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一走之后，冯异在冷风中又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空气中那股伏特加气息完全散尽。
　　楼下大堂里信息素成分更是复杂，里面既有甜美的Omega信息素，又有令他反感的Alpha信息素。他隐藏在无人的角落里寻找许久，看到了舟一，看到了方宇，甚至还看到了东森的赵主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Beta的身影。
　　冯异心底涌出一股无力感。
　　他永远都不能凭借信息素找到杜默。
　　高中初分化为Alpha时，家庭医生笑眯眯地检测完他的血液，说他的信息素浓度高到罕见，未来会很招Omega喜欢。
　　那时冯异眼前闪过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心里清楚，那个身影是Beta，对他高到罕见的信息素不会有任何回应。
　　冯异一直很抗拒去想这个问题。
　　“原来你在这儿？”
　　身后传来那道他听到就会心情愉悦的声音，“我看舟一学长早就回来了，找了你半天。”
　　冯异转身，低头看黑暗中的Beta。
　　Beta眼里有光、有欣喜，好像看见了天上的星星一样。
　　被服务生领走后，杜默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按着换上一套不算合身的西装，一个漂亮的Beta女孩儿还帮他头发吹了个据说很时尚的造型。
　　这趟庆典来得，杜默后悔至极。
　　怎么就一下子想不开决定陪冯异过来了呢！
　　韦恒跟个花蝴蝶似的满场乱逛，赵主任都看不住他。杜默还认真思考了一阵，韦恒明天会挨多少骂。
　　没提前跟东森的人打招呼要来庆典，又不敢破坏剧情提前暴露他跟冯异的关系，杜默只好躲起来等冯异。
　　原本是打算着休息室呆到庆典结束，结果休息室被一个他不认识的明星大张旗鼓地据为己有，杜默也只得离开。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后台休息室不能呆，大堂不方便去，楼上Beta禁入，后花园太冷一身单薄西装的杜默不能去，他甚至想碰碰运气能否去冯异车里呆着——万一冯异忘了删掉黑金环的权限呢。
　　冯异问：“躲在这儿干什么？”
　　杜默有点不好意思，“里面太吵了。”
　　冯异看了杜默一会儿，突然道：“那就走吧。”
　　“……啊？”杜默一怔。
　　“我也觉得里面吵。”冯异的动作比平时粗暴，他一把抓起杜默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杜默要一溜小跑才能跟上。
　　回到车里这一路冻得杜默瑟瑟发抖，他大衣落在休息室里了。
　　冯异把空调开到最高好让杜默呆得舒服一些，结果没等杜默彻底暖和起来，冯异先热得受不了了。
　　他扯开身上昂贵的手工订制西装，甩到后排，带有血痕的袖口晃过杜默眼前，杜默问：“你受伤了？”
　　冯异应了一声，那伤口其实很小，只不过被木屑扎得深，所以才流了点血。对于他这般强大的Alpha来说不值一提，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车子已经在启动状态了，但冯异迟迟不开。杜默先是有点困惑，随即他想明白了，冯异可能是在等人吧。
　　按理说他今天得跟那个叫兰风的明星发生点什么。
　　杜默正琢磨他继续留在这儿会不会影响剧情，却听冯异问：“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以后做什么？
　　当然是想回家了啊——
　　不过想到他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还交到几个好朋友，竟有些舍不得。
　　杜默脑子里掠过一大堆想法，没等他答，就听冯异紧接着问：“你想学医？”
　　“……诶？”杜默又是一怔。
　　冯异居然知道自己对医学感兴趣？
　　“我看到你在读医科的书。”冯异道，“白意借你的？”
　　噢噢噢噢原来是听白意讲的，那难怪。
　　杜默点点头，“比较感兴趣。”
　　冯异问：“想重新学医吗？”
　　说实话，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可他做不到啊——
　　系统要是能让他去学医，他甚至可以考虑一下继续留在这儿。
　　探索ABO的玄妙实在令人心动。
　　话又说回来，今天的冯异奇奇怪怪，舟一跟他讲了什么？
