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路立刻低头,心虚地将手中的红薯转了转,叶濯林视线下移,注意到了小路路手上还完好无损的红薯。
“怎么不吃?不会剥?”叶濯林走上前,蹲了下去。
小路路没说话,他也确实不会吃这些东西。
叶濯林叹了口气:“娇贵啊,你寻我这几年也忒养尊处优了。”
他虽嘴上嫌弃,但还是拿过红薯,放到膝上,单手帮小路路将红薯剥开了,仔细吹了吹:“应该不烫了,吃吧。”
小路路小心翼翼将红薯接过,试探性地吃了一口,然后朝着叶濯林眨巴眼。
挺香的,以前没吃过。
叶濯林神色嫌弃:“是不是特别一般?我和你说了,我烤的最好吃,你等会啊,我亲手给你烤一个。”
于是小路路后来被叶濯林硬塞了三个红薯,吃到打嗝。
“谁烤的好吃?”叶濯林的眼神充满期待。
小路路嘴里塞满了红薯,含糊不清但毫不犹豫道:“你烤的好吃,特别好吃。”
“这就对了嘛,还要不要?”
“不要了不要了。”小路路指指自己鼓鼓囊囊的嘴,“吃不下。”
一旁已经吃饱的士兵们愣是看馋了。
“将军,你看……”
“不给你烤,走开!”
“……”
时光荏苒,战争留下的痕迹被大雨冲刷干净,仿佛这里从没发生过厮杀,城破后攻势暂缓,叶濯林得以喘息,平常就是怼下属,怼皇帝,顺便带娃。
转眼就是两年有余。
叶濯林还差数月及弱冠,小路路刚十七岁没多久。
估计是这两三年被叶濯林喂太饱了,小路路明显窜高不少,个头已经赶上了成年男子。不过叶濯林也挺猛,比普通男子要高近半个头,小路路堪堪到了他眉间。
最近很热闹,因为几天后便是皇帝赵封的寿辰,加上最近战事平缓,偶尔几战也是全胜,赵封终于撒欢儿似的布了宴席,邀叶濯林等众将回京祝寿。
叶濯林虽然偶尔也混朝廷,但平常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军营里,感觉整个人都要压抑了,难得碰着这一回宴席,自然是接受了邀请,顺便带上了小路路。
两人赶过来,骑马骑了好几天,总算到了皇城脚下,此时正在街上晃荡,因为还要备寿礼。
少年人一天一个变化,这两年叶濯林长的挺快,不仅个头,气质也成熟了不少,整个人看着更沉稳了些。小路路也逐渐褪去青涩,伴在叶濯林身旁,不再像少爷和书童,有些像江湖大哥和他的小弟护卫。
这两人都生得俊俏,小路路或许还有些嫩,但叶濯林在街上这么一晃,简直一活的手帕收割机,还都还不过来,有的人手帕扔过了,眼见要被还回来,情急之下还扔出了菜叶。
“我草。”叶濯林生生被扔出了暴脾气,拽着小路路直接跑路,躲到了拐角,气喘吁吁道,“这都什么东西,几年没呼吸京城的空气,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彪?”
小路路帮他清掉了卡在头发里的菜叶:“我早说了 ,你太好看了,我要是个姑娘,我一定比她们还热情。”
话音刚落就觉得有点不对。
小路路一顿,叶濯林脸上仿佛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我去那边买个面具给你吧?”小路路试探道。
“嗯好,哎,给你自己也买个。”叶濯林叉腰道,“麻烦你也正视一下你自己的脸,你真以为所有手帕菜叶都是砸我的吗?”
“我也有吗?”小路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那是不是说明,我和叶哥哥差不了多少?”
“……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不奇怪啊……和叶哥哥不相上下的话,我就有资格陪在叶哥哥身边了。”
“……”
为什么这话听着这么怪?
不过叶濯林一时想不出怪在哪里,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应该给赵封送什么。金银财宝,他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风情美女……他更没有,那就……名字名画?
可他哪来名画?自己画么?
正巧小路路买面具回来了,叶濯林顺口道:“你说,我自己写一副字然后送给皇帝,成不成?”
