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
秦宁抽回手,轻轻揉着被捏疼的腕骨。
他问:“什么事?”
季应闲没说话,反而倒了冰柠檬水,连喝三杯。
杯中冰球哐啷响着,在安静的室内尤为突兀。
秦宁见他不答,转身准备开门。砰地闷响,越过他头顶的手臂压在门板上。
季应闲沉声说:“不准走。”
他饮过冰水,鼻息仿佛也透出刺骨的寒意,铺在秦宁颈侧时,令他微微战栗。
秦宁慢慢转过头,微仰着下颚,语气平静。
“季应闲,你到底想做什么?”
季应闲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看到温辞俯身去亲秦宁的瞬间,他整个人都要疯了。
温辞他怎么敢!
季应闲胸膛起伏,强压下内心那股暴戾嗜血的冲动。
他压直薄削的唇角,平复呼吸。
“他刚才靠那么近做什么?”
季应闲问。
秦宁心知他在吃醋,以免给男主与官配造成感情危机,他如实回答。
“帮他擦脸。”
“帮他擦脸!”
季应闲音量拔高,整个人横眉竖目,“手又没断,他要脸么!”
秦宁:“……”
季应闲强忍火气,抛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他?”
季应闲心底恶狠狠的想,敢喜欢,就让他这辈子都回不了国。
秦宁:“?”
秦宁点头,想说这是朋友间的欣赏,不是恋人的那种感情。
“你居然点头。”
季应闲神情愕然,难以置信。
这短短几秒,他表情又是一变,“你居然敢点头!”
秦宁说:“你冷静一下,我跟他——”
“冷静个屁,你居然喜欢温辞那个冰块脸娘娘腔!”
季总要气炸了。
秦宁:“……”
季应闲怒极反笑。
他探手擦过秦宁腰际,“哒”地将锁落扣,另只手臂撑在秦宁肩头,完全将他困在双臂间。
季应闲冷声问:“那我算什么?”
秦宁:“?”
秦宁迟疑着说:“前未婚夫?”
“我们婚约是爷爷们的约定,按照法律,其实它一开始就是无效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也不是未婚夫夫,而是熟悉的陌生人。”
季应闲:“……”
季总胸口中了无数箭,血窟窿哗啦啦的淌血。
他瞪着秦宁,“你!”
季应闲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
秦宁说:“刚才回答的喜欢,意思是,我和温辞是朋友间的欣赏,没有恋人那层的爱意。”
峰回路转。
喉头呕出一口老血的季总抿了下唇,活过来了,却听秦宁下一句。
“季应闲,你放心,我不会介入你和温辞的,退婚,我是真心的。”
后半句心凉透了。
前半句让季应闲怔愣一晌。
他皱眉,“什么不会介入我和温辞,你在说什么?”
季应闲古怪的看着秦宁,一脸“你在说什么鬼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
秦宁说:“我明白的,你喜欢他。”
季应闲:“???”
季总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谁喜欢他了!”
秦宁跟他接触这么久,自然清楚他是个傲娇,口是心非。
他懂他懂。
季应闲看他一脸“我懂你”,活活气笑了。
“你从哪里看出老子喜欢他,老子喜欢的是——”
突然卡住。
季应闲没有说下去,眼神凝视着秦宁。
秦宁仰着头看他,纯澈透亮的黑眸隐隐点缀着星光,双眸带着一丝茫然,在疑惑他怎么不说了。
季应闲怔然说:“我喜欢的是……”
是什么,他迟迟没有说下去。
季应闲也不知道自己要说谁,但笃定绝不是温辞。
秦宁喊了声“季应闲”。
季应闲低着头,回视秦宁。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滋生,从深黑潮湿的泥土中,冒出一点鲜绿的嫩芽。
“我……”
咚咚咚——
房门被大力敲响。
紧接着,季老爷子苍老醇厚的声音传来。
“季应闲,给老子滚出来!”
秦宁跟汪海下楼。
汪海围着他看了圈,问:“秦先生,季少没把你怎么样吧?”
