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黎顾不得许多,连忙跑进去。
秦昭倒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外面很冷,可秦昭的身体却格外滚烫,那温度几乎要将景黎灼伤。
景黎轻轻推了推他的身体:“秦昭?”
没有回应。
秦昭眉头紧蹙,似乎正深陷于某种痛苦之中,哪怕身体这么滚烫,脸上依旧不见丝毫血色。
“我……我该怎么办啊……”
景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急得手足无措,他把湿透的蓑衣脱下,弯腰将秦昭抱进怀里。
他身体本就很凉,又在外面冻了很久,冷得跟冰块似的。景黎把冰冷的手掌贴在秦昭脸上,触及到冰凉的事物,秦昭紧蹙的眉宇稍稍舒展了些。
……但依旧没有醒来。
景黎用力抱住他:“秦昭,你醒醒,我们回家去睡好不好?”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下来,但天边依旧阴云汇集,没有半点光线。怀中滚烫的身躯忽然动了动,景黎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谁?”他声音低哑,冷得像是另一个人。
景黎被手腕传来的滚烫热度激得颤抖一下,开口时声音都在发抖:“我……我刚才路过,看见你晕倒在这里,我……”
黑暗里,景黎清晰地看见秦昭睁开眼,望向他的眸光冰冷而陌生。
在那一瞬间,景黎甚至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秦昭许久没有回答,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片刻后,施加在景黎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
景黎朝他看过去,秦昭已经偏过头,合上眼眸。
这屋子的光线很暗,秦昭又病得这么厉害,应该看不见他的样子。
景黎放心了些,又道:“你这样下去不行,你还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又是片刻的沉默,秦昭低声道:“……多谢。”
景黎将蓑衣装进背篓里,背好背篓,再把人扶起来,让秦昭靠在自己肩头,撑着他往外走。
秦昭的意识还是十分混沌,甚至他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人并未问及他住处,直接带他回了村子。
迷糊间,他只觉得怀中那身体娇小、柔软,抱起来冰冰凉凉的,手感极佳。
秦昭本能地靠过去。
景黎本来就还不太适应刚变回人的身体,秦昭又比他高了快一个头,搀扶起来很是吃力。二人走得摇摇晃晃,走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才回到村子。
夜里的临溪村寂静无声,又因今天下雨,村民几乎全都早早睡下。
李大力拎着盏油灯出来小解,恰好看见两道互相搀扶的人影缓慢从他家门前经过。
他望向那熟悉的背影,揉了揉眼睛。
是秦昭吗?
不应当,秦昭孤家寡人一个,屋里又没人。
李大力没有多想,扭头回屋了。
.
景黎扶着秦昭回到床榻上。
景黎这次变成人形时间太长,他感觉自己的体力消耗已经近乎极限,皮肤表面的鱼鳞浮现得比先前更多,几乎很难再维持人形。
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担心秦昭看见他的样子,景黎没敢点灯,摸黑去打了盆水,拧干帕子帮他擦拭身体降温。
可秦昭身体还是很烫,景黎帮他擦拭了几次,仍然不见消减。
他应该很难受,眉宇紧紧蹙着,紧咬的齿关时不时泄出一声痛苦低吟。
这模样,甚至根本不像寻常的发热。
秦昭这到底是什么病?
