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昭这顿饭吃得不安生,时不时有人来和他搭几句话。同样,景黎那边也没得清闲。
“还是双儿好,我怀我家老大的时候,头几个月都没什么胃口。”同桌的村长夫人道,“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么?”
景黎夹菜的手一顿,勉强笑了下:“没、没有啊……”
说来也怪,揣上鱼崽后,他没有丝毫食欲不振、恶心孕吐的症状,不仅身体比冬天那会儿舒服得多,胃口也比平时更好。
若非腹部偶尔有胀感,他甚至都要忘记自己还揣了个崽。
不过他们才回来不到半天吧,为什么村长夫人就知道他怀孕的消息了???
邻桌有个妇人听见了,扭头道:“不是所有双儿都这样,我娘家大伯也娶了个双儿,怀孕头三个月什么也吃不进去,人活脱脱瘦了一圈!”
“我也听说,双儿怀孕比女子遭罪得多,像秦昭家夫郎这样的,还是少见。”
“你们懂什么,那是人家夫君会疼人,把人照顾得好。”
景黎沉默地听着,耳朵微微红了。
秦昭见了,安抚地在景黎背心摸了摸,给他夹了点菜:“我夫郎脸皮儿薄,诸位别打趣他了。”
“瞧瞧,这就心疼上了。”几名村妇又调笑了两句,才放过他们。
散席,秦昭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景黎往回走。
景黎低头摸着肚子,似乎有些心事。
秦昭偏头望着他,低声问:“在想什么?”
景黎摇摇头:“没事……”
“你怀孕的消息不是我说的。”秦昭道,“多半是陈彦安。”
景黎:“……猜到了。”
那小子向来嘴上没把门的,消息会传出去不出所料。
但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们暂时不会搬走,这孩子会在临溪村生下来,村里人迟早都会知道。
只是……
景黎抿了抿唇,道:“秦昭,如果我这里一直这样,会被怀疑吧?”
先前发现怀孕时,景黎才刚怀上二月有余。那会儿还没到显怀的时候,因此他没有多想。可现在已经三月了,他依旧没有显怀。
若再这样下去,怎么向邻里解释?
而且那位净尘住持曾说过,锦鲤不会怀足十月,这月份……根本对不上吧?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秦昭停下脚步,将人肩膀揽过来,低头与他对视,“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段时日你只需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的什么也不用想么?”
景黎:“可是我……”
“不用担心这些。”秦昭笃定道,“信我,不会有事。”
景黎张了张口,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对上秦昭那双沉稳平静的眸子,却把自己要说的话全忘了。
今晚月色正好,清冷月光下,衬得秦昭五官愈发俊美利落。
他朝景黎笑了下:“再胡思乱想,我要罚你了。”
景黎心跳瞬时停了半拍,随后难以抑制地加快了。他吞咽一下,小声道:“那……那我忍不住怎么办?”
秦昭心领神会,低头在景黎唇边浅浅亲了一下:“这样能忍住吗?”
景黎有点腿软。
分明知道秦昭只是在问“胡思乱想”这件事,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自从知道景黎怀有身孕,秦昭就再也没碰过他,而且似乎担心擦枪走火,就连亲吻都十分克制。
好几次,景黎明显感觉到对方有了反应,但他什么都没做。
方才那几个村民没说错,他夫君真的很会疼人。
甚至有点过头了。
景黎脸颊滚烫,窘迫地往后挪了挪,想藏起某些不该有的反应。
秦昭含笑,又在他唇边亲了一下:“懂了。”
忍不住。
小鱼想他了。
秦昭直起身,牵着人继续往前走:“别胡思乱想了,回家。”
“……”
景黎莫名有些失落,没等他回答,秦昭悠悠补完了后面半句话:“不回家,要怎么帮你?”
景黎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明白秦昭说的“帮”是何意,耳根刷地红了。
.