秦宁摇头,就是问了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秦宁走之前见温辞险些摔倒,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让汪海回病房后,他前去隔壁204号病房。
护工已经回来,正在整理屋内留下的一片狼藉。
秦宁脸颊微红,这是他造成的。
护工是个四五十岁的阿姨,她见过秦宁,问:“秦先生,你找温先生么?”
秦宁点头。
护工阿姨说:“温先生刚才被他哥哥派人接走了。”
他哥哥?
秦宁沉思了一瞬,说了声“谢谢”,就回了自己病房。
而楼上。
季老爷子杵着拐杖坐在沙发边,脸色不虞的看着自家孙子。
“你怎么回事?”
季应闲倚着橱柜台面,手里端着玻璃杯,正往里加冰球。
他闻言,说:“我又没欺负他,你来做什么?”
“你这叫没欺负?”
季老爷子气得想跳起来,拿拐杖揍这气死人的孙儿。
“你是眼睛近视了,小宁手腕那圈红印子你看不见?幸好我今天正好准备过来,否则他那手是不是要被你掐断?”
“哪有那么夸张,谁说我要掐断他的手。”
季应闲转身回到客厅,给季老爷子递去一杯热水。
季老爷子哪有心情喝,看也不看一眼。
“你就这么讨厌小宁那孩子?”
季应闲顿住喝水的手,“谁说我讨厌他。”
季老爷子懒得跟他争辩,说:“反正你的手也好了,明天就出院回家,别打扰小宁修养。”
又想到什么,他补充道:“先前我们那个约定也不用作数,你不必每周抽两天来陪小宁,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会找到合适的对象。”
季应闲立即反驳,“不行!”
他不在,沈见溪、贺凌寒、陆修、温辞,还有淮山那个愣头小子,都能往秦宁病房里扑。
秦宁这家伙,真会招人。
季应闲越想越气。
他说:“我手还得做理疗,根本没——”
“我问过小刘,你的手在半个月前就能出院了,怎么,医院很舒服么,住到不愿走?”
季老爷子笑眯眯的看他,锐利眼神好似能一眼洞穿他的心思。
这不是一个慈爱的笑容。
季应闲:“……”
季老爷子看他一眼,杵着拐杖慢悠悠起身。
“解除婚约是你自己要求的,你别现在告诉我,你后悔了。”
后悔?
季应闲在心头默念这两个字。
他后悔么?
想了想,他没想出来。
季老爷子说:“你不能后悔,否则……”
他摇了下头,没说后话。
否则后面是什么话,双方都清楚。
季老爷子还得去楼下看秦宁,说完就离开了。
季应闲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慢慢喝完冰柠檬水。
远在公司的刘助理接到季总电话时,非常蒙圈。
他看了眼挂钟时间,正好是下班点,拎上包离开,前往目的地。
等他到酒吧时,自家老板已经喝了好几杯酒,卡座边站了一排人,全都战战兢兢盯着他。
刘助理擦了擦额角的汗,快步走向卡座。
季总没有嗜酒习惯,平日里喝酒次数少,他也没想过他会在这个时间点,跑到酒吧喝酒。
刘助理过去时,季应闲正晃荡着酒杯。
季应闲抬眸看他,“喝一杯?”
刘助理拒绝,“不了,回去老婆不让进门。”
季应闲嘀咕声“出息”,就顾自喝着酒。
刘助理很熟悉自家老板,自然知道他不是专程找自己喝酒,他过来,不是开车,就是问事。
他安静如鸡地坐着。
不多时,季应闲突然放下酒杯,玻璃杯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家清吧,人不多,也安静。
刘助理听到声音,抬起头,知道要开始了。
季应闲问:“你怎么确定你喜欢你老婆的?”
刘助理:“???”
这还需要确定?
他瞅了眼自家老板,很清醒,不像喝醉了。
季应闲单手搭在卡座扶手,慢慢地敲击着,一下一下,仿佛在耐心等着刘助理的回答。
刘助理扶了下眼镜,说:“看见她时,不由自主的高兴,看不见时,又挠心挠肺。”
季应闲暗自排除,嗯,他好像没有这个症状。
刘助理又说了一通,季应闲排除了个遍,心底哼了声,他就说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秦宁。
刘助理看他神色,问:“季总,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季总宛如被踩尾巴的猫,怒目道:“胡说八道。”
刘助理果断闭嘴。
又沉默了大概五六分钟。
季应闲喊了声“刘勋”。
刘助理看他。
季总被他看得表情不自然,慢慢偏开头。
“那要是看见一个人会心跳加快哪?”
