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深:……
段云深自己也觉得有点丢人,没好意思抬头,就着这个姿势做了一些微调,垂着头来了句,“臣妾见过陛下。”
哪儿知道说完却没有收到回音,倒是在寂静之中听到了频率不太正常的呼吸声。
段云深试探着抬头,却发现景铄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已经失了意识,但是身体却因为痛楚还在痉挛着。
段云深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到了景铄旁边,发现景铄身体确实在颤抖着,呼吸也急促得不太正常。
因为景铄现在趴在桌子上,段云深不得不将他的脸翻过来,然后就见着他脸上尽是汗水,整个人好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发丝都黏在苍白的脸上。
段云深一时着了慌,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瞧着像是中毒,但是又觉得以这暴君在吃东西上的谨慎,也不太像是中得了毒的。
【段云深:系统,系统出大事了!!你家暴君哥哥要死球了!!】【段云深:听到没?喂!!】
系统毫无回应。
段云深心里把系统翻来覆去骂了个八百遍,但凡是理论上能指望它的事儿,它是一件也不干!
段云深看着景铄这模样,慌得不行,老觉得这人下一瞬间就要一个抽搐然后咽了气。
可他也不是学医的,着实不知道怎么处理,犹犹豫豫地在景铄面皮上拍了拍,“喂,你醒醒,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兄弟,你是我的命啊!我还指着你……”
说到这里,段云深反应过来,自己还指着这暴君续命呢。
要不,趁着还没死?
段云深凑过去在景铄嘴唇上吧唧了一口。
先把今天的命续了吧,至少现在人还活着。
双唇相贴,景铄的嘴唇灼热得不正常,并且因为汗水关系,微微带着一点咸味。
这头段云深还在亲着,那头景铄已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有人进屋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高度警惕。只不过察觉到靠近的人是段云深,那股警觉的劲又卸了下去。
他现在乏力得很,每一处的皮肉都在嘶吼着痛楚跟难受,实在是提不起力气,一开始也就没睁眼。
谁知道自己这位“宠妃”居然傻乎乎地没轻没重地抽自己耳光,喊得贼难听,喊完居然还直接凑上来了。
之前景铄觉得段云深那个“一天不亲就会死”的话是胡诌的,这时候却有几分信了。
如若不然,哪里有人会在这种时刻做这种事?
段云深吻完,还想接着呼唤几句,实在不行就叫太医。
结果刚刚离开对方嘴唇,就瞧着这美人暴君清清冷冷地瞧着他。
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生气。
段云深和景铄对视了三秒,然后松下一口气来,“被我亲醒了?!”
景铄:“……”
景铄浑身上下还是没力气,那并不是疼。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血肉里都住进了虫子,它们在自己身体里啃咬,爬走,扭动。
那是,生不如死。
这就是太皇太后赐予他的药,具有成瘾性,每一次断药都会是一次痛楚煎熬。
景铄也提不起力气说话,酝酿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亲到了,便退下罢。”
段云深也没景铄想的那么没良心,这时候哪儿能过了河拆桥。
只是他实在有心无力,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看着景铄痛楚的模样,半晌也只能问出一句,“你哪里不舒服?”
景铄说话都费力,这时候也不愿意理他,直接闭上了眼睛。想着这人亲也亲了,自然就会离开的。
段云深:……
景铄闭上眼睛没有两秒,他居然感受到段云深将自己抱起来了,整个身子一轻。
景铄猛然睁开眼。
段云深抱着人走得平平稳稳,去了内室的小榻上,将景铄平放在上面,然后还抖开毯子把人包了起来。
难受就该躺着。
不管是哪儿难受,躺着终归会舒服一些的。
景铄瞧着段云深忙活完了就跟个大狗似的蹲在自己榻前,问,“陛下是哪里不舒服?”
景铄:“……”
景铄嘲弄一般地:“知道朕哪里不舒服,爱妃就有办法医治么?”
段云深没办法,他穿越前又不是做医生的。
段云深:“陛下要是胃里难受我可能有法子医。”
景铄忍耐着周身不适,耐着性子回了一句,“哦?”
