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聚不聚餐,他都无所谓,反正在出国前能跟秦宁说说话,再见一面,已经非常开心。
他一提出这事,秦宁反而拒绝了。
对秦宁而言,见沈见溪的老师,并不止是见一个长辈,而是见科研方面的顶尖大佬,他想从中获取关于这个世界的科研水平。
至少,他得确定,双秦能否在他需要的时间里,研究出成果。
这些话,自然不能跟沈见溪说。
况且说好的事,再反悔,很不礼貌,对方是沈见溪的长辈,他与沈见溪投缘,必然也要尊重对方的老师。
秦宁说:“我这几天,身体恢复许多,如果你老师有空闲时间,我们可以就近聚餐,先前你有选好的酒店么?”
沈见溪挠了挠头,说:“选好了,就在医院附近。”
秦宁看他一眼,没说话。
沈见溪被他那双纯澈的眼眸一瞧,心脏砰砰直跳,什么实话都往外蹦。
“不是特意改的,宁哥你放心。”
秦宁舒心一笑,“那就好。”
转而又见沈见溪望着他不转眼。
秦宁:“?”
沈见溪恍然反应过来,脸颊蹭地通红,不好意思的抓了把头发。
他欲言又止,“宁哥……”
秦宁看他,“什么事?”
沈见溪扭捏了几下,说:“我能不能……能不能叫你宁宁?”
秦宁:“???”
沈见溪脸更红几分,不太敢看秦宁,嘴上嘀咕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名字好听。”
秦宁:“……”
正撩开隔帘的汪海:“……”
汪海暗中瞄了眼沈见溪,心说,季少情敌也太多了,好惨好惨。
秦宁态度不置可否,沈见溪也不好意思直接叫他小名,就这么望着他,目光灼灼,一眼不错。
诡异的十来秒沉默。
秦宁说:“你什么时候出国?”
沈见溪心头“哦嚯”一声,有点失落,似乎知道对方为什么转移话题。
他焉嗒嗒的回答:“再过两三天。”
“去多久?”
“最少一周。”
如果留在当地治病,压制那个人出来,或许不止一周。
想到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秦宁,焉嗒嗒的沈见溪更焉嗒嗒了。
秦宁见他埋着头,很懊丧似的,难免不忍心。
他伸出手,正要落在沈见溪头顶,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安抚几下,却在临近时,倏然顿住。
修长漂亮的手慢慢收拢,撤回去。
秦宁依旧保持着两人平时来往的度,没有作出更亲昵的举动。
他能看出来,沈见溪似乎对他有朦胧的好感,不至于多喜欢,但有不可控地苗头在。
秦宁回应不了他,自然也不会给他期待。
“一路顺风。”
秦宁说。
沈见溪察觉秦宁想揉他脑袋,但最终没有落下,而是慢慢收了回去。
他眸中微黯,心也渐渐沉下去。
这是秦宁给他的答案。
一个他不喜欢的答案。
很快,他重新仰起头,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假装一切没有发生。
“宁哥,今天一起吃晚餐吧,我约我老师出来。”
“算是为我践行,回来时,我会给你带小礼物,保证你喜欢。”
秦宁笑了笑,“嗯,谢谢。”
沈见溪又跟秦宁聊了会儿天,乐呵呵的离开了。
然而关上病房门后,他挺直的腰背瞬间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
他明白的。
秦宁这是无声的拒绝。
天色阴沉,大雪纷飞。
停在医院门口的宾利车顶落满白雪。
司机等得打瞌睡,现在正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刘助理正在处理工作的事,他敲击最后一个符号,抬眸透过内视镜看了眼自家季总。
季总已经保持看窗外的动作半小时了。
他在看什么?
刘助理转头去看,然而除了雪还是雪。
倏然,他目光一顿。
沈先生出来了。
刘助理立刻去观察自家季总的神态,他眼神一变,也发现了。
再回头,沈见溪慢慢从人行道往旁边走,正好路过他们车边。
沈见溪背着包,神色跟在秦宁面前截然相反,沉着脸,面目绷得很紧,像在生气,又像在难过。
仔细看,他眼睛似乎还有点红。
很明显是在强装镇定,而且装的相当不好。
刘助理心说,沈先生这是怎么了?一副失恋表情。
“呵。”
车厢中有人突兀地笑了声。
刘助理看季应闲,不明白他笑什么,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问:“季总,我们现在要去接秦先生么?”
