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睿闻言心疼地握住程砺的手，希望给他一点力量：“即便如此，你哥哥也不会恨你的。”
　　“他本来就冷冰冰的，也许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对你的感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程砺突然弯下腰，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抵住了太阳穴。
　　他似乎在忍耐头疼。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许睿迅速地松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站到安全之处，做好迎接其他人格的准备。
　　不一会，眼前的人重新站直身体，用天真单纯的目光好奇地打量四周。
　　许睿：……
　　如果他没猜错，出现的人格应该是苏瓃。
　　果然，下一秒，苏璟发现了许睿，惊喜地说：“哥哥，今天我们来游乐场了！”
　　苏璟一向乖巧听话，许睿松了一口气，欣慰地应道：“是呀。”
　　“你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哥哥带你去玩。”许睿很高兴，重新牵起他的手晃了晃。
　　刚才他不该放手的，许睿后悔地想，所以现在要补偿回来。
　　苏璟偷偷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接着他又有些犯难地说：“可是哥哥，这些项目我小时候经常来玩，都玩腻了。”
　　许睿：？
　　许睿瞪大眼睛，惊讶地看向苏瓃。
　　如果他没记错，二十六岁生日那天是程砺第一次来游乐园吧？
　　苏璟很敏感地察觉到许睿在质疑他，莫名其妙地问：“哥哥你是不相信小璟的话吗？”
　　“小瓃没有说谎。”
　　“哥哥没有不信。”许睿虽然心下奇怪，但还是尽量不着痕迹地说：“你跟哥哥讲讲你的童年吧。”
　　苏璟欣然点头，语调愉快地回忆：“我小时候，爸爸妈妈对我很好，经常带我来游乐场，我喜欢吃这里的冰淇淋，但是他们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买给我，当然啦，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冰淇淋太凉，对小孩子的身体不好。”
　　“不过小时候，我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有冰淇淋吃的时刻。”
　　许睿先是震惊，然后想到一件事：苏璟既是程砺幻想出来的人，应该会有设定好的过去。
　　这样一来，两人的话为什么会互相矛盾就说得通了。
　　许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今天得到的信息记在心里，决定有时间找闻笙聊一聊。
　　另一边，苏璟看到园内喜庆的红色装饰，意识到马上就要过年，不好意思地对许睿说：“哥哥，小璟不想在游乐场闲逛，快过年了，小璟想去看看教我们錾刻的老师傅。”
　　“小璟好久没去看师父了，师父一定很生气。”
　　“小璟不想让师父生气，想快点把这门手艺学精，到时候用它设计出一个漂亮的首饰送给哥哥，作为哥哥送生日礼物给小璟的回礼。”
　　许睿不太想回忆苏璟那个混乱的十八岁生日，却突然冒出一个新想法。
　　他摩挲下巴，陷入沉思。
　　既然他给苏璟制作了一枚百合花胸针，公平起见，也该亲手给程砺的其他人格分别制作一枚胸针，包括陆珣。
　　虽然目前除夏瑜外，他们对他的心思都不单纯，但毕竟大家的关系很亲近，不该厚此薄彼。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有挑战的大工程，却也很有意义。
　　许睿当下决定和苏璟一起去拜访老师傅，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每个人格的胸针属性——不停破坏规矩的陆珣很适合曼陀罗花，冷冰冰的程磊比较适合冰凌花，热情开朗的夏瑜就是向日葵吧！
　　许睿兴奋地拉起苏瓃往停车场走。
　　苏璟再一次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停下脚步，鼓起勇气问许睿：“哥哥，你和小璟在一起时开心吗？”
　　许睿不明所以，回过头不假思索地说：“开心呀，小璟最讨人喜欢了。”
　　听到许睿的回答，苏璟的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漂亮、干净又耀眼。
　　许睿心里顿时软得不行，忍不住抬手去揉搓他的长发：“好了，可以走了。”
　　“不，”苏璟虽然肉眼可见地开心，却固执地站在原地。
　　“哥哥，既然小璟喜欢你，你也喜欢小璟，那小璟就答应陆珣的提议了。”
　　许睿没明白他说得话是什么意思，懵逼地问：“关陆珣什么事？”
　　苏璟不知道掩饰，诚实地回答：“陆珣说要和我、和我们公平竞争，谁有本事追到哥哥，谁就做哥哥的男朋友！”