小路路没懂:“啊?”
“哎,就是我随便写一副字,然后自吹自擂,反正王八卖瓜,自卖自夸,也没人知道这瓜到底好不好。”
小路路忍不住纠正:“那是王婆卖瓜。”
“管他王八还是王婆。”叶濯林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去去去,买笔墨去。”
半柱香后,叶濯林找了个地,在软垫上摊开纸,装模作样用镇纸一压,随便磨点墨,沾沾,嗖嗖两下,写完了。
小路路看了好半天才辨认出四个字:“身体……健康?”
“嗯,好看吗?”叶濯林笑问。
小路路:“……”
他只觉得,这字……可以辟邪。
最终,小路路拐弯抹角道:“我可以试试吗?”
叶濯林没多想,换了张纸,将毛笔给了小路路。
小路路深吸一口气,缓缓写了四个大字。
国泰民安。
行笔稳重,笔锋流畅,字形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比行书更潇洒些,又比草书多了丝中规中矩。不算特别好看,但能瞧出是练过的,王八卖瓜一番,够唬人。
“你练过书法?”叶濯林奇道。
小路路谦虚道:“练过一段时间。”
“回头教我一点。”叶濯林神色坚定拍了拍小路路的肩,“那群二呆成天嘲我字丑,我早受够了,能不能翻身就看你的了。”
小路路点点头。
“好吧,你写的好看,就用你的了。”叶濯林打个哈欠,顺手收了字,自然而然牵过小路路的手,“走吧,回去我一定给你开个庆功宴,哈哈。”
第60章 好夫君要从小养起(6)
两人戴上面具,一路畅通无阻,叶濯林随手买了礼盒,将小路路写的字装进去封起来。他不喜欢带侍从,所以这次也没带,干脆将剑丢给了小路路,自己右手拿东西,左手牵人。
又步行了一阵子,两人到达了皇宫。
然后被拦住了。
“什么人?报上名来!”一个脸上有疤的门卫吼道。
小路路没经历过这架势,吓了一跳,本能想护住叶濯林,叶濯林却对他低声道:“别怕,这群人没什么排面。”
继而,叶濯林转身,朝门卫们一笑,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我啊,应该不用报名吧?”
然后小路路就看见面前拿刀的,使剑的,玩镖的,一群看起来凶神恶煞仿佛下一刻就要打架的人全部低下了头。
“恭迎锋止将军回宫!”
只有门前护卫的几个人喊,却就是让人觉得声势浩大。
那一刻,小路路再次清晰认识到了自己和叶濯林的差距。
十七岁时的差距。
小路路暗自握紧了拳,一言不发跟在叶濯林身后,其实他这两年协助叶濯林打了蛮多胜仗,也同军营里的人混熟了,加上和叶濯林的关系,小路路的地位已经不算低,搁蒙古的话将将得算个千夫长。
可还是和将军统帅差的太远。
差太远会不会配不上?
由于想的出神,小路路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个没踩稳,直接往前一滑,扑到了叶濯林背上。
小路路已经不是葱高的小少年了,身形也就是比普通男子瘦了点,叶濯林被扑得“卧槽”了一声,差点栽倒,忍住想骂骂咧咧的心回过身将小路路拎起来:“你啥情况啊,看皇宫看傻了?”
这种情况下,鬼才会说“我想你然后想得差点被跘了个跟头”,小路路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但少年人情窦初开,难免含羞,本能回避这种话题:“嗯……皇宫很好看,我第一次来。”
刚认识那会,小路路显得不善交际,跟他说话磕磕巴巴像个羞涩的小媳妇,后来混熟后交流便好多了,并且随着年纪增长,小路路的羞涩逐渐变成了温顺,加上读过书,文绉绉的,又是那种偏儒气的长相,声音也清,举止言谈间,有了点“温润如玉”的端倪。
不过叶濯林本人不大喜欢这种性格,他觉得这种性格容易遭欺负,而且说话之乎者也的,太做作。
所以他的个人观点是:“可以有君子如玉的外表,但不一定非要一颗柔顺的心”。
如今看来,小路路的外表已经是铁定的君子相了,至于性格,目前而言……还真有之乎者也的势头。
就像现在!低着头轻声细语的,什么样子!