　　杜默忍不住看向冯异，也不知是在外面冻得太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手心一片冰冷。
　　顶着Alpha可怕的眼神，杜默硬头皮答：“不了吧，在东森也还行，工作氛围挺好的。”
　　“是吗？”
　　冯异长久地看着杜默。
　　四周没有人，停车场里只有这一辆车子处于启动中，Alpha深邃的眼底中只有一个Beta。
　　就在杜默以为冯异可能会做点什么奇怪动作的时候，车子启动了。
　　杜默有点迷茫的问：“不等人了吗？”
　　冯异冷漠：“等谁？”
　　杜默：“……没谁。”
　　送杜默到公寓楼下，这回冯异跟杜默一块下车。
　　冯异说：“如果在东森呆得不开心，可以来我的公司。”
　　杜默受宠若惊，原著杜默可没这个待遇。
　　……也可能有过，被原著杜默拒绝了，毕竟原著杜默在东森混得风生水起，一分钟几百万上下。根冯异混……天天看Alpha眼色行事，伏低做小任劳任怨，哪里有在东森舒服。
　　杜默：“我会认真考虑的！”
　　对于他这个水货来说，显然是呆在冯异身边更舒服。
　　他在冯异面前，鲜少是抬头的姿态，因此便错过了冯异眼中的笑意。
　　他身前的冯异看到杜默露出来的后颈，舟一那句话蓦地在他耳边炸响。
　　“你试过吗？”
　　他当然没试过。
　　这个Beta那么瘦小、那么脆弱。
　　冯异压抑地吐了口气，想抚摸Beta脸颊的手在半途拐了个弯，落到肩膀上，“尽快给我答复。”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Beta纳入自己的保护圈，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舟一的话令他不安，杜默周围潜在的危险太多。
　　杜默胆子那么小……
　　杜默穿得少，只在寒风中站一会儿便冻得受不了。
　　冯异低声说：“上楼吧。”
　　“嗯……你也早点回去……？”杜默尾音略微上扬，他有点迟疑，拿不准是不是该这样说，因为冯异过会儿可能还有事吧……
　　再说冯异突然冒出来送自己回家，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舟一交待的。
　　冯异：“嗯。”
　　看杜默身影消失在楼宇门中，他闭了闭眼，只穿一件衬衫的他仿佛不怕冷，任由冷风肆意吹拂。


第26章
　　天气愈发地冷，楼下积雪越来越厚，在杜默多次以有项目暂时不能走为由拒绝冯异后，冯异便很少提起让杜默去他身边工作的事儿，不过冯异经常去东森接杜默下班。
　　东森大楼底下的车库里最不缺的就是豪车，因此冯异进出并未遭到广泛关注。同时杜默也有意识地隐藏冯异来接他这件事，宁愿加班，也要等人少时再走。
　　其实一开始杜默对冯异送他回家这事儿也是拒绝的——他怕影响剧情。后来，鉴于天气实在太冷，穿多厚的大衣都挡不住那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在一个暴风雪刮了一整天也不见停歇迹象的工作日晚上，杜默没禁住诱惑，答应了。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大不了就头疼，最多疼一路。自己搭乘公共交通回家只会更惨，哆哆嗦嗦冻一路，浑身冰凉得大半宿才能缓回来。
　　如此便也能理解为啥过去的东城只有Alpha——这种要命的鬼天气，只有Alpha会喜欢。他们不仅不难受，反而觉得这温度正好。
　　每次见到冯异只穿一件单层风衣行走在风雪中，杜默就会犯他那忍不住替别人担心的毛病——他控制不住地替冯异感觉冷。
　　有回跟冯异去天源吃饭时碰到了池静，之后池静对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约杜默和明硕共进午餐不说，还经常帮杜默怼韦恒。
　　怼韦恒这事儿一度成为池静坚持天天上班按时打卡的动力源泉。
　　杜默以为是池静背后的“哥哥”告诉了池静冯异的身份，所以池静才客客气气地对待杜默。
　　时间一长，杜默细品，觉得池静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好姐妹”。
　　因为池静不时地会给他分享一些奇怪的“科普文章”。凭借杜默多年以来对Beta的了解，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不需要了解、也没机会用池静发的那些东西。
　　然而池静还是锲而不舍地给杜默发，并执着地认为杜默早晚有天用得上这些，到时候在去感谢他也不迟。
