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朗煦的精神体向来安分守己，而且表达喜爱的方式与众不同，喜欢谁就拿爪子按谁，好像盖个戳就是自己了的一样。
　　岑辛的精神体是个小熊猫，放出来之后就冲着肖霁的方向爪子举高高。
　　云朗煦顿时抓住了把柄，“岑辛，你精神体挺真亲近教官的啊。”
　　“班长，你这就是有所不知了，小熊猫的习性就是这样，它这是在威胁，不是在卖萌，这就足以证明我有多么讨厌教官了。”
　　肖霁自诩忍痛的能力还可以，忍笑的能力有限，及时咳了两声，证明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活人的存在。
　　他背对着两个学生侧躺，手搭在腹部，身体略微蜷缩着，似乎只是嫌两个哨兵说话打扰了他休息，“要聊天出去聊，这是病房。”
　　声音很轻，好似疼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一般。
　　按照肖霁平日的性子，听到他们的话估摸着也会跟着附和几句，类似于：“你们两个精神体玩得挺开心的啊”，又或者是“就你们还比着嫌弃我，我嫌弃你们还来不及”。
　　现在肖霁这幅样子，倒像是真的有些伤心了。
　　云朗煦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肖霁听进去了多少，但是不论听了什么，但是瞧着这情形，只怕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肖霁平时看起来对学生并不上心，日常训练就往那一坐，就连纠正动作都是他这个班长代劳，云朗煦也曾一度认为肖霁对于成为一个好教官没什么想法。
　　知道他中午在卧室翻找弹道分析报告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肖霁针对每个学生的训练计划，他真的对所有人都了如指掌。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刁难岑辛的时候，肖霁能够那么快速的将对方引导走出神游。
　　如果肖霁对学生不曾上心，自然能和他们嘻嘻哈哈几句；而现在，又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教官！”还没等云朗煦说什么，岑辛先精神了，“班长对于成天跑前跑后干活多有不满，还趁着您身体状态不好，假借挑战的机会公报私仇！”
　　“咳，所以？”肖霁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在他现在背对着两个人，用咳嗽成功地掩饰了过去。
　　“所以，”岑辛托着自己的精神体绕到肖霁跟前，捏着小熊猫的爪子，“教官您觉得我来当班长怎么样？看在我精神体这么可爱的份上。”
　　“是挺可爱的，”肖霁伸手呼噜了一下小熊猫的头，然后摆出自己的精神体放在病床上，“有我的可爱么？”
　　除了云朗煦之外，其他学生并没有见过肖霁的精神体。岑辛盯着肖霁的银喉长尾山雀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还是您的比较可爱。”
　　肖霁把山雀放在手指上，“你们现在接触的教官还太少，所以见一个就讨厌一个，很正常。等过几年就知道了，永远有你们更讨厌的教官，我真的算不上什么。我就算再不好，精神体不还是挺可爱的么。”
　　肖霁的话，表面上是一层意思，底下又是一层意思。
　　你们现在接触的向导还太少，所以对我有好感也是正常。等之后接触了更多的人就知道了，我这么个向导真算不上什么，也就精神体比较可爱能拿得出手了。
　　两个哨兵自然也明白肖霁的意思。
　　“行了，你回去吧，云朗煦留下。”
　　在岑辛天真的认知里，云朗煦是不待见肖霁的。但是肖霁这个人什么性子自是不必说，被他打这么个小报告，只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岑辛可不想受到牵连，一溜烟地跑了。
　　留下肖霁和云朗煦两个人的病房里，相对无言。
　　“班长，你手心热，过来帮教官捂下胃吧。”
　　云朗煦见肖霁的手还搭在腹部，也不知道应该挪开还是不应该挪开，只得避开肖霁的手，以一种完美避开胃部区域的方式，给肖霁“捂胃”。
　　云朗煦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需要说的。
　　肖霁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和他划清教官和学生之间的界限，云朗煦不是感受不到。更何况方才肖霁的一番话，在拒绝岑辛，又何曾不是在拒绝他。
　　他现在再跟肖霁表明一通心意，又能怎样呢，只会让对方再想一个委婉拒绝他的方式，徒增烦恼罢了。
　　肖霁闭眼侧躺，昏昏沉沉的也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肖霁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起码嘴唇上有了血色。都说薄唇的人也薄情，云朗煦倒是想不了这么多，只觉得好看。