然后就看到段云深献宝似的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丝帕包着的两块糕点。
段云深自顾自地把两个糕点一个咬了一口,证明其无毒,“这是今日御厨新做的花样,陛下肯定还没尝过,毒呢臣妾帮你试过了,吃一口?”
景铄无言,闭上了眼,懒得搭理他了。
他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就好像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流出来一样。
段云深把糕点放在一边,看着景铄这模样,也知自己让他吃东西的建议有些强人所难。
但是看着暴君这模样,不自知地又冒出几分心疼,忍不住心道,这是怎么了,就不能找太医么?
也就这么想想,段云深也不傻,这暴君成了这般模样还没有传太医,要么是不能传,要么是传了也无用。
景铄:“还不离开?”
段云深:“……”
段云深想了想,“臣妾今夜不走了,就在这里给陛下递个水也好。”
景铄此时倒是睁开眼看了段云深一眼。
段云深一顿,恍然大悟,“递给陛下的每一杯水臣妾都会先试毒的。”
景铄这一眼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段云深误解,他也不愿多开口解释。
景铄:“在朕这里得不了好处,若想为你南渝国谋出路,朕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段云深情真意切,“陛下您不懂。”
南渝国是哪儿啊,我就想你好好活着接着给我续命啊大佬!
景铄:……
景铄:“真不愿走就上榻罢,枕头太硬,你的胳膊给朕。”
第16章 想杀了他
景铄这意思倒是明显,想拿段云深的胳膊做人肉枕头。
段云深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床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虽说两人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但是此时听着这美人暴君提出这样的要求,始终还是觉得似乎有几分暧.昧。
偏偏景铄话说得光明正大,就像是个蛮横且单纯的稚子一般,话说出口根本就没有想太多,仅仅是提出自己的要求而已。
枕头太硬,所以要征用你的胳膊——仅此而已。
景铄看段云深傻站着,不冷不热地开口,“还是你更想朕现在唤人进来,将爱妃的胳膊卸下来给朕做枕头?”
段云深:……
行,你狠。
……你都要唤人进来了,那里让人给你拿个软点的枕头很难吗?!非要把我胳膊剁下来?
做个人吧你!
段云深一边腹诽,一边踢了鞋子往小榻上爬。
他也没进被窝,被子之前被他用来“卷”景铄了。所以他直接在被子边找了个位置躺下,然后抽了原来的枕头,把自己的胳膊垫了进去。
暴君枕着他的胳膊仰面睡着,闭着眼睛。
段云深也睡不着,只能瞧着他的侧脸,忍不住感慨这人的睫毛可真是长,侧面看过去格外的明显,皮肤也白净,就是没什么血色。
看起来像是缺精气的男狐狸精,快要饿死的那种。
段云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道,这要真是只饿坏了的男狐狸精反而好解决了。
这时候景铄虽然闭着眼睛却也未能入睡,身体每一处都难受的厉害。段云深能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人出的虚汗都濡湿了段云深的胳膊。
段云深看着有些揪心,想帮人擦擦汗,却又怕这人已经睡着了,自己贸然动手反而会惊扰了他。
时间就这么静静流淌,段云深横竖也睡不着,就这么看着景铄的侧脸,脑子里放空。
等到第七次有汗珠滚进景铄鬓边的发里的时候,段云深鬼使神差地有一种想要把他拉过来抱抱的冲.动。
那大概是一种单纯的的怜惜,想要表达“我在,我知道你很疼,我想帮你”。
段云深被自己地想法惊了一下。
就在这时,窗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段云深瞬间警觉,半撑起身体看过去。就见着有两人身着夜行衣翻了进来,高的那个打横抱着挨的那个。
“谁……”段云深才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对面高个子那个抬手就是一个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打过来。
被点中穴道的段云深直接身体一软,就趴回塌上陷入了昏迷。
如此变故,景铄却没任何反应。
等到那两人到了床边之后,景铄才睁开眼睛,“我以为你昨夜就会来。”
那蒙面人扯下自己蒙面的黑巾,其下赫然是贺珏那张秀气得仿佛书生的脸。
贺珏笑道,“昨夜去处理了些事情,再说你这不是还没死么?”
