看见冷藏肉柜前站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江淼正探着个身子打探冰柜里的五花肉，时不时地点一点，和卖肉的阿姨讲两句。
　　凑近了隐约听见他在嘀嘀咕咕，“这个鸡胸肉好鲜啊，早知道今天中午逛超市了，还能炒个宫保鸡丁……哎呀还有这个小鸡腿，阿姨麻烦你给我拿八个小鸡腿，今天阉了正好明天做可乐鸡腿吃。”
　　“好嘞。”
　　阿姨麻溜地用夹子夹了鸡腿，放进保鲜袋里拿去称重贴标了。
　　江淼眼巴巴地在外面看着，余光忽然看见一道身影越来越近，他抬头一看，“啊，你来了。”
　　“嗯，挑的怎么样？”
　　段含走到他身边去，看了一眼小推车，里面已经摆满了各种食材，从里脊培根到鹌鹑蛋鸡蛋卤蛋，各类蘑菇杏鲍菇金针菇十分齐全，还有白菜青菜生菜莴苣，把小车三分之二的空间都堆得满满的。
　　……他开车到这儿也不过十五分钟，才刚过来就已经接近结尾了。
　　“差不多了，够吃好几顿呢，反正家里有冰箱也不会放坏。”江淼问，“哥，你看看你还想吃些什么？”
　　“你这里的菜都快赶上火锅店了……”
　　段含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一样东西，“对了，面筋泡有吗？”
　　“面、面筋泡？”
　　那是什么东西？
　　“黄黄的，一个兵乓球的大小吧，外皮很薄很酥。”段含给他比划，“但是在水里煮过之后就会变得像面食一样，软软的。”
　　“哦哦哦那个啊，我们家不太吃那个，还是刚才从蔬菜柜那边扫了一眼才看见的，一开始我还看成橘子了呢。”江淼恍然大悟，“不过你怎么会喜欢吃那种东西？”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段含好几眼，“感觉……不像是你的风格。”
　　“太接地气了是么？”
　　段含淡淡一笑，“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他们牙口不好，煮汤的时候就喜欢煮面筋泡，吃得动、也好吃。”
　　原来如此。
　　江淼点点头，“怪不得。我今天说吃火锅的时候还没想到你会同意呢。你不太喜欢吃那种重油重盐的菜吧？”
　　“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段含顿了顿，“我父母饮食比较健康，所以我也渐渐纠正过来了。”
　　在段家的菜谱都是有专门的营养师订制的，食用盐不可以超过国际标准，每顿饭的热量和微量元素都卡在正常标准里，就连一杯咖啡里加入的奶糖都要用克来计算。
　　这样公式化的饮食，被徐女士称为健康饮食。
　　“是挺健康的，要是这么坚持下去，中年那些糖尿病高血压啊，就不会有了。不过嘛……”江淼话锋一转，“人也没必要过得太规规矩矩，一周里六天健康饮食，有一天可以有克制的喝奶茶吃烧烤，这样也很好嘛。”
　　“……”段含看着他，渐渐笑了，“你说的对。这样也很好。”
　　立秋天早已经过去，空气虽然是燥热的，但是日光的时长已经肉眼可见地缩短了。他们走出商场时，天空蒙上一层灰蓝色的滤镜，无数霓虹灯光缀在半空中，为行人和车辆们点亮了一条回家的路。
　　“对了忘记问你了，你喜欢吃辣汤底还是番茄汤底，或者是清汤底？”
　　江淼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买菜包，和拎着同款买菜包的段含并肩走在昏暗的停车场里。
　　段含嗯了一声，“辣汤吧，加点番茄。”
　　“？？？”
　　搞什么，骗人的吧！
　　他怎么可能吃辣汤底，江淼都已经做好做鸳鸯锅的准备了！
　　“怎么这么看我？”段含随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随口道，“你不是喜欢辣汤吗？”
　　“是、是啊。”江淼傻了一下，“但是你能吃辣吗？”
　　“我……”
　　段含本想来一段煽情的名句，想了半天脑袋里只能想起举头望明月，于是干脆放弃，“不能。”
　　“那你在想peach。”江淼无语地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嘲笑道，“乖乖地吃鸳鸯锅吧小朋友——”
　　一转头，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着小香风西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一边打电话朝他们走来。
　　定睛一看，那女人的脸竟然和陈龙玉长得一模一样呢。
　　江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闪回旁边的一根长方体柱子后，同时粗暴地把段含一把扯到了自己身后。
　　一个踉跄脑袋差点撞墙上的段含：“…………”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
　　“嘘嘘嘘嘘！”
　　江淼冷汗都下来了，空旷的停车场里就听见那哒哒哒的高跟鞋声，还有点渗人。