　　肖霁似乎还是疼，握住云朗煦的一只手，更加用力地向腹部按下去。云朗煦怎么可能就这么由着肖霁胡来，抵抗住肖霁的动作，“教官，不能这样按。”
　　肖霁吸了吸鼻子，身体更加的蜷缩起来，因为这个动作从云朗煦的不再能看到肖霁的表情。
　　但是哨兵的感知非常的敏锐，云朗煦可以从肖霁不规则的呼吸中听出肖霁在努力忍受着痛苦。
　　“教官，我去叫医生再开一点止痛药。”
　　说着云朗煦打算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然而肖霁抓着他的力度没有丝毫的放松。
　　“教官，”云朗煦只当是肖霁人不太清醒，“我去拿点止痛药，吃完了就不疼了，好不好？”
　　肖霁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云朗煦放弃挣扎的时候，肖霁闷闷出声：
　　“班长现在，不喜欢教官了么。”

第八世界第九章
　　肖霁没有等云朗煦的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之前你的心思我不是看不出来，也委婉地拒绝了。”
　　“可是当真的听见你说你厌烦我的时候，我为什么就——”
　　“这么难过呢……”
　　最后几个字已经是轻不可闻的呢喃了，但是云朗煦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耳旁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我喜欢教官，一直喜欢。”
　　云朗煦干脆借着这个契机把心里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如果教官很在意我的学生身份，我可以努力提前毕业，不让教官等太久。”
　　“如果教官在我毕业之前喜欢别人了，我就乖乖放弃。”
　　“我不会让教官为难的。”
　　“所以教官，不难过了，好不好？”
　　云朗煦看着肖霁挨了好一会儿，似乎总算没那么疼了，才乜斜着看向云朗煦：
　　“你们这年纪，一时一个心性儿，没个准。今天能头脑一热喜欢我，明天也能头脑一热喜欢别人。教官回头在这傻乎乎地等着你毕业，你毕业之后说跟别人跑就跟别人跑了，教官怎么办。”
　　“我——”云朗煦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证明自己，虽然说直接精神和肉体结合能解决一切顾虑，但是他作为追求者的一方主动提出结合的请求也未免有些，不合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肖霁作为一个刚转醒的病人最需要的是休息，已是强打着精神在说话，“精神结合不稳固，肉体结合没有回头路，你为了的路还很长，教官不想让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肖霁摇了摇头，“教官身子骨不好，你也看出来了。就算真的和你结合了，都不提结合热这种能让哨兵失控的东西，就算是普通的结合，你让教官在下面，能要了教官半条命。”
　　云朗煦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我可以在下面，我怎样都可以。”
　　“教官不是这个意思，”肖霁笑，“胃这个器官啊，很大程度受到情绪的影响。方才听了你说厌烦我这么一句话，教官就疼了这么半天，太受罪了。”
　　云朗煦这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难过归难过，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你也不用等着谁，守着谁，就当是给教官一个痛快。别喜欢教官了，让教官少受到点罪，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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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霁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世界能让他给作成这样。
　　云朗煦已经这般主动了，他要做的不过是点个头答应，接着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腻乎一阵子，好感度刷满然后这个世界就圆满结束了。
　　看似完美，却不是他想要的。
　　肖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要对方在没有记忆，并且一切行为遵循内心本能的时候，表现出对自己无条件的妥协。
　　是不想要对方的喜欢时，对方就收起那一份喜欢默默走远；是想要对方回来的时候，招招手对方就回到他身边。
　　这也太贱了，肖霁对自己说。
　　永远不要试探人性，或者个准确一些来讲，不要试探另一半对自己的爱。
