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理了理衣襟的褶皱,慢条斯理地走进少年,温柔似水:“师弟这是怎么了?”
他的表现实在不露分毫破绽,黑色的眸中是纯然的担忧,好似一个温柔明理的好师姐。
郁灯白着脸,强行将脑海中的记忆逼退。
尸山血海,巨型蟒蛇与各种大小不一的蛇类尸身交错着纠缠在一起,仔细一看甚至有些古怪的规律,破碎的肉渣将那些参天古木都沾满了,眼之所及遍处是血,那些血甚至有些泛着暗褐色,场景格外的血腥恶心。
郁灯哆嗦一阵,伴随着师姐温柔安慰的声音这才平复了几分,他骨子里到底是个现代人,看到这样该打马赛克的场景实在是控制不住。
郁灯嘴里有些泛苦道:“师姐,这外面是你昨日斩杀的蛇?”
他心里哆嗦着想,师姐这样杀蛇也太吓人了,一般人不该是一把火咒烧个干净吗?
这般模样反倒像是杀人犯陶醉地摆布自己的杀人艺术。
就,有点吓人了。
他都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这位温柔白莲师姐做的。
祝枝嘴角轻弯,眼眸轻闪,一边走出洞外道:“师弟怎么了?昨夜纠缠的蛇实在太多,我便摆出一个五行杀阵,之后的蛇尸也一并焚化了。”
他轻声细语道:“师弟是看到了什么异象吗?”
郁灯皱眉,他刚刚看到那一幕绝不可能是幻象,血腥味那么浓,他一时间甚至差点没厥过去。
但祝枝疑惑的眉眼实在有欺骗性,他想了想,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又走出洞口,眼前的猩红世界却彻头彻尾的变了个模样。
蛇类的尸体不说一具没有,那些灰黑的焚烧痕迹十分明显,明显是经过人处理的。
处理的人甚至考虑到资源再生的问题,焚烧的范围不是很大,十分有分寸,草地与古木上的血迹也不甚明显,一片绿意融融、生机勃勃的模样。
郁灯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再看,还是正常的模样,仿佛之前他看到的那个血腥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郁灯忍不住揉揉脑袋,开始怀疑自我。
但他现在是个修真者,不可能会眼花到这种程度。
祝枝此时缓步走到他身边温和道:“师弟之前许是陷入了幻象。”
郁灯:“幻象?”
祝枝点点头,声音也沉下几分,眉眼清雅:“若我没猜度,此地应当是传说中的蛇域,蛇类大妖惯有操纵幻象之能,幸得师弟摆脱幻象的速度较快,否则也不好说了。这大妖一直不曾现身,许是有什么禁制无法亲自对付我们,我们还是先行离开为妙。”
郁灯这才信了,他眉头稍皱,点头道:“师姐言之有理,我们赶紧离开吧。”
无暇懒懒地抬头看了眼毫无所知的郁灯,有些咂舌的想,主人颠倒阴阳的本事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强。
此地哪里还有什么大妖,都在昨夜死绝了,想逃的都被拖回来慢条斯理地刮骨抽筋了。
郁灯能在主人手下活到今日算是奇迹了,这人运气也真是好极,先是那通身的香甜味儿,后是成为主人依恋期的依赖对象,不得不说,天不绝此人。
第13章 拼刺刀的第十三天
两人可以说是十分轻易地离开了这片蛇域,郁灯甚至还搞到不少现下修真界少有的稀罕草药珍果,感叹这里简直就是丹术师的天堂。
祝枝倒是对这些草药并无多少关注,只是在到达蛇域的界口时停留片刻。
他并未避开郁灯,直接捏诀施法,指尖划出一道鱼线似的灵力细线,顺着蛇域界口处矗立着的一尊巨蛇模样的界碑缠绕起来。
那鱼线似的细线在师姐的手中宛若傀儡师手中用来操纵的提线一般,慢慢的,古朴阴冷的界碑竟被细线缓缓割裂。
诡异的是,那巨蛇界碑被割裂的地方居然流出殷红的鲜血,血液厚重而腥臭,甚至还散发着阴阴的黑色轻烟。
祝枝面色不变,只是浅红的唇轻抿,面色苍白如纸,他操纵着手中细线横竖交错着切碎了那块巨蛇界碑,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血色的薄雾,郁灯不知道自家师姐要做什么,只好在一旁静静看着。
片刻过后,血雾散去,原地只余下一颗白红交错、熠熠生辉的宝珠。
单看就知道这玩意儿不简单。
祝枝白的几乎透明的指尖微动,那宝珠便自动朝他飞来,似乎拥有神智一般,竟是在祝枝周身转着圈,亲昵地想要凑近面前的人。