　　许睿：……
　　虽然但是，他是有男朋友的人啊！
　　可是他要怎么向苏璟解释他男朋友和他、和陆珣程磊夏瑜的关系？
　　许睿看着眼前熟悉的、属于自家老攻的身体，痛苦地抬手抚上了额头。
　　谁来救救他！
　　他要找闻笙聊一聊，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苏璟的幸福童年是想象出来的，程砺有一句话也是他自以为的，是假的。
　　猜猜哪句？


第49章 融合
　　五个人格最后只会留一个，而留下的这个未必是程砺。
　　苏瓃告诉许睿，陆珣是这么对他说的。
　　许睿彻底被这句话的意思吓到，从老师傅的工厂出来后，把苏璟哄回家，立刻去闻笙的心理咨询室找她。
　　他将陆珣告诉苏璟的话完完整整地告诉闻笙，并向闻笙坦白，苏璟、陆珣和程磊都动了追求他的心思。
　　这一次，闻笙没有惊讶也没有笑，而是表情严肃，一脸担忧。
　　她告诉许睿，陆珣说的情况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而且正是她一直以来担心的问题。
　　除了陆珣和程砺有过节，程砺和他的其余三个人格本来没有竞争关系，也互不影响，这些年来各自相安无事，所以可以共存。
　　但如果许睿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他们很可能会产生争夺程砺身体的想法。尤其是陆珣，他是程砺所有人格中最不受道德约束的一个，也是意念最强的一个，是最有可能对程砺这个主人格取而代之的人格。
　　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么情况就危险了……
　　许睿万万没想到，他不过是想善待自家老攻，最后却惹出麻烦、害了他。
　　他又是后悔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向闻笙求救。
　　闻笙沉默许久，对许睿说：“程砺经历过两次人格融合，结果都失败了。”
　　“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起过这件事，对吧？”
　　许睿点点头，示意她讲下去。
　　闻笙于是向许睿讲述了程砺的两次尝试。
　　第一次尝试是在他七岁时进行的，当时程砺的爷爷发现了他的异常，找到了闻笙的父亲，临海市最著名的心理学专家。
　　那时闻笙十六岁，并没有亲自参与这场治疗，很多细节都是她后来接替成为程砺的主治医师时，她的父亲告诉她的。
　　当时，多重人格被彻底治愈的病例很少，闻笙的父亲选择了心理学领域里比较认可的方法，对小程砺进行了催眠治疗，融合了他分裂出来的人格。
　　那一次的催眠治疗其实有一处漏洞，但所有人都以为闻笙的父亲成功了，程砺会重新成为一个健康的人，可以很好地融入同龄人，不被排挤，一直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
　　直到十八岁生日时，原主和朋友跟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程砺的人格再次分裂，并同时产生了四个。
　　程老爷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次找上当时已经退休的老专家，希望他能再次尝试治疗程砺。
　　但这一次，闻笙的父亲彻底失败了。
　　程砺的其他人格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听从医生的引导，尤其是陆珣，将治疗搅得天翻地覆。
　　经过闻笙父亲的深思熟虑，与程老爷子商议后，两人决定暂时放弃催眠治疗，让程砺尝试与他分裂出来的人格共处，直到时机成熟……
　　许睿听后很诧异，他曾经对程家放任陆珣胡作非为感到疑惑，却没想到这原来是迫不得已的决定。
　　“所以，”他捋清思路，问闻笙，“八年过去了，合适的时机还没有到来吗？”
　　闻笙遗憾地摇头：“这些年，程砺分裂出来的人格越来越成熟，对世界越来越有自己的认知，我曾经尝试与他们对话，可是他们像是商量好一样，总是拒绝配合我。”
　　“而且，如你所知，这个催眠融合的治疗方法是有风险的。因为你的出现，苏璟、程磊和陆珣都动了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心思，如果治疗失败，问题很可能变得严重，他们会影响到程砺现在的生活。”
　　“这不是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第二次催眠失败后，程砺的状态在一段时间里很糟糕。”
　　“而另一方面，如果融合成功，程砺的性格很可能会发生改变，也许那时的他，不再是现在的他。”
　　闻笙叹了一口气，对许睿说：“实不相瞒，程砺最近私下询问过我这个问题，得知结果后，他犹豫了。”
　　“为什么？”许睿不解。
　　“我猜测他可能是担心，”闻笙直视许睿的眼睛，似是在问话，“如果程砺不再是原来的程砺，那么，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所做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
