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随后触及秦昭身边的景黎,稍稍愣了一下。
昨天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也在场,自然听说了秦昭夫郎的事。只是昨天秦昭家围的人太多,他根本没挤进去。
自然也没看见秦昭的夫郎长什么模样。
但只要随便找个看见的人一打听,得到的结论都只有两个字,好看。
村里人没读过什么书,词汇贫瘠,夸人的话憋半天,也只能说出个好看来。
林老二原本以为是他们夸大,可今日一见,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的确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
别说是临溪村里,就是纵观他这辈子见到的人,除了秦昭以外,再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看的人。
这片刻间,众人也纷纷放下身边的活,朝秦昭看过去。
那小夫郎被众人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拎着食盒往秦昭身后躲。
“好你小子,先前就问你是不是要成婚,你非说没有。现在这是在搞什么,金屋藏娇呢?”
众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块竹条上,一边闲聊一边大口吃饭。
秦昭很实在,给他们做的都是干饭,配的几个小菜里竟然还有个炒鸡蛋,奢侈得叫人难以置信。要知道,有些农户家里条件不好,请人干活连小菜也不给一个,只出得起些清粥。
说这话时,秦昭正把碗里的鸡蛋往景黎碗里夹,听言动作顿了一下,平静道:“他刚到村里,还有些不适应,本想随后再介绍给乡亲们。”
“有什么不适应,多走动走动就适应了!”
“就是,要多带出来认认人,以后都是邻居,也好互相帮忙。”
秦昭点头:“会的。”
众人说说笑笑吃着饭,有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秦昭道:“对了,那沟渠有个地方不好弄,得你自己看过后才能决定,趁天还没黑,你先跟我过来看看。”
太阳落山后,工地上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因此必须要抓紧时间。
秦昭点头应下,放下碗筷跟过去。
他这一走,吃饭这里就只剩下来干活的男人们,和一条孤孤单单的小锦鲤。
景黎担心说错话会露出什么破绽,莫名有些紧张,只乖乖低头吃饭,头也没敢抬一下。
可架不住有人要和他说话。
林老二向来有点自来熟,眼见秦昭走了,他朝景黎的方向挪了挪,嘿嘿一笑:“现在秦昭不在,你与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啊,你们是何时遇到的,我们怎么一直没听说过秦昭有看上的双儿。”
“……而且你也不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吧,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众人七嘴八舌,问得景黎有些手足无措。
他吞吞吐吐回答:“我……我家挺远的,不是本村人。和秦昭……大约是几个月前认识的,是他救了我。”
村里人大多淳朴,没有人质疑他这话里的真实性。
林老二又问:“这么说,你是为了报恩才来这里的?”
景黎“唔”了一声:“也不全是。”
“怎么说?”
“其实是因为……”景黎回头望了眼秦昭的方向,硬着头皮道,“是秦昭对我一片痴心,苦苦追求,坚持不懈地追了我好几个月。我被他的真心打动,所以就答应下来啦!”
……
周遭一时间静默无声,众人脸上皆浮现出惊诧的神情。
想不到秦昭会是这样的人。
话开了个头便很容易继续编下去,景黎坐直了身体,煞有其事道:“是啊,我原本不想留下的,可秦昭十分真心,还说我要是不留下,他就——”
“我就要怎么样?”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景黎回过头去,秦昭站在身后轻轻朝他笑了一下。
笑得倒是十分温和。
今天是临时有事要出门,所以搞得晚了点,明天还是照常下午更新~
第30章
景黎吞咽一下。
他从没觉得秦昭笑起来也这么可怕,景黎注视着秦昭走到他身边,手掌落到他后颈。
轻轻捏了下。
景黎整个脊背都瞬间麻了。
他仰起头,艰难地挤出个笑意:“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是啊。”秦昭就像拎了只小猫,温和地揉捏他的后颈,轻声问,“方才你说,如果你不留下,我就要怎么?”