郁灯看着有趣,那宝珠想靠近而不得,急的都要蹦起来了,自家师姐倒是一副悠闲温雅、不甚在意的模样。
祝枝微拧眉心,长而翘的睫毛轻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道:“有些脏了。”
那宝珠动作一顿,整个珠子都蔫下来了,委屈巴巴的半浮在空中动也不敢动。
半晌,它蹦跶了一下,直接跳进了侧边的一条湖中翻滚了好一会儿,一副要把自己好好洗干净的架势。
郁灯心里想笑,也有些意外能够看到师姐与往日不甚相同的一面。
一般女孩子多少都有点洁癖……不对,差点忘了师姐虽然穿着小裙子,但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不过见平时师姐洞府收拾得极为干净,穿衣做事讲究又干净,就算是男孩子,有点洁癖也实属正常。
这样有些小习惯、小个性的师姐,就像是仙人沾染了红尘,反倒令人觉得触手可及,亲近可爱。
祝枝黑色的眸子注视着那重新朝着自己飞来的宝珠,声线温和地对郁灯解释道:“这应当是传闻中千蛇毒液凝练成的蛇珠,蛇珠本性极寒,且此片蛇域内摆着一个极阴之阵,以蛇珠为阵眼,许是因此,我那先天之病方才被一引而出。”
郁灯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先前在洞中怎么时不时涌起一阵阴寒的感觉,原来是出在这蛇珠身上。”
祝枝闻言,嘴角轻弯,将蛇珠收入囊中。
手腕处的无暇轻轻动了动小脑袋,红红的眼珠子看着郁灯的时候带着几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这两脚兽不知道它可知道,那阴寒的感觉哪里是这傻头傻脑的蛇珠搞出来的,分明是自家主人若隐若现的杀意才对吧!
祝枝这边温声道:“此行收获颇丰,未免意外,便先行离开此地罢。”
郁灯当然没意见,蛇域里头全是些毒蛇毒虫,虽说威胁不大,但密密麻麻的一片纠缠在一起也足够辣眼睛,还好他备着雄黄散,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东西能掉到身上呢。
出了蛇域眼前又是另一片天地,荒漠绵延数里,昏黄的天空偶尔飞过不知名的鸟兽,热风吹过,一阵沙尘拂面而来。
郁灯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漠,那暗黄的沙砾之下隐隐泛出的红色光晕,他忽有所感地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系着的五行珠。
谢绫应当没说错,这诸天小秘境之中冷热失调,皆为极端气候,之前师姐在蛇域内提起过极寒他还不甚放在心上,看来是从一开始他便被这五行珠给护住了,这才毫无所觉。
郁灯侧首看了眼青衫长裙的师姐,此地昏暗,日光不显,似那疲惫无力的老人,但祝枝却依旧端的一副雪肤红唇的美貌,面色薄红,在这昏暗灼热的地带,好似唯一的一片清凉。
果然,美人不管到哪儿都是美的。
郁灯轻轻摸了把手腕上精致的珠子,还是觉得做人要义气点:“师姐,这里气候诡热,恐怕有些异常,我之前得到一颗五行珠,师姐如果难以忍耐,我们两人就轮番着佩戴五行珠前行。”
祝枝闻言眉眼微动,面上的薄红蔓延至颈侧,或许是被此处炎热气候所逼,那靡丽的艳色映衬着如细雪般的肤色,倒显得愈发暧昧多情。
青衫长裙的少女眸色很深,黑的几乎看不见倒影,声音却温柔中带着几分喑哑:“师弟不必如此麻烦。”
他姿态自然地凑近少年,修长白皙的指骨轻轻滑落至少年的手侧,十指交错,半松半紧地扣在一起。
郁灯右眼皮下意识一跳,他甚至能感觉到师姐手心浅凉的濡湿。
便是到这般炎热地带,师姐的体温竟还是如此之低。
实在是异常的过分。
郁灯手中下意识抓紧了些,一时间忽略了两人过分亲密的姿态,也没注意到惯来与旁人保持距离的祝枝此时与他亲近的过头。
郁灯心里思虑着师姐莫不是因着先天之症导致天生体虚。
这天生体虚,如果他丹术课上没记错的话,可是会导致肾虚的啊…
而且师姐本质上可是个男孩子,这肾虚什么的,会很困扰吧?
郁灯想着想着,眼神中就难免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
果然,老天给你打开一扇窗肯定就要给你关上一道门。
这操作也太骚了,原著里头受万人爱慕的白月光居然肾虚,简直令人唏嘘。
“师弟在想什么?”