　　许睿愣住了，他无法回答这个充满哲理的问题。
　　闻笙做出结束谈话的姿态：“你回去认真想一想，劝程砺尽快做出决定。”
　　“我认为，如果你来充当沟通的媒介，其他四个人格很有可能会同意这场融合。”
　　离开闻笙的心理咨询室，许睿整个人是蒙的。
　　他知道他和程砺彼此相爱，可他对程砺来说竟然是如此重要的人，重要到他会是左右程砺命运的关键！
　　许睿突然很想念自家老攻，想迫不及待地见到他，想告诉他，不管他是否接受治疗，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样，只要他还记得爱他这件事，那么他们就会一直在一起。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越来越大。
　　许睿顶着风雪开车回到家，看到心心念念的熟悉身影正抱着手臂倚在别墅门边。
　　他走过去，观察对面人的神情和举止，确定是程砺，奇怪地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程砺别扭地说：“赏雪。”
　　许睿：……
　　明白了！
　　许睿牵过他的手，把他领进屋中，笑嘻嘻地说：“下次不用等我。”
　　“我车技很好，在这种天气里开车完全没问题，不用担心。”
　　程砺被他猜中心思，表情不自然地说：“以为你被气跑了。”
　　许睿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是担心陆珣出现过，挥挥手说：“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生气了。”
　　他要按照闻笙的话，努力掌控陆珣的情绪，让他同意与程砺融合在一起。
　　如果陆珣同意了，那其他人格同意的几率就会增大，因为陆珣更像是他们中的决策者。
　　程砺确认许睿没事，换了鞋子进入客厅，直接要去三楼的工作间画设计图稿。
　　许睿见状连忙把他拦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程砺闻言挑了一下眉，偏头示意去沙发那里说。
　　许睿拉着他的手坐到两人习惯坐的位置，抱起手臂问程砺：“你都不问我下午独自去做了什么吗？”
　　程砺轻哼一声：“你有你的自由，我不会过多干涉。”
　　“你不干涉我也要说，”许睿主动向他坦白，“我去见闻笙了。”
　　程砺意外地转头看向他，皱着眉头问：“你们聊什么了？”
　　许睿思量片刻，如实作答：“闻笙说你最近考虑过融合人格的事，但一直在犹豫。”
　　程砺闻言垂下目光。
　　许睿知道，他和程砺说的每一句话，陆珣如果愿意，都可以听到，因此斟酌着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程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仍然没有抬眼。
　　许睿看出他还在纠结，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希望程砺下定决心后能告诉自己一个答案。
　　窗外，院子里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树木和花枝都覆上了厚厚的雪，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没有任何脚印，显得整个世界寂静无声，不像是人境。
　　屋子里，因为两人都在沉默，也没有一点声音。
　　刘婶以为两人在闹脾气，好奇地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放到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离开的时候，她悄悄示意许睿主动哄自家少爷开心。
　　许睿见程砺确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起来很低气压，拿叉子叉了一片猕猴桃送到他嘴边。
　　程砺皱着眉头向后躲了躲，嫌弃地说：“我不想吃。”
　　许睿撇撇嘴，转而把猕猴桃送进了自己口中。
　　“嗯，味道不错，还可以补充维C，营养又健康，不愧是每日必备水果。”他说着连续叉了几片，自顾自吃起来。
　　程砺抬眼看向他。
　　许睿头也不抬，叉起最后一片递给程砺，“大爷赏脸吃一口，再不吃没有了啊。”
　　程砺轻笑一声，配合他的动作吃掉了猕猴桃。
　　许睿见他的情绪放松很多，给自己叉了一颗草莓，状似不经意地说：“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尤其是我。”
　　“我想得比你明白，人格融合不过是你缺失的部分重新拼凑在一起，会让你更完美，所以即使你的性格有所改变，只要你没失忆，还记得我，我就不会嫌弃你。”
　　说完他给程砺叉了一粒剥好皮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