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影出现在桂花树前,朝陆白伸出手。一片暗云飘过来,遮住了清冷的月亮。
那只手正要碰上陆白的衣领,一个似冰雪般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你要做什么?”
那人动作一顿。
暗云散去,月光重新洒进桂花林,曲雪郁露出一双月华似的眼睛,从光影飒踏的地方走到陆白身边,将陆白护在身后。
他面无表情看向那人,眼里沁出些冷意。
“我只是,看他睡着了叫醒他。”那人有些勉强地笑道:“你是他朋友?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说罢这人便匆匆离去。
鲸海是座大城市,但其实圈子却小得很。曲家虽和陆家并不那么熟,但关系也还不错,因此也在陆父邀请之列。曲雪郁在鲸海唯一在意的爷爷扔给他一张陆家的邀请函,他便只能无奈地来了。但他实在不想和他的父亲继母与弟弟虚与委蛇,这才到这里来,没想到会撞见陆白。
“曲雪郁我要你好看!”陆白嘟嘟囔囔着,在不舒适的睡梦中都不忘记敬业地排练台词。
曲雪郁听了这话一挑眉,便半蹲下来,在月光下整个人像洁白无瑕的雕塑。他难得有兴味地端详着对方像染了胭脂似的脸:这小孩儿酒量差脾气倒不小,睡着都惦记着教训他。
“哥,你在吗?”这时,陆关关焦急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传过来,曲雪郁一顿,便站了起来。不一会儿陆关关和陆家的管家便出现在月色里。
“哥?!”一看到陆白靠在树干上,陆关关瞳孔一缩连忙跑过去,管家眼神一凛连忙跟着上前。
酒会上陆关关本来一直注意着陆白,看他去寻秦故正要上前保护她哥不被欺负,刘叔正好过来跟她说夜宵的事情——陆白那时正在和秦故说话,刘叔便没上前打扰。就这一会儿功夫,陆关关再去找她哥却已经找不到了,急得她赶紧到处去找人。
“我哥怎么了?”她警惕地看向曲雪郁,曲雪郁抱臂倚在一棵树上:“我来时他就醉了。”
陆关关看向刘叔,眼里带着焦急,刘叔小心翼翼将人背好,朝曲雪郁颔首:“多谢曲少爷照看我家少爷,曲少爷请便。”
陆关关也连忙道谢:“谢谢你照顾我哥哥。”
说罢便连忙离去。
曲雪郁身影几乎融进雪似的月光里,他看着陆白的背影,半晌低低轻笑起来——他还是觉得,那小孩儿,眼熟。
第5章
夜晚。
“你如果过来,我还算体验生活么?”灯光里,曲雪郁坐在有些狭窄的书桌前,一手翻着剧本一手接着经纪人的电话。
“雪郁,你真的不用我过去么?”经纪人柏扬之道。
“不用。”曲雪郁漫不经心往一句台词上做了标记,边道:“这部戏两个月后在鲸海开机,我到时直接入组就好。你那时可以和周导一起过来。”
柏扬之叹了口气,道:“行吧,那就拜托大少爷一定照顾好自己,也一定注意别被认出来。”真被认出来,得被翻来覆去挂几个月头条。
“好。”
电话挂掉门铃声便响了,曲雪郁开了门,便看到曲雪萤抱臂站在门口,他从门里扫视了屋内略显简陋的环境,一脸欲言又止。
曲雪郁一挑眉:“怎么?”
曲雪萤深吸一口气,道:“大少爷,你在我酒吧做服务生也就算了——”他又嫌弃地打量了这屋子,道:“——真要在这破地方住两个月?”他也算曲家人,曲雪郁算他表哥,就连他这个私生子都没住过这种地儿,更别说曲雪郁这样从小被他们家地位最高的老爷子捧着长大的天之骄子。
曲雪郁倒是很淡定:“这没什么。你来我这只为了问这个?”
曲雪萤认命地叹口气,将手里装了工作服的袋子递过去,又摸出个工牌,工牌上有刻意调暗光线的大头照,照片下写着“阮江酒”三个字,他道:“随时过来都行,记得做好变装,不然我这小酒吧得被记者和你粉丝炸咯。”
曲雪郁笑笑接过工牌点了头。
……
几日后。深夜。集萤映雪。
昏暗的灯光下嘈嘈杂杂,空气里弥漫着浑浊迷离的酒气和高档劣质香水混杂的气味,陆白整个人呈大字状靠在软沙发上,眼皮一上一下几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他面前的桌上摆了几支倾倒的空酒杯——当然都是他喝掉的,准确点说,是他结交的那群不怀好意的狐朋狗友灌的——他其实并不想喝,但为了接下来的剧情,他还是忍着不适全部喝掉了。鼻尖满是酒气,陆白昏昏沉沉想他可太难了。
“小白,”一个穿得人模人样的青年从吧台前的人群中挤出来坐在陆白旁边,把一杯颜色艳丽得过头的酒塞进他手里,看着陆白的模样眼里泄出些幸灾乐祸和不屑,声音里却含着谄媚:“这杯萤惑可是这里的招牌,尝尝?”