接下来一段时日,二人都留在村子里。
秦昭所料不错,回到熟悉的环境后,景黎更加有安全感,夜里也不再总是惊醒。
他离开前将田地托付给邻里照看,这次回来发觉地里小麦长势不错,杂草也除得很干净,可见邻里对他的地很是上心。
秦昭又给每家人都送了三百文作为酬劳。
近来正是早春农忙的时候,秦昭在地里种了几种应季的蔬菜,都是生长时间短的,不出半月就能吃上。
至于蒙学书院那边,村长原本想让秦昭专心复习府试,不必去学堂。可抵不过一干学生对秦先生的渴望,加之秦昭并不排斥,痛快地答应恢复授课。
只是……
“你不许去。”秦昭把景黎按回床上,严肃道。
景黎皱眉:“为什么呀?”
秦昭不紧不慢穿好衣服,义正言辞:“学堂里孩子多,我还要授课照顾不了你,万一磕碰了怎么办?”
景黎:“……”这人简直把他当瓷娃娃,一摔就碎那种。
景黎想了想,声音软下来:“秦昭,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我只去两个时辰。”秦昭摸了摸景黎的头发,温声道,“乖乖在家等我,无聊就读读书练练字,就当是给孩子胎教了。听话,后厨煲着汤,中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无聊就读书练字,还当胎教。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景黎无奈,却也只能乖乖答应下来。
秦昭很快离开,一墙之隔的书院传来阵阵钟声,阔别已久的秦先生又开始上课了。
景黎自然不会乖乖读书练字,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去书柜翻找话本。不过或许是兴致不高,往日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今日看上去都没什么意思,景黎一连换了好几本,没有一本看得下去。
翻完了话本,他又翻了翻秦昭的藏书。
秦昭的藏书比他的话本还要枯燥,不是四书五经,就是各类医书。景黎百无聊赖地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册中间忽然掉出另一本较薄的书册。
景黎随意扫了一眼,是之前见过的那本“春闱密事”,不知为何被夹在了书里。
他正想将其放回书架,却又顿住了。
春闱的闱……是这样写的吗?
景黎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不识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傻鱼,他低下头,重新审视起那四个字。
.
学堂里鸦雀无声,秦昭此前已经找村长了解过课程进度,便随意点了几人抽考村长教过的内容。
大多数学生都回答得磕磕绊绊,唯有林清儿对答如流。
秦昭赞赏地点点头:“很好,坐吧。”
“……刚才没有背出来的,回家将文章抄写十遍,下次我授课时带来。”秦昭道,“今日我教你们——”
有人从外面轻轻敲响了学堂的门。
秦昭话音顿住,心头平白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低声道:“进来。”
门被人推开,景黎站在门外,无辜地望着他。
秦昭眉头微皱:“你来这里做什么?”
景黎弯了弯嘴角,笑着道:“我来给孩子胎教,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鱼:我只是个工具崽罢了。
第75章
大庭广众,就算秦昭心有不愿,也不可能直接把人赶走。
秦昭有些无奈,道:“坐下吧。”
于是,景黎顶着一众学生的目光,悠悠在学堂最后一排落座。
课堂继续。
秦先生似乎丝毫没受到自家夫郎到来的影响,该怎么教课便怎么教课。
一个时辰后,秦昭忽然合上书本。
“今日讲授的就到这里,下面的时间随堂考试。”秦昭平静道。
众学生:“???”
刚刚不是才抽考过吗???
秦昭道:“考试内容是从《增广贤文》中任意选择一段写出其义理,限三百字,可翻看书本。现在距离放课还有一个时辰,作完即可回家。”
以经书文句为题,作文写出其义理,这是科举中经义文的写法。
秦昭让学生自己挑选文句,且没有规定文体,已经算是降低了难度。
不过蒙学书院的学生这半年的功课都仅限于背诵经文和释义,还从没有自己作过文章阐述义理,一时间,学堂里怨声载道。
秦昭对此充耳不闻,视线只淡淡一扫,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随后,便传来取纸笔研墨、翻动书页的声响。
秦昭在桌案间徐徐走动,众人抓耳挠腮,专注作文,没人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他走到景黎面前。
景黎面前的桌案干干净净,连纸笔都没取出来,见秦昭走过来,抬头无辜地望向他。
学堂的桌案很矮,没有凳子,只在地上铺了个草席,所有人都是跪坐在桌案前。这种跪坐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容易腿麻。
何况景黎现在揣着崽,更受不住这个。
他跪不住,索性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草席上,看上去颇为娇小可怜。
秦昭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将人揽进怀里。
滚烫的手掌落到景黎后腰轻轻揉捏,按到酸痛处,后者身体止不住一颤:“唔——”
“嘘。”秦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压得极低,“让人听见会误会。”
那你就别乱碰啊!