季应闲从沈见溪那方收回视线,倚着后排靠垫,说:“晚点再过来。”
刘助理“嗯”地点点头,把司机弄醒,报了行程。
司机醒神后,发动引擎,朝着季氏疾驰而去。
而在医院的秦宁正翻看着一本医学杂志。
汪海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秦宁见他一副“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纠结表情,端着水,小心抿了抿。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汪海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说:“秦先生,那个小沈先生出去时,好些有点难过。”
秦宁:“嗯,我知道。”
“那为什么……”
他欲言又止。
秦宁听出他弦外之音,为什么还说那些伤人的话。
“有时候,谎言比真话更伤人。”
秦宁低头凝视杯中透明的温水,“我回应不了,就不能给他希冀,会耽误他。”
汪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秦先生说的好深奥。
秦宁没注意汪海在想什么,他在医院等到下午,临近五点,沈见溪跟他约好见面时间。
看着时间准备,秦宁换衣出门,临走时,他跟汪海交代了行踪,以免对方担心。
汪海也确实想跟着去,秦宁犹豫了片刻,拒绝他的陪同。
酒店距离医院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秦宁到酒店预约的雅间时,沈见溪与一名老人已经坐在里面。
老人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但精神矍铄,目光锐利,秦宁一进门,他便笑着将秦宁打量一番。
秦宁回之一笑。
沈见溪介绍了对方的身份,又向对方介绍了秦宁的身份。
沈见溪特意询问秦宁的爱好,张罗着点了几人喜欢的菜。
点菜时,黄老看了眼挨着秦宁坐的沈见溪,见沈见溪对秦宁相当上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学生,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秦宁正好瞧见,略尴尬的抿了一抹笑容。
沈见溪没注意两人的互动,满心帮秦宁点菜,服务员抱着点菜本离开,他整个人都乐呵呵的。
黄老哭笑不得,这傻小子。
上菜期间有很多的空闲时间,黄老本着为学生多争取争取的心思,跟秦宁聊着双秦近期的研究项目。
黄老听到秦宁提及“异种生物瓣膜材料研究项目”时,表情异常震惊,倒不至于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但属实惊讶了一把。
他说:“这实验项目是谁设想出来的?”
如今的生物瓣膜材料在科研方面,资料短缺,文献极少,均是全球各个医学人才累积起来的知识,敢于设想的不在少数,他也曾是其中之一。
可双秦这公司,非但在全国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企业,在滨城都叫上名字,排在后排去了,如此规模的公司,却在研究全世界都未能研究出来的东西。
说他不惊讶,这怎么可能。
但黄老想来赏识年轻有为的人,对大胆设想的人,更是赞许有加,他对沈见溪的喜爱,自然也是沈见溪这人思维发散,不受传统约束,是个不可多得的科研天才。
秦宁见黄老惊愕,也不诧异,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选择走这条路自救,他有心理准备,无论是众人反驳也好,违心支持也好,他都能承受。
秦宁说:“是我老师,我不会是起草他的方案。”
黄老惊讶了小一会儿,说:“真是……”
秦宁安静等着他后话。
黄老隔着沈见溪拉住秦宁胳膊,语重心长的说:“真是不可多得,孩子,你是哪所医科大学毕业,有兴趣来我们实验室么?”
秦宁:“???”
黄老让沈见溪往后靠,他凑近些,“我们实验室缺的就是你这样勇于设想的年轻人,注入新鲜的血液,实验室才能更好的发展下去。”
沈见溪悄悄把黄老推过去些,说:“老师,注意注意。”
黄老恍然醒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沈见溪说:“我老师很喜欢挖人来我们实验室。”
秦宁:“……”
看出来了。
不多时,雅间被敲响,服务员陆续上菜。
季应闲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整齐病床,回头看汪海。
“人哪?”