　　“闭嘴闭嘴！！”他跟头小豹子似的，就差嘶嘶嘶地叫出声了，“我小姨！我小姨在后面！！”
　　“？？？”
　　段含下意识地想扭头，扭到一半被江淼揪回来了。
　　“怎么了？”他也压低了声音，“就说我们俩一起逛超市，没事的。”
　　“没你个头。”
　　到时候死的不是你，当然没事。
　　江淼咬了咬牙，他看了眼地形，后面是一片空旷的地面，要是这个时候跑出去一定会被发现。但是眼看着声音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高跟鞋渐渐止住了，陈龙玉挂了电话，不久后传来了一阵阵拍照的喀嚓声。
　　段含侧耳听了几秒，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江淼。
　　拍照声渐渐停止，脚步声愈渐逼近，格外清晰。
　　江淼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你的头借我一下。”
　　段含：“？”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江淼唰地把帽子套上，一把按住他的肩，扭转了两人的位置——段含长得本来就比他高，两人撞到石柱上，鼻子对撞鼻子，顿时酸得眼睛流泪。
　　“啊——”
　　江淼叫了半声强行把声音压了下去，他把自己的帽子拉拉紧，同时把段含拉到能正好把自己挡住三分之二的位置，下巴微扬，借着角度、在哒哒哒的脚步声中抬起头，‘吻’了上去。
　　两张唇靠得很近，已经是不能用友情来掩盖的距离。
　　段含顿时一僵，感受到一阵吞吐的、滚热的气息。
　　江淼缩着手指，从发丝的缝隙中看到小姨停顿在身后，看见他们这对‘狗男女’，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他眼睛紧闭，干脆把两只手伸出一半、环住了男伴的肩膀，露出的指尖紧绷隐忍着，压抑、带着一股隐秘的愉悦的味道。
　　“……”
　　陈龙玉走了。
　　带着她的高跟鞋，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停车场。
　　“呼。”
　　江淼呼出一口气，赶紧放开了段含的衣领，“不好意思啊，我之前骗我小姨说你是——”
　　话音未落，段含像一条狼犬似的、默不作声地环住了他，循着味道一点点靠近，将好不容易拉开的间隔重新缩回到了可以接吻的距离。
　　好近。
　　江淼瞳孔微缩，他屏住呼吸，试图用侧头来躲避，“那个，我小姨……”
　　“嘘。”
　　段含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音响一般阵阵地把音圈震进了他的耳膜里，咚、咚、咚，音圈滑进耳道，落进胸腔之中，准确无误地套中了一颗砰砰砰砰的心脏。
　　一圈、一圈、又是一圈。
　　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段含垂着眼，这个角度江淼可以看到他过长的睫毛，不如女孩子的很卷翘，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垂下，像是一把散开的扇子。
　　透过扇缝能看见他幽黑的瞳孔，瞳中倒映着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江淼。
　　他嘴唇克制地从上空以五毫米的距离划过，像是小狗嗅味道认主人似的，一对鼻尖轻轻地碰了碰，然后就松开了。
　　一个险些越界、却又浅尝辄止的拥抱。
　　江淼后退一步，心跳还未平复，忽然接到了来自小姨的电话。
　　“喂？小姨……”
　　他心不在焉地转过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烫得烧人。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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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禁盗】
　　“天哪淼淼,?太惨了,?我刚才去商场买包,?刚停完车转头就看见了段含……”
　　电话里小姨的声音断断续续,?江淼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说了几句陈龙玉就发现了不对劲。
　　□□静了。
　　她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呢？”
　　“我这会儿在外面呢。”江淼压低声音往外走了几步，“有事,?等我回去再和你说。”
　　小姨一脸不明所以，就已经被挂掉了电话。
　　“那个……”
　　江淼揉了揉鼻子，还有些不自在，“她走了，我们回去吧。”
　　段含沉稳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并肩坐上车,?一路无言。
