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几乎就发生在他刚成年的时候。
　　他本应该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学习的年纪，却已经提前走上了社会，在潮湿脏污的后厨里卖力地擦洗盘子碗筷、在阴暗沉闷的车间带着厚厚的口罩拼接劣质的玩具、在路过垃圾堆时往里面翻找出可回收的零件……这样却还是不够。
　　他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去让自己显得对这个家有价值一些、再有价值一些了。但他贪婪的父母仍旧欲壑难填，他们商量着卖掉他，去结束他年轻自由的人生。
　　杨清若躺在床上一遍遍地扳着手指头告诉自己：还有二十年，abo平等法案就要出来了，坚持住，坚持住！


第5章 杨清若的计划
　　在abo平等法案出台之前，omega几乎是不具备人权的。
　　未成年之前，omega需要服从于监护人，还美其名曰“保护”。而成年之后，法律上是规定所有的成年人都具备着独立自由的权利，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实际上，绝大多数的omega并不能拿到自己的公民卡。
　　那张代表着独立和自由的公民卡，仍旧以“保护”的名义被拽在父母的手里，然后随着结婚，会转交给omega的丈夫。
　　Omega就像是一件物品，从父母的手里交易到了丈夫的手里，中间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杨清若不想成为这样一件物品，他这些年来就如同他曾经对季然说的那样，隐忍的蓄力，等待黎明。
　　他一直顺从于父母，试图拖延自己成年后能在这个家里停驻的时间。
　　白天，杨清若要去打杂工，哪怕已经知晓父母开始商看他的婚事，他也得尽量让自己的父母看到自己的价值，不然他毫不怀疑那对不把他当人的父母会用一个随便的价格将他立马嫁出去。
　　晚上，他悄悄地用终端在平仄的杂物室隔出的小床上学习。杂物室就是他的卧室，里面只够他睡觉勉强伸直腿，放置了一张破旧的折叠床，折垫床收起来的时候，上面盖上一块平整的板子就成了桌子。
　　帝国有二十所全国招生统考的高等学府，只要通过了入学考试，就可以入读，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
　　杨清若知道abo的平权运动最早是在帝都发起的，具体时间他不知道，但他要想办法到帝都去。
　　如果能考上一所帝都的高校，环境会比单纯的出去打工要安全的多，而且毕业后他可以找到一份轻松些的工作，在具备更多生存能力的同时，也给自己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理想是很丰满也很美好的。
　　但杨清若也清楚地知道，他的父母不会允许他去追逐自己的人生和自由。
　　他就像是父母的一份私产，只有放在身边才能不断榨取价值。
　　所以这一切只能在暗中筹备，还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一旦被发现，身家自由皆会成为镜花水月水中泡影。
　　然而在帝国的高校报考条件里，还有一项规定对他十分的不友好。
　　——成年公民需持有公民卡证明身份，未成年公民需监护人同意签字。
　　每个公民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公民卡，这张卡在使用长距离公共交通、置办产业、参加大考等许多地方都会用到。未成年则是使用监护人公民卡的复印卡，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会发送通知到监护人的手上。
　　这意味着他在成年之前都不可能逃离开原生家庭的控制！而成年之后，他的公民卡却仍旧以“保护”的借口被掌控在父母的手里！
　　杨清若若是想要完成自己独立自由的梦想，他要做到两件事：一，在被嫁出去之前存够一张去帝都的车票钱；二，偷到自己的公民卡。
　　他必须一次成功，他只有一次机会！
　　杨清若每天晚上睡觉前就是竖着耳朵听，父母有没有讨论出自己合适的价格和买家，然后就是数着自己偷偷攒下的私房钱。
　　而现在，价格和买家都出来了，但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第6章 谈判
　　父母的卧室也不大，挤挤挨挨地放着一张用了几十年的双人床和一个衣柜，墙上挂着一个橘黄的小灯泡充作壁灯，黄橙橙的光线并不刺眼，也足够视物了。
　　杨清若十八年来一直乖顺听话，杨强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子会自己进来，瞪着他，下垂的三角眼满是意外地看着杨清若，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而魏小平则是面露惊慌，然后略带担忧地看向儿子。他的五官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模糊了细节，看不清暗沉的肤色、皱纹、晒斑和操劳留下的粗糙后，显现出几分清秀来。杨清若生得像他，也还是一个清清秀秀的男孩子，不过他故意每天都弄得脏兮兮，头发留着厚又长的刘海，整个人看着就是灰扑扑的。