和煦温甜的声音飘渺漫漫地在耳畔响起,宛如春风拂过,轻易便能增进好感。
郁灯下意识地顺着道:“师姐体温这么低,又有先天之症,可是肾虚之兆。”
说着他就缓过了神,因为对方握着他手的力度明显失衡一瞬。
郁灯抬头看着面前笑容温婉的师姐,总觉得师姐此时的笑容略显僵硬。
也怪他这口无遮拦,这样说也太过伤人。
郁灯心里尴尬,便想尽力挽救道:“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女子,肾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稍稍调养……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姐你放心这能调养的好……”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在祝枝缓缓凉下去的眉眼中彻底没了声儿。
好了,师姐这下是真生气了,连笑都不笑了。
接下来一路上郁灯都安静如鸡,过了好一阵悄咪咪见祝枝脸色缓和下来才有些不自在地动动手腕,问道:“师姐,这我们要一直牵着手吗?”
祝枝点头:“诸天小秘境中能够平衡温度的只有五行珠,五行珠是个难得一见的宝物,其力量无法分引而出,只有直接接触才能有所作用。”
他说着,抿抿浅色的唇,温声道:“若师弟不愿也无妨,这失衡温度无法过多干扰到我。”
青衫的美人说着,左手抵唇轻咳一声,白皙的右脸颊侧缀着一颗小痣,睫毛如羽扇般轻垂,显出一股羸弱却自立的女子形象。
郁灯这下还顾得上什么不自在了,反正都是大男人,师姐现在身体还难受着,他能视而不见?
他倒是想将这五行珠直接给师姐,但师姐这人向来是多为旁人考虑的白莲,肯定不会接受,目前这样就算刚刚好了。
两人在这黄沙之地走了好一阵,此处似乎被设置了什么禁制,一切用以飞行或传送的手段都不可行,只能徒步而行。
郁灯和祝枝愈发的小心翼翼,但目前为止碰上的也只有荒漠之中的毒蝎与刺鬼。
毒蝎是群居动物,攻上来往往是一大波,不过好在品级较低,十分好清理。
但刺鬼就稍微棘手了,刺鬼并无实体,在修真界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收拾的法子。
神魂之力可破。
郁灯尚不能很好的运用自己的神魂之力,但祝枝却是游刃有余,到底是宗门之光,手腕天赋没得说。
漫漫长路上,在又一次地经过一棵如枯瘦老人的古树时,郁灯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如果感觉没错,他们似乎一直在原地转圈。
但感觉上两人分明是一直往前走的,根本不可能会返回原地。
他看了眼身边的祝枝,却发现祝枝了然一般的对他颔首。
看来师姐早就发现了,一直没说恐怕是此地有异。
郁灯眼及古树,心中闪过几分忌惮。
一道柔和的声音隐秘地落在他的耳畔:“师弟可信我?”
是密语传声。
郁灯蹙着的眉半展开,他自然是信师姐的。
祝枝轻轻松开手,面上苍白羸弱,他似是有些疲惫,半依靠古树旁道:“师弟,我先前在蛇域所受之伤还未好全,便先在此处休息片刻,你且去周围查探出路。”
郁灯只一个照面便知道他的意思,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最后默契地点点头道:“好,那师姐你先休息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祝枝舒展眉眼,只略带疲惫的招招手便半合上眼。
郁灯瞥了眼古树,转身便离开。
荒漠里没有什么明确的路线,他索性继续向前走,反正那东西不可能放过他们。
天际被浑浊的灰纱逐渐覆盖,呜呜的风声携裹着沙砾,如厉鬼一般游荡而过。
奇怪的是,之前时不时碰上的毒蝎和刺鬼先下却一只都未曾遇上。
周围除了风声便再无其他,显得格外空旷荒芜。
郁灯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这茫茫一片的昏黄十分考验人的耐性,但当他再次看到那棵古树时,心里才有了底。
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储物袋中的各种防御符咒也时刻准备着。
眼下的古树旁并未见到祝枝只能证实一个问题,他们并非一直原地打转。
正如祝枝所说,要么是因为这里被摆下迷踪阵法,要么就是空间被折叠复制,这古树也不过是类似与主体分·身一般的存在。
前者倒还好说,后者便十分棘手了,能够折叠复制空间的,在诸天小秘境这般划分的领域世界中,怎么也算得上半个世界的天道了。
郁灯和祝枝两人,最多也就算得上半个元婴修为,哪里能搞得过这样的庞然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