　　从小被宠到大的人或许还不怎么相信上面的观点，但是肖霁他，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大约是被现实中的种种伤害的太深了，一些明知道不应该做的事情，他却总想着要试一试。
　　毕竟人类这个物种能够贯彻的保持理性不该做的事情不去做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抽烟喝酒熬夜的人了。
　　“这星期肖霁都有事，还是像上回一样，我负责你们的训练内容。”
　　学生们顿时都不乐意了。
　　“肖霁怎么又有事啊。”
　　“我味觉屏蔽的练习卡在甜上三天了，就指望着今天来问他了，他还不来。”
　　“我也是，我也是，之前一个瓶颈问了多少哨兵教官都不管用，最后还是肖霁一句话给我点通的，真是不服不行。”
　　云朗煦自打上次肖霁说了那样的话，就不再主动围着对方转悠，所以自然是一个周末都没有见到肖霁了。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了周一，结果肖霁却没出现。
　　回想上次肖霁胃出血之后也是歇了一星期，代课的教官一样是说肖霁有事来不了，当时只有云朗煦和岑辛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和肖霁走的不近，不清楚肖霁是真的有事还是身体又出现了问题，打算中午偷偷去肖霁的卧室和常住的病房晃悠晃悠。
　　反正他以他一个哨兵的反侦察能力，肖霁是发现不了的。云朗煦只想着，能远远望对方一眼，他也好安心。
　　却不想这一眼，就看见肖霁正和那个黑暗哨兵有说有笑地并排走着。
　　肖霁难得没穿制服，身穿一身靛蓝色的连体裤，手非常随意地插着兜。
　　明明是在室内却带着个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眼睛。
　　治疗师也没在说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先是肖霁显摆了一通他是怎么忽悠了NPC所以带了个电子追踪脚铐就给他放出来的，后来又开始碎道如何无师自通学会调节味觉的，并且当他发现在增强味觉之后，喝奶茶有多带劲。
　　其啰嗦程度和李副司有一拼，要不是李副司是实打实的NPC并且还有对象，肖霁真的很想把他们两个人凑成CP互相伤害。
　　别看之前治疗师气冲冲的冲到世界里要跟肖霁秋后算账，其实还是因为不放心才跟进来的。
　　毕竟现实中两个人误会解开的时候，治疗师还在世界里乞讨呢，信息没来得及更新，愣头青一样的就跟进世界里来了。
　　治疗师看出来肖霁兴致不高，叭叭的激情都消退了一些，
　　“停停停，先别走了，站住。”治疗师拦了一下肖霁，“这是怎么了。”
　　“没事。”
　　“我滴祖宗，你这脸上的表情看着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肖霁难得被治疗师的措辞逗笑，“怎么，我帽子压成这样你还能看见我的表情？”
　　“这位向导，请不要质疑黑暗哨兵的觉察能力。”
　　云朗煦跟两个人就差一个拐角，他也知道肖霁是不可能察觉到他的，但是那个黑暗哨兵肯定早就知道他在这儿了。
　　他不想接着听两个人说笑，转身就要走开，就在这时，肖霁开口了。
　　“我想云朗煦了，特别想。之前还觉得是眼不见心不烦，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以肖霁的性格，即便他希望能够招招手让云朗煦继续回到他身边，他也不会去做。
　　“那你就去见他啊。”
　　肖霁绝对能拉下脸主动把云朗煦再哄后来，但是——
　　“怎么见？现在这样去见？”
　　“行了别杵着了，前面左转。”治疗师拍了拍肖霁的背，“现在这样怎么就不能见了？”
　　我现在就让你见。
　　云朗煦眼睁睁地看着肖霁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直勾勾地冲着他走了过来，但是眼神却没有在他身上有任何停留。
　　再怎样肖霁也是教官，学生见到了要打招呼的，云朗煦张嘴正要出声，就见到黑暗哨兵冲他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接着他就撞进了肖霁的怀里。
　　“抱歉，抱歉，”云朗煦看着肖霁摸索着扶住自己的肩膀，“我没撞疼您吧。”
　　云朗煦抬头，角度正好可以不受帽檐的影响看到肖霁的眼睛。
　　即便原本肖霁也只有单侧能视物，左眼也是明亮且有光彩的，而现在肖霁的眼睛，都失去了焦距。
　　他的教官，见不到他了。

第八世界第十章
　　失明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体验，甚至比纯粹的疼痛更加恼人。视力正常的人幻想失明，大约只是觉得那会是眼前一片黑暗罢了，但这样的脑补并不准确，因为黑色还是一种可以被观测到的颜色。所以，与其说是眼前一片漆黑，倒不如说是眼前一片虚无，并且随时而来的是强烈的空虚感。
　　对此，肖霁的应对方式是，他打开了系统界面。
　　之前肖霁偶尔需要使用系统的时候才会屈尊降贵的点开，不为什么，只是单纯不喜欢那个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