　　“快去睡觉。”抢在丈夫发怒打人之前，魏小平轻声说道。他说话永远都大不起声音，已经被生活和岁月打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杨清若没有走，他还反手关上门，抢在杨强发怒之前，开门见山的说道：“爸爸，我有办法给家里挣钱。”
　　果然，听到挣钱，杨强脸上酝酿的怒意消散了几分，他还以为这小子是来抗拒结婚的呢。
　　一句话，杨清若将谈判的节奏握进了自己的手里。
　　他太清楚这些人的本质了，知道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杨强横眉冷眼的看着他，端着alpha强势优越的架子：“说吧，你打算来跟我说什么？”
　　杨清若不退不让的看着他，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软弱，得让杨强相信他之后说出的话，他是有本事去做到的。
　　“之前有一个人在我打工的地方招人，他找到我，跟我说去他那里工作，不用委身于人，只是陪人说些话的工作，去那里干每个月底薪有两千，要是推销出东西，还给提成，另外客人会给小费，这也算自己的收入。”杨清若口齿清晰的算起来，“我在家里只吃一口饭，睡觉占个地，开支可以忽略不算，我挣的钱都是家里的净收入，保守一点估计，一个月至少能挣两千五，一年就有三万块，那个李姐给的彩礼钱也是三万。”
　　杨强眼里闪过精光，脸上是隐晦的贪婪，他打量着杨清若，杨清若就笔直的站在床边，头一次抬头挺胸地直视着他，而他也仿佛是第一次认真去看这个灰扑扑的儿子，一时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杨强问他：“你是不想嫁人？”
　　杨清若知道杨强动摇了，适时候露出几分感情来，放软了语气，带着紧张祈求：“是的，在家里很好，给我吃给我穿，还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我，我不想这么早嫁人，我会努力多挣钱减轻家里负担的。”
　　他看见魏小平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暗了暗，像是被戳到了陈年的旧伤，低下头暗自舔舐。是了，从他嫁给杨强后，每次杨强酗酒过后的无理打骂大多是他受着，不管他多累或是不舒服，只要杨强想要，根本不会考虑他的感受，只脱掉裤子就往他身上折腾。嫁人确实一点也不好，丈夫花钱娶回来的媳妇自然是要从其他方面找补平衡的。
　　杨强听完杨清若的话，看到他害怕地乞求自己，又变成自己熟悉的那个胆小儿子，刚刚心里生出的不安怀疑也消散了，只是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精明，不会听风就是雨，假模假样的思考了几秒，他端起一个自以为慈爱的笑来：“小若啊，你能挣钱是好事，爸爸妈妈也舍不得你太早嫁人，但是你说的那个工作吧，你毕竟也还没去做过，这样吧，你去干一个月，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家里也松快些，要是不行的话，omega还是早点嫁人好。”
　　说完，他还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爸爸这也是为你考虑！”


第7章 观察
　　杨清若跟杨强说的这些话，其实全是他一通乱编胡说的缓兵之计。
　　但是他所说的工作，也是确有其事的。
　　ABO帝国在五十年前与一个漂泊而来的外星文明相遇，展开了长达三十年的对外战争。
　　在开战之前，帝国的ABO虽然也不平等，因为alpha、beta和omega的先天身体条件就各有侧重，但他们各司其职，也算是权责分明。
　　而突如其来的外星入侵，打破了帝国和谐安宁的运转。全面爆发的对外战争使得帝国人口骤减，所有资源全部优先为前线服务。alpha奋战在前线，beta也能作为普通兵力去填充窟窿，而omega，在这个时候除了在大后方的后勤工作外，留给他们的是尽快补上人口问题的责任。
　　在战争爆发的第十年，帝国规定了每个omega信息素腺体发育成熟后，必须服从安排与匹配的alpha结合。而且由于AO比例失衡，一个alpha可以匹配到数个omega，omega怀孕之后就属于国家资源，alpha再继续去匹配。
　　总之就是造人造人，不停造人。
　　这段混乱晦暗的年岁直到战争结束才停止，帝国重新调整了政策和制定了法律，开始修生养息，重新发展。
　　但是那一段混乱晦暗的年岁也给刚从战争里走出来的社会留下了后遗症，那就是omega卑贱的生活现状和社会地位。
　　战争暂时的物化了omega这个性别，现在是战后二十年，战争临时条例被取缔的第十年，omega却仍旧被社会物化着，活成了alpha的所属物。