第53章
酒店豪华包间。
容纳十多人的大型餐桌, 落座着滨城商圈的各大人物。
李小舅面带红光,眼冒精光,看向众人的目光不像看人, 像在看一个个行走的人民币。
李展坐在李小舅身旁,捏着u盘, 眼睛紧盯席间觥筹交错的众人, 父子俩贪婪目光, 如出一辙。
上座的青年冷眼旁观,不悦地皱了下眉。
他抬手示意保镖过来听吩咐。
保镖看到他的指令,上前一步,俯身把耳朵凑近。
“那俩是什么人?”
李威瞅了眼,摇头, “不知道, 似乎是主办方派来安排投资方住行的负责人。”
贺凌寒摆了下手,李威重新站回原位。
他睇了眼那方的两人,那两人有所察觉, 冲他讨好一笑。
贺凌寒脸色骤然一凛, 相当不愉。
李展:“……”
李小舅:“……”
两人笑脸一僵, 全然不知哪里惹到那位贺氏集团的执行长, 心中忐忑, 唯恐今夜计划有变。
李展暗中低嗤, 还不是仗着有个好爹,离了贺家, 他算个屁。
他这边酸得不行。
李小舅那边忙活着给人敬酒, 也就临座的几人愿意搭理, 再往上, 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他也咬牙敬酒, 心底气得骂娘。
在座各位商界打滚多年,谁不是人精,哪能不知道这对父子想什么,不就是妄想攀高枝,让他们指缝漏点东西去捡。
餐桌上各怀心思。
贺凌寒对那两人在场不太高兴,全程板着脸,多次有人试图靠近,沟通合作,被他冷脸吓退。
餐至中途,李小舅谄笑靠近旁边那位公司老总。
这位总经理任职的公司,是家医学科技公司,跟双秦公司主营项目十分相似。
李小舅趁着跟陈总敬酒,把话放到明面上。
“陈总,不知贵公司目前对新型的医学科研项目,有没有兴趣。”
陈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直有心上升,但实力不允许,卡在总经理一职多年,眼睁睁看旁人一路晋升,酸得眼都红了。
他一听有特别的项目,难免多注意几分。
半杯白酒下肚,陈总倚着座椅,看了眼李小舅。
“什么新型的医学科研项目?”
李小舅忙给李展使了个眼色,李展心领神会,拿着打印好的资料送过来。
陈总随手翻阅,目光漫不经心地扫着内容。
他在这行摸滚打爬二十多年,也对医学材料有一定了解,粗略看过,无甚兴趣。
“你这东西通篇扯淡,这玩意儿能研究得出来,早不有人试验了,你认为异种生物瓣膜材料,那么好尝试的?”
李小舅莫名被骂,憋屈的连连称是,却也把资料往回拿。
陈总捏着没给,李小舅看他。
陈总打了个酒嗝,“我再看两眼。”
李小舅这人心思也多,借着敬酒赶紧拿回,免得被人惦记上,东西没卖出去,反倒被人家给记住。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全场一一看过,最终定格在主座的贺凌寒。
这项目想卖高价,又要整双秦,怕是只能跟最顶尖的人物合作,他既能拿到钱,届时研究出成果,两家申请专利,又正好狗咬狗。
双秦自然斗不过贺氏。
一举两得。
李小舅眼珠子转动,心中有了取舍。
接下来,他全程都安静的吃东西,时不时敬酒,一套溜须拍马下来,晚餐也近尾声。
各公司的领导人物,也陆续离去。
贺凌寒这人脾性古怪,不和人同行,直至所有人都走了,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正要出门,身后追来两个人。
“贺先生!”
贺凌寒闻声转头。
李威横手拦住追来的两人,他五官冷硬,长相偏凶,被他一看,李家父子也不敢强闯,齐齐站定。
贺凌寒冷眼注视两人,没说话。
李威问:“你们有什么事?”
李小舅急匆匆的说:“贺先生,我想跟您谈谈合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