陆白掀开眼皮看了眼那酒又闭上:呵,萤惑确实是这里的招牌,但也是这里度数最高的烈酒,在已经喝了这么多酒的情况下,再喝这杯他指定得胃出血进医院。但是,这杯酒和剧情有关。接下来要进行的剧情是没有转圜余地的重要剧情。
于是,陆白便强撑着伸了手接过那杯酒,却并不喝,只是将酒杯端在眼前,似乎是在欣赏那酒漂亮又迷离的颜色。他在等,等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撞上他的手臂将酒打翻。恶毒男配陆白,就是以这样的形式认识了阮江酒。
曲雪郁端着托盘在各色人群里穿行,隐晦又认真地观察着各式各样的人和脸。混杂的灯光里,有无数或惊艳或觊觎的目光投放在他身上。自从这个长相精致却有些阴沉沉默的青年来到这里,酒吧里便多了许多新客人。
“哇,你不觉得这个阮江酒真的很像曲影帝吗?好帅啊!”一个专门进酒吧看人的女孩子小声却兴奋地对同伴道。
“哪里像了!”女孩儿的同伴刚好是曲雪郁的粉丝,她伸长了脖子终于看清那个名叫阮江酒的服务生的脸,愣了下还是嘴硬道:“才不像呢!我们家郁郁哪有这么阴沉!而且比他帅多了好不了!”
也有客人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去接近那个名叫阮江酒的青年,却无一例外被酒吧老板教训得很惨,久而久之客人们便默认那个青年和酒吧老板有什么暧、昧关系。这条街上有传闻,酒吧老板是曲家人,在鲸海没有人敢招惹曲家,青年是老板的人,自然也再未有人对青年出手。
但也难免有狂妄自大的新客人。
“一晚多少钱?”一个中年男人拦下了上完酒端着空托盘的青年,他打量着青年精致的脸和被黑马甲掐得劲瘦的腰身,眼神惊艳而猥琐。陆白听到那声音一凛:剧情很快就要发生了,阮江酒遇到了纠缠他的客人,接着和客人动起了手,接着在推搡中不小心打翻了恶毒男配陆白手里的酒。陆白在灯光里看清了青年的脸吃了一惊,心里便滋生出一个变态又恶毒的念头。
阮江酒看向中年男人的眼神冷得似冰,男人忍不住朝他伸出手,阮江酒却朝男人露出一个更加冰冷的微笑。“嘎嘣”一声响,青年就这么笑着干脆利落折了男人的手腕,接着,他丢了托盘,看都不看陆白一眼便随手从他手里拿过那支冰冰凉凉颜色艳丽的酒,反手全部倾倒在已经倒地叫痛的男人头顶。
人群一片哗然,青年却似纤尘不染的谪仙一般抱臂站在一旁不慌不忙俯视着丑态毕出的男人,眼里是冰冷而高高在上的蔑视与厌恶。
陆白:???剧情又特喵的脱缰了!说好的推搡呢?说好的阮江酒很狼狈呢?说好的把酒洒在他身上呢?阮江酒这时候不是一谁都可以欺负的穷学生吗?怎么这么厉害了?这让他一会儿怎么……敢找阮江酒的麻烦!