　　杨清若是来自于未来abo已经完全平权的社会，他也不是学历史的，对这段时期的了解仅限于中学课本笼统的概括和一些影视小说作品，战时被物化的omega还有外部矛盾转移注意，而战后却仍旧被物化的omega需要承受更大的痛苦与压力，蒙昧年代是当之无愧的omega黑暗年代。
　　除了临时条例给omega带来的遗留问题，战后的帝国在修生养息中，经济文化都慢慢复苏。
　　就比如杨清若所在的这座城市，只不过是中央星边缘的一颗卫星上的小城，战时曾经用以供alpha消遣的妓营，就改整成了歌舞伎町，这些年来歌舞伎町蓬勃发展，还扩大了几分。
　　第二天，杨清若还是去了车间工作，下班后结算了工资，他拿了一张出来藏进鞋子里，其他的还是需要上交。然后他去了歌舞伎町，不急着自投名状，先是把各个店面都观察一遍。他现在灰扑扑、脏兮兮的样子，在繁华热闹的歌舞伎町也实在不搭，缩在角落里根本无人问津。
　　杨清若很晚才回家，他也是特意晚回来些，可以避开父母。进门的时候放轻手脚，父母弟弟都睡了，他也就安然的溜回了自己的杂物间。
　　白天他还是出门去，早早的起来，赶在杨强起床前就出了门，没去做工，而是在公共图书馆抓紧时间看书学习，等到傍晚，歌舞伎町快开始营业的时候，他又跑去观察。
　　如此观察了三天，杨清若心里有了底，也定好了目标，于是他换上了自己最干净新整的衣服，用剪刀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剪短打薄了厚重的刘海，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收拾干净，在白天走向了歌舞伎町。


第8章 歌舞伎町
　　白天的歌舞伎町有些冷清，来此玩乐的客人白天都去忙碌工作了，连成一片的酒吧夜店俱乐部，关掉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喧嚣的音乐，像是一个狂嗨一晚后卸下浓妆的舞娘，卧在城市的一角暂作休憩。
　　杨清若停在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店门前，这家挂着“相约今夜”招牌的店面在歌舞伎町里一点也不起眼，但是也不算差，是那种普通寻常的不起眼。
　　杨清若晚上蹲点的时候与里头工作的beta服务生聊了聊，得知了这家店里也有雇佣omega，而且由于规模不大成本不多，店里除了三个“卖身”的年轻omega以外，都是上了年纪的omega。
　　在现在这个社会，能出来工作的omega本就不多，像是杨清若这种情况，自爱一点的omega也不会选择到歌舞伎町来上班，除非是像季然那种倒霉的omega，被家里卖过来的。
　　杨清若推开了虚掩着的酒吧玻璃门，昨夜狂欢过后的满室酒气已经挥散得差不多了，角落里开到最大的空气净化装置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个戴着小金链的中年男性beta坐在吧台后，给自己调了一杯鸡尾酒，正在慢慢品尝。
　　他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清秀少年，中等的身高，偏瘦的体型，不算合身的衣服，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omega，在这个omega还有意散发出的清爽香甜的信息素里，没有任何alpha的气息，这是一个还没有被alpha标记过的年轻omega！
　　少年人镇定又客气地打过招呼后，向微微愣怔的老板问道：“请问这里还招聘服务生吗？”
　　老板虽然还摸不清这个年轻omega的底细，但是他怎么会拒绝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omega呢，当即点头道：“招的招的。”
　　杨清若听到这里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婉如出水芙蓉花，天然去雕饰。在穿越之前，杨清若就是一个受欢迎的omega，而这具身体和他原本的模样有八分相似，如果不刻意低调扮丑，他是很知道如何展露出自己美好的一面让人喜欢的。
　　“请问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杨清若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这位老板晚上也会在店里，他是见过并且打听到了的。
　　老板自我介绍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鄙姓伍。”
　　“伍老板你好，如果现在方便的话，我们来谈谈工作和待遇吧，我想要应聘一份服务员的工作。”
　　穿得朴朴素素跑到歌舞伎町来的omega，九成是来找工作的，伍老板早有所料，他打量着杨清若的模样气质，心下和店里的omega暗自对比，也是越看越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