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了之后,那汉子便转身走了。
段云深等着自家狐狸来接自己,这一等就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景铄也非是故意要让段云深等着,实在是情非得已。
之前在镇子里的时候段云深和景铄乔装过后露了脸,两人俨然是做夫妻打扮,那汉子自己也说的是“等你男人来了”再商议,一副要拿段云深威胁景铄入伙的模样。
景铄此时如果自陈身份目的,只说是来找段云深的,难保这个汉子不会拿着段云深做要挟,段云深现在这幅身怀六甲的模样也经不起折腾,强行救人就怕有个万一。
景铄此时换了一个新身份来,说是秦子星好友,来借人对付朝廷走狗,这时候自然就将段云深摘出去了。
就如同之前那个汉子所说的一样,到了天黑的时候这里开始热闹起来,桌子上摆上了酒菜,不停有人进出。
那几个姑娘就跟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似的,动不动就会来几个男人站在笼子前评点一番——哪个脸最好看,哪个胸最大,哪个看着好生养,然后再下流而□□地盘算这批姑娘会先被谁睡,自己这个阶位有没有份儿。
段云深虽然也是做女子打扮,但是看着就有了身孕,这群人还算收敛,不过段云深依旧心情不大好。他以前就看不惯这种下流地对着女人开玩笑的行为,这时候被迫坐在vip席位看了快一个时辰,实在忍不了便出声了。
一开始那几个男的还不以为意,直到有人看到小蛇纹身在段云深的脖子上露了个头,然后又慢悠悠地游回了衣襟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吓着他们了,他们离开之后居然再没靠近。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这地方点起了火把,山上的兄弟也都几乎已经聚集在此处了,大多数人都坐在一起划拳喝酒哄笑。
那个汉子带着景铄走进来的时候才稍微安静一些,所有人一起看向进来的人。
景铄进门就到了段云深,略有几分惊讶。他原本以为找段云深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居然这就着了。
段云深此时扮做女子模样,关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
自己进门之后,段云深便也瞧了自己。原本他坐在那里神情沉静中透着几分不耐,但是着自己之后突然神色就亮起来了。像是被人抓走关起来的猫,这时候突然着了来接他的主人。
其实段云深特别想伸长了手臂挥挥,然后欢快地打招呼——大狐狸我在这里!!
手才刚刚动了一下,还没举起来就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
看那个汉子对景铄的态度热情得很,如果他知道景铄就是他嘴里的那个自己的“男人”,按常理这时候就算不打开笼子放自己出去和大狐狸相认,也该看看自己这里吧。可那汉子对他这边完全就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这种情形段云深只想出了一个可能,景铄没让那汉子知道自己是昨天那个白面书生。
虽然不知道自家狐狸要干什么,但是段云深愣是把自己准备挥挥的爪爪给按下来了,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免得自己视线太热切坏了景铄的事。
谁知道段云深就在故意转开视线,顺带自我嘉许“自己真是个贴心的二十四孝好饲主”的时候!
那狐狸居然朝着他这个笼子走过来了。
段云深:?
那汉子:???
景铄在笼子面前站定,看着笼子里的段云深。
段云深抬头:??
做什么?
恩爱夫妻激.情相认?
但是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
……这到底是能认还是不能认啊?
段云深看着景铄的眼睛,试图读懂自家狐狸在想什么。
但是景铄表情和情绪管理一向很到位,这时候段云深恨不得在他脸上看出两个洞,也看不出什么。
顶多就是觉得这只狐狸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饶有兴味的情绪在。
饶有兴味?
错觉吧???
那汉子在旁边干咳了一声,还以为这看着道貌岸然的富家公子起了色心,只能委婉提醒道,“这小妮子不是好对付的,折了我们几个兄弟,而且他男人也是个人才……啧,不瞒兄弟,我还想着将她男人纳入我们队伍里呢。兄弟要是有兴致,不妨看看那边的姑娘们。”
段云深转过去看着那个汉子,心情复杂——你当着你“兄弟”老婆的面帮他拉皮条真的好吗?
等等,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自己真是堕落了,现在已经开始自觉把自己填进“老婆”这种位子里了!