“你就……你就……”
景黎原本想说,若他不肯留下,秦昭就纠缠他到天涯海角,纠缠到他答应为止。
但这种话肯定不能当着秦昭的面说出来。
他还不想回家被这人炖成鱼汤。
一众村民仍望着他们这方向。那二人一坐一立,旁若无人地对视着,像极了一对璧人。
只是这对璧人之间的气氛远没有大家想象的平和。
众目睽睽下,景黎低下头:“……我错了。”
秦昭眉梢微挑。
“是我追求他。”景黎委委屈屈小声道,“秦昭先前救过我,从那时起我就对他心生爱慕,不仅苦苦纠缠他,还追来临溪村不肯离开。”
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嘛,且不说秦昭不像是这样的人,就他那身子骨,怎么千里迢迢追人家去?
换过来倒还差不多。
秦昭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松了手,在景黎脑后轻轻摸了摸。
这条鱼不仅傻,还怂。
.
景黎今天吹牛吹翻了车,一整晚都表现得特别乖巧,就连秦昭读书写字也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没有吵闹,也没有打瞌睡。
秦昭见他看得专注,便问:“你识字吗?”
景黎很不想承认自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看了看那纸上从未见过的古字体,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秦昭有些奇怪:“你知晓四书五经,却不识字?”
不过他很快又有了猜测:“莫非是你前一位主人耳濡目染的缘故?那位住在江陵府的得道高僧?”
景黎还是摇头。
他这些知识是从现代学来的,他在这个时代的记忆起于穿来的那一刻,至于过去,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那寺庙叫什么名字,那位高僧又长什么模样。
“无妨。”秦昭很理解这种想不起过去的感觉,没有再追问,只是道,“这里去江陵府有些距离,等我身体再好些,倒是可以陪你去一趟。而且……”
秦昭轻轻道:“我总觉得,我似乎也去过江陵。”
景黎眨眨眼。
刚才秦昭说要带他去江陵,他还有些犹豫。
他的原身只是一条鱼,何况那位养大他的高僧已经圆寂,他就算想去看一看,也不急于一时。
可一旦牵扯上秦昭的事,那就非去不可了。
他太想让秦昭找回记忆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景黎问。
秦昭想了想,道:“起码……要等到明年四月。”
童生试共分三场,分别为县试,府试,院试。每年二月的县试在县城里举行,而四月的府试则要去府城应考。
距离临溪村最近的府城,便是江陵府了。
现在才刚五月中,距离明年四月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
“还要等好久……”
景黎瞧着有些失落,秦昭却笑道:“想去府城,还得能考过县试,你在这儿嫌时间太久,就一点也不担心我考不上?”
“不担心呀。”景黎抬眼看他,“我家夫君这么厉害,我只需要考虑你能不能中小三元就行了呀?”
秦昭执笔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蜿蜒出一道痕迹。
他回眸看向跪坐在床边的人,后者褪去那副无辜的神情,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他在报复白天秦昭随口叫的那句“夫人”。
虽然不知道这小鱼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认为叫他夫君是一种报复。
但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秦昭收回目光,注视着纸上那道蜿蜒的墨痕,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好一会儿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夜色已深,秦昭不再与自己为难,便合上书本。
他特意多用凉水冲了两遍脸,才回到卧房。景黎已经把小木桶搬到桌上,鲜红的小锦鲤在水面游了两圈,朝秦昭摆了摆尾巴。
秦昭现在看见鱼身都有些心绪不宁,随口道了句“晚安”,熄灭桌上的油灯。
月色透过窗户洒进小屋内,小锦鲤浮上水面,一双眼睛望着床上的人。
片刻后,小锦鲤从木桶里跳出来。
他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变成人形。小锦鲤先跳到桌面的干帕子上,翻滚两圈擦干了身上的水珠,随后身体才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
一道人影出现在屋内。
景黎随手扯过放在一旁的衣服披上,蹑手蹑脚从床脚爬上去,正要从靠墙的一侧钻进被子,黑暗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做什么?”
景黎吓得浑身一抖,后脑撞上了身后的白墙。
咚的一声响在黑暗的屋内格外清晰,景黎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脑袋倒下去。
秦昭连忙坐起身:“当心点,让我看看,撞疼了吗?”
