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不断说出感激话语的莫良，就好像成心要泼他冷水似的，瑕以冰冷的口气说道。
　　莫良笑道：“即便是这样，我也很满足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忙，老师！”
　　说罢，他深深鞠了一躬。
　　“……”
　　注视着一脸雀跃的莫良，瑕却罕见地流露出恶鬼般的神情，咂了咂舌，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沉浸在可以接近卫岚的喜悦中的莫良，对尊敬的老师会对自己流露出这种罕见的表情，虽说心里感到疑惑，但喜悦的心情持续冲刷着他，让他并没有太把瑕的事放在心上。
　　之前通过以隐形状态跟在卫岚身边一起行动，让莫良对圣殿骑士团的构架非常了解。最高机构“漆黑圣典”的基地位于中枢地带，他现在服役——负责打扫的这片区域乃是见习骑士和准骑士们进行训练的地方。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讲，就是在圣殿骑士团这个组织的大门处，距离中枢相当遥远。
　　而且按照这个组织的纪律性与严密性，是决计不允许未获得相关区域行动权的莫良到处乱跑的。即便他对所有路线熟门熟路，也不敢承担被抓到的风险。
　　然而按照现在的趋势，他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卫岚的面了。因为身为“漆黑圣典”的卫岚，是绝对不会往这个区域跑的。
　　在持续了为时一周的“任劳任怨”的打杂生活后，莫良终于决定要付诸于行动，拜访负责分配杂役的管理官，请求他将自己调动到中庭位置。
　　中庭的话，是“漆黑圣典”和“疾风圣典”两所基地的汇集处，也就是圣殿骑士团特殊行动部门和情报部门的桥梁，在这个区域工作，还有望可以看到卫岚的面。
　　现在正是发挥在填坑组培养出的辩才的时候。再加上活用小孩身份的这个优势，应该可以瓦解这些骑士们的心防吧。
　　准备了好几套说辞，并将对方可能进行的任何反驳都想好了应对措施的莫良，在踏进管理官职务室，看到对方脸的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因为之前只是一位普通骑士传达莫良的工作地点，并没有机会见到这位管理官，所以莫良并不晓得他的容貌。
　　也正因为如此，在见到他时，才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莫良认得，确切地说他给莫良的印象太深刻了，即便这么多年想忘也忘不了。
　　这家伙正是当年卫岚带着他偷偷溜进中庭花园，目击到抱在一起舌吻的两名骑士之一！
　　真是上天庇佑。本来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现在莫良已经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说动此人将他调往中庭工作了。
　　他和恋人被发现是在三年后，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时间点，骑士生出不洁之恋就只有两名当事人知道。
　　戳人痛处虽然显得卑鄙，但是莫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申请调动被理所当然地拒绝后，莫良一改孩子神情，神色阴森地说出了另一位骑士的名字。
　　“真阳——不知这位骑士的名讳管理官大人听说过没有。身为‘阳光圣典’一员的他，深受首席正骑士的信任和倚重，有望在来年填补空缺的第十一席次。倘若被首席大人知道了他的‘污点’，不晓得……”
　　管理官的神色果然变了，他一把揪住莫良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低吼道：“这个名字，你从哪里听来的！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管理官也负责训练见习骑士。那么为了帮负伤的新人治疗，从而与“阳光圣典”接洽也是他的工作。这么一来二去，便与真阳互生情愫了。
　　不过他们私下见面一向小心谨慎，平时因工作关系的会晤也只是装成同僚的样子，并不是太亲近，理应不该有人发现他们的关系才对。
　　这点莫良也十分清楚，所以他才采取这样直接进攻的方式，扰乱对方的精神。
　　因为他是小孩子，所以对方大意了吧。如果管理官是面对一个成年人，想必一定会反问“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并且随便找一两个借口，让莫良扫地出门了吧。毕竟以莫良现在的立场，就算想揭发他们的秘密，也投诉无门。