景黎现在就是想问也找不到机会,他帮秦昭擦拭完最后一遍,扯过被子将人盖好,来到外间。
秦昭每天早晚要喝一次药,今天因为外出回来太晚,还没来得及喝药。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忽然病得这么厉害。
好在秦昭每天上午都会煎好一帖药,晚上只需要再热一热就能喝,省去了煎药的麻烦。可景黎从没干过这种活,就连点燃柴火都弄了好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端着热好的汤药回到卧房。
秦昭的状况比刚才还要糟糕。
他躺得很不安稳,身体不断颤抖着,被子早被踢到一边,衣襟也在挣扎间松散开。
“你别乱动啊!”景黎连忙把汤药放到一边,上前按住对方肩膀,“这样会着凉的……”
散开的衣襟内露出对方苍白的肌理,形状精巧的锁骨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明显,往下望去,还能看见胸膛薄薄的肌肉线条。
景黎局促地移开视线,耳根有点发烫。
他不敢再看,伸手去拽床脚的被子。
可还没等他碰到被子,手腕忽然又被人抓住,随后用力一扯。
天旋地转,景黎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
在那顷刻间,景黎感觉自己心跳似乎都漏了半拍。他鼻尖充斥着对方身上特有的药香,大脑晕晕乎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景黎勉强回神,轻轻推了推对方,声音又轻又软:“秦昭,你放开我……”
可秦昭已经毫无意识。
对方将他困在两臂之间,抱得很紧,像是在从他身上汲取凉意。
“我把药热好了,先喝药好不好?”对方抱得越来越紧,景黎被他烫得有些难受,推拒的力量大了些,“你……你别这样唔——”
滚烫的手掌直接贴在了他腰间。
景黎睁大了眼睛。
他身上这件衣服是秦昭的,不太合身,穿的时候又很心急,系带根本没系紧。折腾这一晚上,那系带不知何时已经松开。
方才被秦昭扯了那一下,衣带彻底松开,衣服从肩上滑落些许,露出光洁的肩头。
更不用说肩部以下是如何惨不忍睹。
景黎现在才发现自己将衣服穿成了什么样子,从脖子至红到了耳根。
那双手似乎很满意他身上冰凉的触感,尤其是腰间那大片脆弱的鱼鳞,在那里流连不去。
手掌贴上去的温度烫得景黎直发抖,他吓得眼眶都红了:“秦……秦昭……”
无声的寂静在屋内蔓延开,像是沉入化不开的浓墨中。景黎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浑身抖得不停,觉得自己好像变成被钉在案板上待宰的鱼。
恐惧,却又无处可逃。
忽然,一道低哑而痛苦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别走……”
景黎一愣,抬眼朝对方看去。
秦昭已经睁开眼。
那双眼里一片赤红,却没有往日的神采。
他好像注视景黎,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无意识地轻轻重复着那两个字。
景黎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无助的模样。
“我在的呀。”他没再继续推拒,忍着不适把头埋在秦昭怀里,不再动了,“我在这里。”
秦昭终于安静下来。
许久后,施加在景黎身上的力道才彻底松懈。
景黎轻轻把人推开,跌下床的瞬间红光一闪,一条小锦鲤落到地上。
小锦鲤已经彻底耗光了所有力气,就连鱼鳍都软塌塌地垂下来。
他慢吞吞爬回木桶里,精疲力尽地晃了晃尾巴,把自己沉进水底。
轻轻吐了两个泡泡。
第14章
翌日清晨,阳光从只糊了一层油纸的窗户透进来,洒在床上。
秦昭眉宇紧蹙,迷迷糊糊睁开眼,仿佛看到一道黑影从床前一闪而过。
他眼神瞬间变得清明:“什么人?”
没有回应。
屋内静悄悄地,半点杂音也听不见。秦昭翻身坐起来,掀开布帘快步走出卧房。外间里空无一人,装着锦鲤的小木桶依旧放在桌上,水面微微荡出水花。
小锦鲤浮在水面,一双眼乖巧地望着他。
秦昭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他靠在墙面,按了按酸胀的眉心。
他……怎么会在家?
秦昭的记忆有些模糊。
他只记得自己昨日上山采药,刚采好药想往回走时天上却开始下雨,而后,他便寻到一处小屋躲雨。
可谁想到那雨迟迟不停,他受了凉,又没及时喝药,渐渐难受得失去意识。
在那之后的事情,他便记得不怎么清晰了。
那小屋他不是第一次去。
过去也曾发生过这种情形,但通常都是他在那小屋里生生熬过一晚,待第二日天晴后,才慢慢走回来。
那样一遭下来,他至少小半个月起不来床。
可今日却不是如此。
他身体并没有太难受,不疼,也没有再继续发烫,而且精神竟然还不错。
他昨晚……喝过药了吗?