“嗯……”景黎的脸埋在枕头里,委委屈屈地应了声。
秦昭摸了摸他撞疼的地方,发现没有出血也没有肿,这才放心下来,又问:“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景黎从枕头里抬起一只眼睛望他,指尖在被子上蜷紧,小声道,“我想睡在这里。”
秦昭:“……”
秦昭问:“为什么?”
“因为……”
因为秦昭抱起来太舒服了。
景黎自从变成鱼之后身体一直偏冷,而恰好秦昭体温不太冷也不太热,抱起来手感正适宜,像个暖融融的暖炉。
他居然直到中午才发现这件事。
真是个巨大的损失。
秦昭没有回答。
他坐在床上,月色经由窗户遮挡晦暗不明,让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更为深邃。
景黎望了他许久,伸手扯了扯对方衣袖:“秦昭……”
“水里好冷的,让我睡在这里嘛……”
“夫君……”
“……”秦昭咬牙,“你别再乱叫了。”
景黎在心里偷笑。
谁让这家伙白天逗他,明明比他还不禁逗。他视线丝毫不受夜色的阻挡,故作惊讶道:“你耳朵红了。”
秦昭:“……你还睡不睡?”
“睡睡睡,我不说了!”
于是,接下来好几日,秦昭眼底都泛着淡淡的青紫,精神明显有些不振。林长忠见他这样着实担心,还私下偷偷找他,让他夜里稍微克制点,本来身子骨就差。
——风评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反观景黎,他在村中熟悉了几天之后,渐渐如鱼得水。
每日不仅和秦昭同进同出,偶尔还能独自帮他做点杂活,比如给工地的乡亲送个饭,或是去哪位村民家里帮着秦昭传个信。
与人熟悉之后,景黎性子渐渐变得活泼起来,加上长相又是一等一的好看,十分讨人喜欢。
出门一趟,甚至还能得到不少邻居的投喂。
这日,景黎照例去工地送完饭回家。
已经快到午睡时间,景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刚走过拐角,便看见家门前有一道陌生的身形。
他脚步一顿。
是个女子。
看背影还很年轻。
女子正轻轻敲响房门,景黎眨了眨眼,没急着上前,后退半步躲回巷道里。
秦昭还当是景黎回来了,含着笑拉开房门,看清眼前的人后神色稍有一滞。他收敛了笑意,有礼有节问:“你是……”
“我……是贺大婶让我来送衣服的。”女子看见秦昭方才那个笑,脸颊有点发烫。她局促地低下头,从背篓里取出东西,“这些是你之前找贺大婶做的衣服,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
秦昭望着她的模样,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村中虽然没有女子不能出门的规矩,但尚未成婚的女子很少会这样与成年男子私下见面,因此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子。
至于为什么让她来送衣服……秦昭大抵猜得到原因。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衣物接过来,简单点清了数量,又从屋内取出一串铜板递给那女子。
秦昭声音有些冷淡:“我家夫郎还没回来,待他回家后我让他试一试,若有需要改动的,我再去找贺大婶就好。”
女子神色似乎有些失落,点点头:“也……也好。”
见她还没离开,秦昭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我走了。”
女子说完,也不等秦昭回应,扭头跑了。
秦昭:“……”
他叹了口气,稍稍扬高声音:“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景黎从墙角拐出来。
秦昭以前又病又穷,村里人都看不上他,因此哪怕有那张脸在,也没人愿意嫁给他。
现在可不同了。
租了地,盖了房,还对刚娶回来的夫郎疼爱有加。这样的男人,在临溪村这样的地方,已经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抢手货了。
不能干活又怎么样?人家能识字,会读书,还懂医术,赚钱的法子多了去了。景黎摸了摸鼻子,心里莫名有些不悦。
这些人,现在知道要打他家秦昭的主意,以前干嘛去了?
他走到屋前,秦昭问:“方才怎么躲着不过来?”
小家伙一点也不会隐藏自己,从秦昭开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他躲在拐角处,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