　　莫良的沉默反而更加刺激了管理官的神经。静谧而诡异的气氛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他挤压摧残。
　　正因为坚信自己做到滴水不漏，被揭露时才会给精神带来巨大的冲击。加上对方还是个孩子——这种强烈反差所衍生的不协调感带来的冲击鞭笞着他的神经，加剧了他的动摇。
　　生活在这样的圈子里他很明白，有些孩子，虽然披着“幼童”的外皮，但其内在却是个怪物。所以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小瞧人。
　　就比如眼前这个打杂的，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不亚于他们这些久经训练的骑士。
　　“——你究竟是什么人？”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也想起了属下曾经呈上，却被自己扔到一边去的这个孩子的履历。
　　由万象商会举荐来的。
　　……现在想想，那个唯利是图的万象商会的会长，那个比狐狸还要狡诈的女人，会随随便便推荐一个“平民”来圣殿骑士团吗？
　　“阳光圣典”，作为圣殿骑士团的公益性机构和医疗机构，其成员的存在和信息并非像隐秘机构“漆黑圣典”那样不予公开。所以，万象商会能掌握到真阳的情报也绝非难事。
　　所以顺藤摸瓜，摸出了他和真阳的秘密？
　　还是说，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们其中之一，或是……两者皆有？
　　目的是什么？为了打压他们两人的家族势力吗？
　　“……”
　　看着表情逐渐扭曲的管理官，莫良不难猜到他现在的思想是有多么混乱。
　　岚子曾经说过，要想用头脑战攻下对手，就要在对方精神最脆弱的时候一举击垮他。这样才会占据主导地位。
　　虽然莫良不太喜欢这种精神胁迫的方式，不过现下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到卫岚的机会，容不得他让步。
　　“来做个交易吧，阁下。”莫良以不符合这个年龄孩童的诡异神情说道，“将我调至中庭，那么我保证会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是谁命令你这么做的？万象商会吗？”
　　莫良只是诡异的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虽然在别人看来是近乎默认的态度，但由于他本人并未承认这一事实，对方明知万象商会极有可能参与进来，却因为没有证据而对其提出指控。
　　……这样利用帮助他的瑕姐和她的商会，莫良也知道自己太卑鄙了些，也只能在心里不住对瑕姐道歉了。
　　“——真了不起。我都想把他拉入我们‘漆黑圣典’了。”
　　“漆黑圣典”队长无双职务室内的银屏上，正毫无保留地播放着莫良和管理官谈话的画面。
　　听到管理官不得不妥协答应莫良的要求后，无双发出赞赏的声音。
　　“……请别开玩笑了。”
　　可视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略微不爽的声音。通过无双摆放的角度，银屏上放映的这场不正当交易这位访客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的，管理官的职务室完全处于“漆黑圣典”的监视之下。其实不止是他，圣殿骑士团的所有地方，哪怕是犄角旮旯，都装有秘密监控系统。能够行使监控权的除了最高领袖——也就是身为团长的卫岚父亲外，就只有“漆黑圣典”第一席次拥有这项权利。
　　而“漆黑圣典”被授予的这项权利，除了Leader无双和少数几名“十二骑士”外，其他人都不知情。管理官和莫良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的交易正被圣殿骑士团最高机关秘密监控着吧。
　　有别于这边清晰的画面和清楚的声音，与无双通话的这位，身着一身黑衣，头部也戴着漆黑的面具，从外观根本无法判断出是男是女，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合成的。
　　——这是“漆黑圣典”成员间通过外线联络时一贯的手法。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掌握的科技是最先进的，为了防止别的什么人运用更为先进的技术监听，所以他们采用了原始的伪装来扰乱监听者的视听。哪怕通话遭泄露，至少不会让对方掌握外派成员的身份。
　　“……我姑且算是报告过了，至于如何处置，全凭Leader你定夺吧。”