那汉子收到段云深的目光一脸问号。
大妹子我保你清白,你这么看着我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你这么想跟着有钱的男人跑??
昨天的景铄是白面书生,清风两袖。今天的景铄是富家公子,锦绣金银具是不缺。
景铄也没去看旁边的姑娘,只悠然道:“无事,只是觉得这笼子挺有趣的,若是换别的材料打造便好了。”
段云深:……
换个什么材料,金丝么?
你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个大狐狸子坏的很!
我不够乖巧可爱听话么?你居然盘算着要打笼子把我关起来?
信不信我……
段云深还没想完,肚子里的小狐狸突然踹了他一脚。
段云深:……
tui!你们狐狸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汉子打量了一下自家这笼子,实在是看不出这笼子有哪里有趣的,这不就是个用木头钉起来的关人关牲口的笼子么?
景铄无中生有道,“说起来……这女子似是朝廷的人,我曾过一回,没想到居然被胡兄给擒获了。”
段云深:……
大狐狸,我们是队友啊,你想干嘛??
你不会是想换老婆了吧!?
那汉子叫做胡三钱,要是按封建等级制度来,他和景铄的地位大概差出了个望远峰的距离,但是此时景铄和这人称兄道弟,倒也没着半点不快。可他本质也是个人说人话鬼说鬼话的的,做暴君和贤夫限制了他的发挥!
胡三钱听到这话顿生警觉,忍不住多打量了段云深两眼。
原本他就觉得段云深和那个白面书生身手不凡,只是当时并没有往朝廷方面想——景铄他们进了镇子只看了个大夫就买了马车和其他用品准备走,一看就是只个过路的。
这时候景铄这么一提,胡三钱倒是真有几分将信将疑起来了。
这时节里进岭南,难不成真是朝廷走狗?
段云深面对胡三钱的审视,有心来个否认三连,但是又怕自己否认了耽误了大狐狸布局。
布局布深了段云深顶多能察觉不对,但是看不出来具体。他的自我定位一直很准确,那就是保证遇事的时候自己尽量不拖后腿,以及必要时给景铄充当精神后盾。
于是此时段云深低头避开胡三钱的目光。
行吧,朝廷鹰犬就朝廷鹰犬。
……可真是厉害大发了,这么算起来,我现在是准备混入岭南的女间谍,还是身怀六甲的那种?
这剧情我想想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景铄:“胡兄若是不介意,我可否单独问他几句话?”
这时候景铄隐藏身份的优势就出来了。同样是胡三钱想拉拢景铄,可之前景铄若是坦白,此时胡三钱估计会以段云深为要挟他入岭南起义军。
景铄没坦白此事,再稍加诱导,这时候胡三钱略一思量,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主动把段云深给景铄。
胡三钱:“既然兄弟你认出是朝廷的狗,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里人多眼杂,单独问话也不方便,待会儿散了,我让人将她送兄弟前面就是。”
段云深:……
幸亏说的不是“送你房里”,要不这剧情真要脱缰拉不回来了!
女间谍被俘送敌人房里拷问,听着就觉得十分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清朗净网行动的建设!
景铄得了答案,便转身走了。
段云深待在笼子里,努力把自己狂奔不歇的脑回路给矫正回来。
接下来胡三钱给兄弟们做了介绍,将景铄夸了一番,大有“兄弟今生两家姓,兄弟来世一个妈”的热情劲儿。
再看景铄,从容淡然,名字都只报了一个“锦”字,就再没多说了。
看得出来岭南起义军似乎过得很不好的模样,仅仅胡三钱这个态度就让人觉得岭南起义军现在又缺人又缺钱,逮着个人就不撒手,能薅就薅,雁过拔毛。
段云深这时候想起来白天那个死活不同意借人的皮肤黝黑的男人,看那人那时候不服的态度,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默不作声才对。
这姓胡的都跟大狐狸认兄弟了,他就这么干看着?——作为一个合格的炮灰角色这个时候都应该自觉主动地上场挑衅了。
段云深在笼子看了一圈,然后在靠前方的桌子上找到了那个黝黑男人。
他,以及他坐着的那一桌的人这时候都神色不愉,只是颇为克制,没有一个想上去闹事的意思。
段云深:???