汪海如实说:“秦先生去隔壁xx酒店了。”
“去做什么?”
“和小沈先生吃饭。”
这个“饭”字刚从汪海嘴里蹦出,房间中的季某某已健步如飞离开。
汪海:“……”
刘助理看了看整洁的病房,说:“收拾收拾,今夜秦先生去季家。”
汪海没动,说:“秦先生知道么?”
刘助理点头,“季老先生跟秦先生说过此事,他也同意今夜过去。”
闻言,汪海这才开始慢慢收拾。
沈见溪点的菜不会很多,黄老是个极其讨厌浪费粮食的人,沈见溪对菜的把握很得当,一桌菜恰好吃完。
秦宁胃口小,饮食一贯清淡,吃的不多。
大多数是沈见溪在吃,他个子高,平时爱运动,打篮球跑步什么的都有,消耗大。
下午情绪低落,他打了一下午篮球,体能消耗多,需要补充能量,吃东西也相对多。
他正吃着红烧狮子头,见秦宁落筷,似乎不打算再吃。
沈见溪说:“宁宁……宁哥,你再吃些吧,你吃的好少。”
秦宁摇头,“不用了,我吃好了。”
沈见溪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服务员的敲门声。
很快,她端着餐盘进来,在秦宁面前慢慢放下盛了半碗小米粥,以及几碟清淡的开胃小菜。
沈见溪不明所以,“我们没点这个。”
服务员笑着看了眼秦宁,说:“是特意赠送的。”
秦宁:“……”
从服务员的略带深意的笑容中,可以看出,这必定不是赠送的。
看看这吃了多次的开胃小菜,多么标配,不想知道是谁送的都难。
秦宁对满桌菜兴趣都不是很大,素菜吃的最多,但没有主食,他通常半夜会饿。
这一点,汪海很清楚。
但点这个粥的人,不是汪海,而是另一个人。
既然知道是谁送的,秦宁也欣然接受,慢慢吃了些,以免浪费。
沈见溪仍旧在纠结他没有点这个菜。
黄老久经社会,自然也看出来这些东西是有人专程送给秦宁的。
他转头看了眼自家学生,心中更是叹了口气,傻孩子,情敌都上门了,你还没反应过来。
秦宁慢慢吃完,随后三人一起出去。
沈见溪去前台买单,不多时又跑回来,说:“宁哥,你什么时候偷偷去结账了。”
秦宁摇头,“不是我。”
沈见溪不信。
秦宁知道是谁做的,他说:“稍后我再跟你说,你先回家吧。”
沈见溪说:“我送你回去,这里过去有段距离,你一个人不安全。”
秦宁浅浅一笑,“没关系,我不是一个人。”
沈见溪:“……”
他一颗少男心又被狠扎一箭。
最终沈见溪怕秦宁再说出扎心的话,落荒而逃。
他走时,开的是自己的汽车。
秦宁心想,他这次倒没那么张扬,去骑机车,不过那夜沈见溪确实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古怪,就好像……
好像换了个人。
秦宁摇头,将这莫须有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在酒店入口的花坛边站了片刻,抬头望向天空,黑沉沉的天簌簌落着雪。
最近是圣诞节,街道满是圣诞的气息,戴着红帽子的雪人,挂满装饰品的圣诞树,人造雪花的场景,盈盈发光的彩灯。
节日气氛很到位。
秦宁默然看了一会儿,说:“你要站多久?”
无人回答。
半分钟过去,一道人影从石柱后面站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
秦宁身边并肩站来一道高挑身影,深灰大衣衬得他愈发俊朗。
“谢谢。”
秦宁说。
季应闲“哼”了声,说:“我可不是来在这儿陪你。”
秦宁笑了,“我是谢谢你送来的粥,以及买单的事。”
季应闲哑言半晌,完全不知自己从哪处露馅儿了,他故作镇定的咳了声。
“顺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秦宁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季总:“……”
季总不高兴,“我乐意给,谁要你还。”
秦宁:“……”
季应闲怕他再提给钱的事,开口转移话题,“走了,再晚回去,老头子又该念叨不停。”
秦宁垂头看了看自己脚尖,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