　　同时还叮嘱杜默，可以早点适应一下，以免以后遭罪，搞得杜默再也不敢直视池静。
　　他感觉他和池静的角色反了。
　　根据原著，应该是他照顾池静……吧。
　　原著的杜默代冯异给池静送过许多东西，最珍贵的当属一份长期持有直到去世的基金，产生的收益足够池静不工作快活过一生。
　　但现在……
　　看着池静发来的那些奇奇怪怪配图诡异的文章，杜默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无事发生，少去天源，别再跟池静和他“哥哥”碰上。
　　这天杜默到的比平时早，赵主任交代有个新接触到的大客户想咨询私募投资业务，韦恒主要跟一星的业务，这个大客户便落到杜默头上了。
　　杜默到公司就开始整理大客户发来的投资需求以及资产信息。一通看下来，才大致明白，这位大客户家里原先是搞地产投资的，因为保守派和激进派近两年掐得太厉害，房子盖了也卖不出去，干脆就收拢一部分资金到手里。
　　而身为东城实力最强的投行，东森自然是大客户的首选，先来投点儿试试。
　　但大客户要求也高，既要灵活取用，还要高收益。杜默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下一秒看清大客户的预购金额，杜默把所有的槽都咽回肚子里了。
　　五千万天盛币。
　　什么概念？
　　杜默在东森工作两年多，算上在前台营业部门搞销售的半年、后来跟赵主任混酒局的一年半，以他名义卖出去的基金还不到两千万。
　　杜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份预案，心说赵主任是不是看走眼了，这么大一单客户居然就给自己了？
　　这金额在赵主任手里肯定不算什么，关键这大客户他指定有后续啊！
　　先投点儿试试就五千万了，那后面……
　　而当杜默接到客户，得知客户全名的时候，杜默心里的槽，又汹涌澎湃止不住地吐了出来。
　　宋菖隽。
　　冯异小情人啊。
　　难怪这么有钱，财大气粗五千万说买就买——原来是宋家。
　　宋家靠帮激进派倒腾军需用品起家，近两年激进派攒了些底子，用不上宋家了。宋家又怕被两党一致打压，这才逐渐转型，其实也是为了把那些年赚得的黑产洗成白产。
　　许是黑心钱赚得太多，这一代宋家只有宋菖隽一个孩子，还是个Omega。
　　宋家怕得不行，再怎么有钱的Omega，他也是Omega，到发情期除了能给标记的Alpha，别的一概不认。
　　原著宋家就是这么倒的。
　　被冯海王一段情后不幸落入贼手，诺大家产被一个啥也不是的Alpha给哄了去。还是杜默不忍心，暗中在交易上动了点手脚，这才给宋菖隽留下些资产。
　　看着宋菖隽的资料，杜默陷入沉思，主要觉得自己没本事不留痕迹地帮宋菖隽留财产。
　　宋菖隽巴掌大的小脸埋在毛茸茸的帽子和围脖间，看着便惹人怜爱。待他摘掉帽子，将整张脸都露出来，高挺的鼻梁和偏细长的眉眼又给这眼前这位Omega添了份英气。
　　原著宋菖隽是为冯异来的东城，这俩人在贝河沙滩“一见钟情”。然而冯海王一见钟情共度美妙的一晚后就不打算有然后了，宋菖隽却迷恋上了冯海王的信息素，宁愿忍受严寒也要追到东城。
　　捋顺剧情，杜默心里有数了。
　　领宋菖隽进会议室，空调开到最高温，开始给宋菖隽介绍种种值得投资的项目。
　　他对宋菖隽耐心，宋菖隽却对杜默爱答不理。所幸合同签得痛快，当然，这跟杜默帮宋菖隽申请到最优待遇不无关系。
　　“你是东城大学毕业的？”签完字，宋菖隽问杜默，看杜默点了下头，宋菖隽下巴一扬，轻笑一声，“听说过冯异吗？”
　　一猜宋菖隽就得问这个，杜默答：“听说过，那么强大的Alpha，东城大学里都知道他。”
　　宋菖隽：“他有过几个Omega？”
　　杜默：“……”
　　妈呀这个Omega好直白！
　　顿了一下，他答：“好像……没几个吧……”
　　要他数原著冯海王有几个Omega，他能一口气说十个名字，不带重样的。
　　可现在这个冯异……
　　好像真的没几个诶。
　　宋菖隽神情不耐，“含含糊糊的心虚什么？到底几个？”
　　杜默是乙方，好脾气地解释：“我是Beta，不了解Alpha的生活。”
　　“行吧。”宋菖隽又问，“听说过冯异跟哪个Beta走得比较近吗？”
　　杜默：“……”
　　emmm……这个问题嘛，他怎么觉得……宋菖隽说的这个人……大概也许可能……是自己……呢……
　　除了自己之外，冯异应该不认识其他Beta吧……
　　半晌，杜默艰难地说：“不知道……”
　　宋菖隽瞥一眼杜默，“他离开军区，不是因为一个Beta？”
　　杜默：“……”
　　这问题没法答啊。
　　说实话不等于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