接下来又喝了几杯酒,那叫做胡三钱的汉子才提起了“锦兄弟”身上有秦子星给的令牌,而“锦兄弟”又被朝廷走狗追杀,所以希望借人帮他处理一下那些追踪他的朝廷鹰犬。
景逸挂出的告示自然不会提抓的人是暴君景铄,毕竟暴君在他嘴里已经死了,给的罪名不过是逃犯。
此话一出,下面的反应分成两派,一边是很乐意和朝廷对着干的,提到要打朝廷的狗就兴奋。还有一派明显就是觉得景铄不过一个今天才面的外人,凭什么自己要帮他卖命?
段云深又看了一眼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发现他神色更加不愉,但是依旧安静如鸡。
段云深:????
勾心斗角谋划布局这种事段云深不是很懂,但是从看过的电视剧的套路来说,这人白天那么嚣张,现在这么反常,应该是在憋大招了。
之后又敬了几轮酒,大致都认识了一下,俨然一副景铄已经加入他们了的模样,今天就是他的新员工入职欢迎会。
来回折腾了不断的时间之后景铄才和胡三钱退场,留着这群兄弟在此处接着划拳喝酒。
景铄他们下去不久,就有人来带段云深了。
大概是段云深之前折了他们好几个兄弟,威名远播,所以这群人十分谨慎,来了好几个兄弟,将段云深五花大绑之后才运过去的。
段云深感觉吧,自己像是一头待宰的年猪,被一大群男人架着送上刑场,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额,考虑是去自家大狐狸,那应该进的不是刀子了。
段云深被带过去的时候,胡三钱还在和景铄议事,隐约像是听到了边疆和南渝的战况,大概是景铄在套话。
既然那时候这汉子说段云深身上的蛊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很有可能不会止于岭南,要深入南渝。景铄不可能看着段云深去死,哪怕是段云深的命已经在阎王爷手里了,他也要去争一争的。既然段云深从南渝皇室来,那南渝皇室肯定知道这蛊的由来。
看到段云深被带过来了,那胡三钱便将话头掐了,起身道,“既然锦兄弟有话要单独审问,我就不打扰了。只是还请兄弟问完了留这小妮子一条命,她肚子里有个小的,咱们这地方沾这种血,不吉利。”
巫蛊盛行的地方大多迷信,岭南和南渝皆是如此。
说完那胡汉三便带着人出去了,临走到门口,又嘱咐了一句,“别小瞧了她,她昨日折了我们不少兄弟。锦兄弟一个人,最好别给她松绑。”
段云深:……
什么样的拷问需要松绑啊亲!你不觉得你这嘱咐有些许的怪异么?
胡三钱出去之后便带上了门,屋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段云深和景铄两个人。
段云深也不知道屋子外会不会有人监视,不敢放松太过,于是看着景铄,准备按景铄的眼色行事。
但是景铄这眼色太难辨认了,如果不是他想让人看懂或者是情绪失控,剩下的时间里想要看懂他的眼神可能都需要进修一套读心术。
段云深看了半天,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和昨天的白衣书生比起来,还是这个凉薄凤眸更好看!
景铄朝着段云深走近了两步,“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问?”
这就是要演戏审问情节了?
是外面还有人在监视的意思?
段云深懂了。
段云深觉得自己是时候表演一下宁死不屈地革命女英雄精神
“公子想要问什么?嘤。”
……不是,妖妃款的戏精演多了,条件反射。
段云深调整了一下,觉得这次稳了,慷慨激昂,
“不管你问什么,洒家都不会告诉你的!!呸!”
景铄:“……”
景铄本来都走近了,愣生生因为这“呸”的一下止了脚步。
段云深:……
……好像“呸”得有点过。
景铄:?
段云深:……
没事你过来吧,我不“呸”你了,这不是做戏呢么。
大狐狸你不要慌,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接着“呸”你呢?
景铄站在原地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
我还是喜欢你的,真的,嘤。
景铄这才走近了两步,语调平静,“云深如此,嗯,有气节?”
语气听着很正常,表情看着也很正常,但是段云深作为一个养狐狸老农,总觉得这话——戏谑味道那么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