景黎委委屈屈瞪他一眼。
秦昭恍然未觉,继续帮他按捏腰背。
他力道不大,动作不疾不徐,却叫人难耐得很。景黎受不了被这样触碰,尤其现在还在学堂里。他很快软了腰,忍无可忍抓住对方手腕:“你别……”
秦昭问:“来找我做什么?”
秦昭直觉不对劲。
小鱼平日里都很听他的话,他今天明明白白说了不让他来学堂,若没有特别的事,这人不会不听话。
可他回忆出门前说的话做的事,没想出有什么会招惹到这人。
景黎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原因,当即恢复了些硬气,道:“放手。”
他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有人听见,往后瞧了一眼,却又在看见他们后立刻心虚地扭回头。
秦昭毫不在意,只是眉梢微挑,注视着景黎的眼睛。
他身上有种令人不敢忤逆的气质,像是与生俱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叫人忍不住臣服。
景黎强撑着与他对视,在他几乎要缴械投降前,秦昭终于松了手。
他收回手,在景黎身边坐直身体。
景黎抿了抿唇,心一横,从随身的书袋中取出一本书册,直接推到秦昭面前。
秦昭视线落上去,身体明显一僵。
景黎取出来的那本书,自然就是《春闺密事》。
先前景黎不认识这个时代的文字,看不出这本书上写了什么,被秦昭随口一个谎言忽悠过去。时间一长,他甚至已经将这本书忘了。
直到今天看见,他才认出这上面的字根本不是“闱”,而是“闺”。
这是本风月话本。
其实如果单纯只是个风月话本,景黎还不会那么生气。
秦昭毕竟是男人,看这种东西不奇怪。而且发现这本书后,景黎也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些,只是……
越看越眼熟。
这本书里写的法子,好几种秦昭都曾经用在他身上。
太过分了。
景黎又气又恼,这才忍不住要来找这人麻烦。
任何事都应对自如的秦先生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景黎心头得意,腰也不自觉挺直了。
秦昭瞧着自家小鱼得意的小模样,无奈地摇头:“回家再说。”
现在还未放课,不适宜说这些。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学堂里陆续有人写完文章交上来。秦昭出的这题目谈不上难,但也没那么简单。会写的人一个时辰绰绰有余,不会写的浪费时间也无用。
因此,放课钟声响起前,所有人都将文章交了上来。
众人交卷的时间不一,秦昭索性就坐在景黎的位置上,当场开始批阅。
他批阅的速度很快,交上来的文章被他归为两部分,放在桌案上。景黎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好奇地翻阅秦昭归类好的文章。
直到最后一位学生交完文章离开,景黎才问:“这是摸底考试吗?”
秦昭抬头:“何意?”
“就是看他们的水平呀。”景黎指了指秦昭分出的其中一落文章,“这边明显水平更好一些,你打算把他们分成两班?”
秦昭:“对。”
距离蒙学书院开设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在书院学习的学生已经从最初的十几个,发展到现在二三十位。
因为学生之间进度不同,村长便修了间新屋子,将新来的学生安排在隔壁读书。
不过,只分做两个班显然不够。
经过半年的学习,最早这批学生的进度出现了明显的距离。有些学生天赋高,对知识的接受能力强。
有些则明显跟不上。
让这些跟不上进度的学生继续与其他天赋较好的学生一起学习,只会让他们功课越落越多,就像当初的陈彦安一样。
因此秦昭才想通过一场考试,把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分隔开。
景黎道:“分开倒是不错,可村子里哪有这么多先生可以教课?”
“很快就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