秦昭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那碗汤仍然维持着他昨日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动过。
秦昭眼神里露出一丝困惑,回到桌边坐下。
景黎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没被发现。
他昨晚累得厉害,秦昭昏睡过去后,他便也变回原形回水里睡着了。直到今早天亮,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
这一大早,他撑着疲惫的身体变回人形,把蓑衣、汤药、以及昨晚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归位。
归位时动静弄大了点,还差点被秦昭看见。
景黎疲惫的在水里吐了个泡泡。
累死鱼了。
“你怎么了?”秦昭也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劲,伸手在小锦鲤背上摸了摸。
那温热的感觉不可避免让景黎想起昨晚,这人把他抱在怀里,滚烫的手掌覆在他鱼鳞上,一点一点摸过去。
景黎条件反射的一抖,竟偏头躲开了秦昭的触碰。
“不想让我碰?”秦昭问,“你不开心吗?”
没有不开心……
景黎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更不知该怎么解释。
秦昭昨晚是生病了,不是故意欺负他的。而且最后也是他主动趴在对方怀里,想替他降温。
只是治病而已,秦昭以前不是也帮他治过鳞片的伤么。
为什么就不让他摸了呢。
景黎望着秦昭的眼神,片刻后,乖乖游回秦昭手掌下。
对方指腹落到他背鳍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如过往般光滑冰凉,小锦鲤像是有些紧张,微微发着抖,却依旧乖巧留在原地让他摸。
秦昭眸光微动,心底生出几分异样。
这感觉……
他脑中闪过些许陌生的画面。
黑暗中,那双清透明亮的眸子望着他,有些恐惧,还有些委屈。
他说:“……我只是路过……”
掌心下的触感冰凉而嫩滑,那具身体微微颤抖着,温软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
他说:“我在这里……”
秦昭有片刻失神,在景黎背鳍上抚摸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景黎刚松了口气,便听见秦昭又开口了。
“昨日……”秦昭眉宇轻轻皱起,低声问,“昨日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景黎:“……”
他想也不想,连忙点头。
秦昭将信将疑。
他还想回忆起更多,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犯病时的记忆向来不甚清晰,此刻就连那少年的模样也回想不起来。
而且,若昨晚真有人救了他,为何今早却不见踪影?
……或许只是他犯病时的幻觉吧。
秦昭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想下去。
昨晚虽然有些波折,但草药好歹全都采回来了。秦昭将草药从背篓里取出来,简单处理之后用藤草捆好,布帛包起来。
完好无损的有十六株,而另有几株略微瑕疵的,秦昭也单独包好。
瑕疵品自然也可入药,只是外观、斤两、药效多少会有些受损。但私人收购不同于医馆,对瑕疵品的要求没这么严苛,或许会同意折价收购。
若那边不想要,他也可自留,以备不时之需。
秦昭收拾好了草药,去卧房换衣,准备给葛大夫送去。
他拉开衣橱,动作却是一顿。
景黎屏息关注着卧房内的情形,紧张得呼吸都忘了。
秦昭的衣服他没有放回去。
那件衣服昨天被他穿去山上走了一圈,溅上不少泥,如果被秦昭发现,肯定会怀疑到他身上。景黎不敢把那件衣服放回去,只能先找个角落藏起来。
以为衣服丢了,总比被他发现那衣服弄脏的好。
景黎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一会儿秦昭问他,他就假装不知道。
左右他现在只是条鱼,秦昭肯定拿他没办法。
可出乎他预料的是,秦昭没有询问关于那件衣服的事,而是换了另一件干净的外袍走出来。
景黎:“?”
这人连自己少一件衣服都没发现吗???
秦昭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将打包好的草药放进背篓,问景黎:“你今日是想待在家还是与我一起出门?”
景黎当然选择后者。
病秧子昨天单独上了趟山,回来就变成那副样子,他哪里还能放心让这人自己出门。
片刻后,秦昭拎着鱼篓出了门。
他今日要去镇上买药,便准备先将药材送去葛大夫那儿,再自己雇辆车去镇上。葛大夫听说后,提出与他同行,顺道直接把药给人家送过去。
葛大夫也想早点了结此事,省得夜长梦多,又生变故。
最终,倒是秦昭搭了葛大夫家的牛车。
他们出门得早,到镇上时早集还没散,路上行人众多,热热闹闹。
景黎自从跟着秦昭回家后,就整天待在村子里,还从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兴奋地从鱼篓里探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