　　墨色的小轿车渐渐驶离了昏暗的停车场，车窗外车水马龙，江淼把车窗摇下,?行人吵嚷的声音迅速涌了进来,?顿时减淡了几分车内的尴尬。
　　“那个，”江淼看着后视镜，心不在焉地撸了撸头发，“刚才在停车场不好意思啊，我小姨她前一段时间刚分手,?急着找新男朋友呢。我和她说了好几次她不听，就只好说你是个gay……”
　　“你也没说错。”段含没在意，“所以你刚才躲着她，是不想让她以为你也是吗？”
　　“怎么可能？！”
　　江淼下意识地反驳,?但是话说到这一句又愣了愣。
　　在小姨眼里，段含已经是个被捶死的基佬了，自己和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但是在段含眼里，看上去更像是自己不愿意出柜，所以才瞒着小姨、不想暴露两个人有联络的关系。
　　“......你不要瞎想，不是那样的。”江淼烦躁地说，“我刚才拦着她是有别的原因，但是不太好和你说清。”
　　“我知道，”段含说，“我没有瞎想。”
　　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灯随着倒计时准确地亮起，段含停下车，从小抽屉里开了瓶罐装的雪碧、又把里面的巧克力一并递给他。
　　“喝么？”
　　江淼正心烦意乱，胡乱接过雪碧，礼貌地笑了一声，“你这儿设备还挺齐全……”
　　“嗯，怕你什么时候想喝，就准备了。”段含遥遥地望着不远处跳动的红字，面色平静，“刚才的事，抱歉。”
　　江淼微微一怔，讷讷地说，“这也不是你的错。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你不用道歉。”
　　越说越奇怪了。
　　说到底还是他不知道分寸，以为拒绝以后还是可以像正常朋友一样相处，然而这样拖拖拉拉的处理方式，才造成了现在的状况。
　　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我明天开始会去看新的房……”
　　“淼淼。”
　　江淼抬起头，“啊？”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段含回过头，认认真真地说，“我长得还不错，有自己的事业，目前来看的话近二十年不会有破产的迹象，可以全力支持你的事业或者是兴趣爱好。另外，我父母那一方虽然固执，但是也不会怎么插手我的生活......”
　　“停停停！”
　　江淼越听越懵逼，这怎么还推销起自己来了？
　　“可能是我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江淼生怕自己嘴巴说不清楚，都用上手指比划了，“如果我这几天有任何做的出格、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和你道歉。我刚才认真反省了一下，之后我会重新找房搬出去。”
　　“说实话，我这个人不太能接受……那种亲密行为。”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留情面、给段含下一剂猛药，“一想到接吻什么的……我完全不能接受，心里会觉得有些反胃。”
　　“那就是说明，除了亲密行为，其他都能接受？”
　　江淼：“？？？”
　　少年你角度过于清奇？？
　　“我可以和你保证。”段含举起三根手指，“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亲你抱你，也不会有其他亲密的举动。就当是一场柏拉图的恋爱，怎么样？”
　　江淼：“......”
　　没有亲亲抱抱的谈恋爱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你现在太魔怔了吧。”江淼忍不住拉了拉安全带，语重心长地说，“我长得也没那么帅，性格也不是天下第一好，小伙子放开一点，没必要抱着同一棵树死嗑，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还没说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抱歉，我接个电话。”段含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原来是私家侦探。
　　“喂？有什么事？”
　　隔壁已经重新开始了话题，江淼只能把话憋了下去。
　　“嗯。方便，你说。”
　　也不知道段含在接谁的电话。
　　江淼一口接着一口喝手中的可乐，没一会儿易拉罐就空可见底。他揉吧揉吧、一手将瓶罐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三分球，满分。
　　“查到了？在哪儿？清和市是吗？”段含点下录音键，把关键词记录了下来，“名字？……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