　　“唔……”无双一脸难为情道，“虽说被赋予‘漆黑’之名，总是免不了为了组织处理一些肮脏的事。不过，对方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黑衣人”也道：“老实说，我也被这孩子吓了一大跳。偏偏是在现在这种‘微妙’的时间内加入骑士团，而且，看他这么熟练的胁迫手腕，绝非一个普通孩子应有的表现。……恐怕，是经过训练的，并且现在，他急切地想要靠近中庭，恐怕正是想要潜入‘漆黑圣典’或是‘疾风圣典’——这两个骑士团最重要的机构。”
　　无双双臂交叠，忽然道：“如果我处置这孩子，你能接受么？”
　　“黑衣人”明显错愕了一下，带着愠怒的口吻道：“——Leader，方才这话，可是对我极大的侮辱……”
　　然而“辱”字还没说出口，无双就微笑着打断道：“毕竟这孩子第一次表现出不同以往的表现时，你虽存疑，却没有第一时间展开行动，不是么？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你亲近并且欣赏的人，进而被这种感情麻痹，没有第一时间做你该做的事，反而是发自内心想要帮助他的，不是么？”
　　“黑衣人”沉默了。尽管知道Leader并没有恶意，可是话语传进耳中，却是那样尖刻。
　　“不过……”无双道，“都到了这种时候，对方还把间谍送过来，意义何在呢……？”
　　“容我更正。”“黑衣人”道，“我认为这孩子只是被对方操控的可怜虫，而非他们的人。如果这孩子跟我们是一类人，我不可能嗅不出的。”
　　无双笑道：“你就没想过，之前那人畜无害的模样都是这孩子的演技么？”
　　“——不可能。我还没有蠢到能被人蒙骗两年的程度。这孩子是给人感觉突然‘切换’的。在我没有掌握的那一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关于这点，我会继续调查。那么，容我先报告到这里，告辞。”
　　画面切断了。
　　无双看着已变黑的屏幕，不由地叹了口气：“哎呀哎呀……难得见她如此意气用事。因为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所以动了私情……么，第9席次，‘猩红之蝎’？”


第151章
　　中庭的演武场，莫良杵着扫把，远远地注视着在演武场中心教导随从骑士剑术和武术的卫岚。
　　像这样每天只是远远看着他，并不主动上前与之搭话，似乎已经成为了莫良的一种行为习惯。
　　偶尔，卫岚会注意到来自莫良的目光，不过，早已习惯被万人瞩目的他并没有把这种热切的视线放在心上，而是专心指导那些慕名而来的随从骑士武术。
　　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通过严苛训练出来的强壮身躯和精湛武艺，毫无疑问不辱没“十二骑士”之名。前来求教的骑士们都会带着崇拜的情感接近他。
　　当然，也有例外。
　　“嫉妒”这种情感是会随着人的成长而发酵的。那些仕途不如意又不肯认识自身缺点的人，理所当然地就把矛头指向了卫岚。
　　“哼，巴结一个小鬼，还真是恶心。”
　　“喂喂，小点声，那可是领袖的儿子哎。得罪他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奉诫别人小点声，自己的声音却要比谁都大。这家伙，明显就是故意配合同伴一起揶揄而已。
　　莫良咬着下唇，可是，身为一介杂役的他，若想保住在中庭工作的“权利”，只能默默忍受这些混蛋对卫岚的恶意。
　　卫岚应该也是知道的，不过优秀的家教和漠不关心的态度让他无视掉了这些杂音。让莫良好几次想，亏他能忍得住啊，换做自己，早就一拳头招呼上去了。
　　——岚子那家伙，每天这样活着……不累吗？
　　之前还能跟在卫岚身侧的时候，莫良已经了解到他的生活是有多么无趣了。不愿与人亲近，却也不刻意与人疏远，就只是在一个模棱两可的度中过着一天又一天，简直可以用黯淡的灰色来形容。
　　若说给这层灰色唯一渲染上鲜艳的，也只有那个叫做昂辉的少年人了吧。
　　由于“漆黑圣典”的主体建筑内，不允许“十二骑士”和其随从骑士以外的人出入，卫岚都是一反“十二骑士”风格，在门禁较为宽松的其它建筑内呆着——就比如演武场和祈祷间，那是连莫良这类杂役都获准可以短时间逗留的地方。
　　他这么做，是方便昂辉来找他吧——虽然他从来没有刻意表现出来这一点，不过对他了解甚微的莫良可是心知肚明。
　　……话说回来，这几日都不曾见过那个少年了。是被外派到其它地方了么……？
　　就在莫良歪头苦思的时候，演武场中心的比试已经结束。连一滴汗都没有流的卫岚在被指导骑士的鞠躬礼下，默默离开了比试场。
　　“还真——是傲慢呢。”
　　“仗着自己是‘十二骑士’，居然连回礼都不回。团长大人对待下位的骑士可不会这么傲慢无礼~！”
　　在卫岚走来的同时，那两个家伙肆无忌惮地说着。
　　莫良瞪向他们。
　　这两个蠢货，居然还在啊？
　　再说，本来就是那个随从骑士缠着卫岚指导的，职衔又比卫岚低了两阶，卫岚不回礼也是当然的吧！
　　长官向部下回礼这才奇怪好吗！
　　因为刚好在视线前方，卫岚也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