酒吧老板平时几乎不见人影,但只要这个叫阮江酒的青年有事情,他总是比机器猫出现得还要及时。处理了男人的麻烦,阮江酒便离开了,不一会儿,又有服务员给陆白拿来一杯一模一样的酒:“我们老板说了,刚刚小阮借用了您的酒,这杯给您。我们这边的事给您添了麻烦,您今晚的单全免。”
陆白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彻底傻眼了:这让他,怎么继续走剧情……
他现在没有感觉到疼痛,说明剧情变动并没有触发惩罚机制,但等会儿可就不一定了。更重要的是,阮江酒是很重要的配角,如果这段剧情走不下去,后面的剧情几乎会全线坍塌。陆白咬咬牙,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向往自由,也热爱自己的生命,他不能赌。
想到这,他便起了身,摇摇晃晃往酒吧外走去,他身边的那些本来就是酒肉朋友,见状也不拦他,甚至连问都未问。
这里是酒吧街,街上都飘着酒气,只是集萤映雪到底偏僻些,是以有甘冽清凉的空气拂在陆白脸上,让他清醒不少。他深吸一口气,便拐进了酒吧旁那个黑漆漆的小巷。原着里,在酒吧里见了阮江酒一面后,陆白之后便是在这里把人堵了,接着,通过威逼利诱等令人发指的手段逼着阮江酒做了他的金丝雀。
至于理由——陆白抽抽嘴角,那可太恶毒扭曲变态了——喜欢秦故的陆白想通过包、养和曲雪郁长得相像的穷学生来侮辱曲雪郁。
陆白想,他一点都不恶毒扭曲变态,但却不得不做这么恶毒扭曲变态的事情,这可真是,太难了。
想是这么想,陆白还是往小巷深处的暗色里走了几步,等眼睛适应了黑暗,终于在一道墙边发现了一个清挺的身影。阮江酒刚刚似乎在打电话,陆白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对方收起手机。
已经到这步了,怎么着都得往前走。
想到这陆白大步上前,“啪”地一声将手撑在青年耳边——青年比他高一头,他做这动作还得踮着脚才够得着。
阮江酒眯了眯眸子,正要做什么,却听到了一个色厉内荏发着颤的声音:“你……你叫阮江酒?”
阮江酒觉得这声音让他想起炸毛的小猫。对方剧烈的心跳声在这黑暗里如此清晰,连呼吸都是乱而急的。并且,这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
“缺、缺钱吧?”陆白硬着头皮像原着里那样将一张卡摔在对方面前:“让老子上、上一晚……”陆白咬咬牙:“——再包、包了,这一百万就是你的!”还有最后一句,陆白相当心虚地补充道:“以后还有!”
阮江酒:“……”
阮江酒一阵好笑,他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这小孩儿可真是能耐了。只不过,现在的纨绔威胁别人的时候自己都腿软么?听听这小孩儿声音,被吓成什么样儿?
他突然觉得有趣,于是便道:“你要养我?”
陆白听了那声音便一愣——不愧是曲雪郁替身,连声音都这么像。
“是……是啊。”陆白硬着头皮道。
“成,那你养吧。卡掉地上了,你捡一下给我。”
陆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啊?”他还准备像原着那样挨顿打再用九曲十八弯的手段逼阮江酒就范呢,现在这什么情况?
“你不是要养我么?”阮江酒抱着臂,在黑暗里一脸好笑地看着此时瞠目结舌的青年,又指指地上:“卡,不捡么?你没钱我可不跟你。”
陆白下意识蹲下去终于摸到了卡,又把卡迷迷瞪瞪给青年,青年接过卡,道:“我现在就是你的人了,你要领我去哪?”
陆白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去哪?”
阮江酒精致的眸在暗色里弯起来,里头流淌着浓浓的兴味:“睡觉啊,你不是要睡我么?”
陆白:“……”
第6章
陆白被当下的情形砸得着实有点懵,半晌,他的脸颊耳尖红了个彻彻底底,在夜色里发着烫。他喉头动动,下意识后退几步,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连话都说不清,只是干巴巴憋出句:“你…你冷、冷静点,太、太快了不、不好。”
“噗嗤”
阮江酒忍不住笑出声,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打量陆白,眼眸在夜色里明亮得像星辰:就这点儿道行,这小孩儿还学着人家养金丝雀呢?
他无奈地摇摇头,面上依旧挂着好心情的笑,接着便拉了陆白的手,把那张卡放在对方发烫的手心,道:“小鬼在这种时候就该乖乖回家去。”说罢便与陆白擦身而过往巷外走去,只在陆白鼻尖留下清清凉凉的淡香。
陆白:“……”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被拒绝了不说——好像还被鄙视了。他猛地看向巷口,想骂句‘你才小鬼你全家都小鬼’,却发现巷口已经空空如也,只余远处虚幻俗艳的霓虹灯。
陆白深吸一口气揉乱了自己的发,又安慰自己没关系,他想阮江酒这次一下子答应他那才叫崩剧情呢,虽然这个阮江酒性格好像有些出乎意料,但他本来就性格扭曲,什么性格都不奇怪。
想到这他便也往巷口走去,不管怎么说,这次的剧情总算过了,而后面的剧情要过几天才会发生,累了一天,他总算能回公寓好好休息下。陆白微仰了头看见西沉的弯月,夜已经很深了,幸好他出门前跟家人说了今天回公寓,不然现在还不回家他们一定会很担心,关关大概会把他电话打爆。想到这他笑笑,正要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却突然想起,他下车时不小心把手机落在了车上。
陆白抽抽嘴角,便回了酒吧——他的车钥匙和钱包都在酒吧里,今晚他喝了酒,得找个代驾。
现下是深夜,酒吧里此时已经空空荡荡。
“先生,那桌的客人已经走了。”服务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