贺珏说话的功夫瞧着床头有两个糕饼,一时看岔也没发现有咬过的缺口,随手就拿了一个要往嘴里送。
“放下。”景铄面色不愉。
贺珏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糕饼,这才发现俨然缺了一个月牙形的小口。
他将视线挪到了睡在小榻里侧的段云深的脸上,“这便南渝国送来的那位?”
景铄答非所问:“药呢?”
站在一旁一直没做声的另一个黑衣人自然就是渡鸦,此时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梨子大小的冰裂纹小瓷壶,交予了景铄。
太皇太后想要用药物牵制景铄,景铄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些年来,景铄手下已有人初步研制出了替代药物。虽并不能治愈解毒,但是却可以疏解药瘾发作的痛楚。
只是宫里人多眼杂,景铄又生性多疑,在宫中难有信任的人。所以这药在宫中并没有常备,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让贺珏熬制了送进来。
景铄饮下了这药,这才觉得身上那些有如虫子噬咬爬动的感觉缓缓退去。
贺珏看着这人饮下了药,然后才道,“我昨夜除了陈显安,以我大哥的名义。”
景铄:“渡鸦动的手?”
贺珏笑道:“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与我家大哥生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由他动手,自然有人指证杀人者是我大哥。”
京城的人.大多都知道将军府的二公子是个疾病缠身的废人,难以自保,所以身边常年跟着一个戴乌木面具的侍卫。
常人只道这侍卫武功绝顶,却相貌丑陋难以见人,所以才戴这乌木面具。却少有人知,这乌木面具遮住的是一张和贺将军九成相似的面孔。
景铄:“别说是渡鸦动的手,就算真是你兄长亲自杀的陈显安,也无人动得了他分毫。”
贺珏的兄长贺勤是当朝大将军,手握重兵,和嘉王景逸交好。就算此般背景不提,贺勤此时应该是在戍边,距京城何止千万里。
千里杀人,何其荒谬。这凭空一次栽赃,奈何不了他。
而且陈显安身份特殊,太皇太后党为了避免自己的那些丑事被翻出来,也不会彻查,只会草草了事。
贺珏自然也知道这层,无所谓似的翘起嘴角,“杀人原本也就只是去替枉死的边疆将士出口气而已。”
景铄:“真的?”
贺珏笑道,“你说呢?”
杀陈显安之事绝不可能只是出口气而已,这两人都心知肚明。
两人打过哑谜,贺珏也没有多留的意思,寒暄几句,由渡鸦抱着出了窗。
渡鸦当世高手,进出宫墙本就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项一越这个侍卫统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候屋子里便又只剩下了景铄和昏睡中的段云深。
景铄回过头看了段云深一眼——段云深闭着眼,胳膊还横过大半个小榻,原本是垫在景铄的脖子下的。
景铄此时身上不适稍缓,自然也没有接着躺在榻上的意思,起身下榻,行动自如地走到了紫檀木桌前的轮椅边,坐下了。
他拿起笔,抄写了几行心经。
只是却不期然地越写越快,字迹也渐渐潦草起来。
约莫抄了半张纸,纸上的字迹已经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俨然和前面不是同一个字迹。
景铄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笔放下。然后转动着轮椅,自己操纵着轮椅到了小榻边上。
段云深睡得沉得很,他这种从不做亏心事的人自然不怕噩梦。
渡鸦那一下虽并没有伤他,只是令他沉睡,但是若没有外力刺激,只怕今夜是醒不过来了。
景铄就这么静静瞧着他的睡脸,心里无来由的升起几分见不得人的黑暗心思。
——想将这人就这么掐死在这儿。
这人目前瞧来还不错,笨拙是笨拙了些,但是却无端让人觉得他赤诚。待自己也不错,自己遇险受伤,受苦受难,他都捧着那颗心凑上来了。
——要不就这样掐死他吧。
只要他死在这儿,就没有机会对自己做出背叛之事,也不会再因他而牵动自己的心绪。
景铄默默盯着段云深看了许久,那些淌着黑色毒液的念头冒出了一个又一个。
他有一千一万种杀了这个人的方法和理由。
但是最终,他只是从轮椅上站起来,将段云深从小榻上抱起来,然后借着夜色出了窗,穿行于宫内的房顶,最后在段云深的宫殿停了下来,落进去将睡着了的段云深放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