“小路路我和你说啊。”叶濯林神情严肃,“咱们这些混战场的,就要有混战场的样子,一定不能学京城公子哥的骚样,拿着扇子摇来摇去,咳一下就要死要活,我们这种人,哪怕剑入了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不能吭一声,懂吗?”
小路路:“……”
咋又突然说这个了?
不过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因为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然后一向抬头挺胸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濯林突然规规矩矩作了个揖。
小路路愣了愣,稀里糊涂的,也只得跟着作揖。
“参见陛下。”
叶濯林道。
小路路又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慌神,大概是叶濯林平常给他灌输的各种“皇帝好无聊”“皇帝就一弱智”“赵封跟个憨憨一样”的洗脑起了作用。
“皇帝”这个词,并不遥远,但“参见”就用的很少了,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到当今圣上一面,包括小路路,若不是托叶濯林的福,小路路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踏进皇宫。
脚步声临近,小路路抬头瞄了一眼。
眼前人青年模样,五官抵不上特别好看,但还算养眼,走姿端正,身着黑金色大袍,绣的是龙纹,自带一种贵气,全身上下仿佛散发着“有钱”的气息,好像随时能用金条砸死人。
这就是皇帝吗?活的皇帝?小路路一点都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可这和叶哥哥说的“憨憨”有点不符合啊。
“起来吧,叶将军千里迢迢而来,真是辛苦了。”这是一道浑厚但不粗糙的男声,“数月不见,叶将军的个头已经比朕还高了啊。”
叶濯林朝四处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有外人,舒了口气,便露了本性:“那是,陛下成日里待在殿上也不活动活动,这样下去得提前发福。”
小路路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没想到叶濯林不仅敢背后说皇帝坏话,而且当面还敢怼。
不过皇帝赵封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是那种哥哥对弟弟式无奈的笑:“听闻叶将军一个月前在山谷中行走时,脚滑跌下一块大石,受了伤,不碍事吧?”
叶濯林摆摆手:“皮肉伤,没什么值得碍的。”
“这位……就是你在信中说的小路路?”赵封转了视线。
哪怕语气很客气,但小路路依旧本能站立端正:“是的。”
赵封一笑:“不用那么紧张,朕和你的叶哥哥是多年的好友,他还曾经将面粉糊到朕的脸上呢。”
叶濯林夸张道:“是啊,陛下当时可,帅,了。”
赵封抬了抬下巴:“不过叶将军后来也被朕用蛋液糊了脸。”
“是啊,就应该搓一起做个蛋糕得了。”
面前两人说好听点叫相谈甚欢,说激烈点就是随时能吵起来,小路路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他经常听其他士兵吐槽,说他们将军是朝廷上的搅屎棍,仗着和皇帝关系好,整个人都撒了欢似的,怼遍众臣,只要不涉及谋逆,那基本啥话都敢说。
小路路之前不信,毕竟君臣有别,叶濯林再放肆也不会逾越。
现在信了。
两个时辰后更信了。
“陛下,臣再敬一杯。”
叶濯林起身,端着酒杯,大有一种要把赵封灌死的势头,并且丝毫不愧疚。
毕竟他仗着自己酒量好,到处祸害人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幸好赵封酒量也不差,能应付,而且有其他大臣变着法灌叶濯林,围魏救赵似的,叶濯林喝了一阵,怕自己扛不住,干脆也不喝了,而是引出话题:“陛下的寿辰,末将自牢牢铭记再心,寿礼早已备好,不知陛下可有兴趣阅览一二?”
赵封已经收了一堆东西了,但叶濯林不等同于普通人,自是大喜:“好,拿上来。”
叶濯林毕恭毕敬将小路路写的字呈了上去,小路路手心出了点汗,还不忘感悟真理:原来无论关系多好,这种时候还是要恭恭敬敬的。
随着赵封缓缓展开字卷,叶濯林开始一轮尔来四万八千岁不曾见过的扯淡:“这字乃是民间文客所书,此文客的姓名无人知晓,但真迹名扬八方,可他三十年前归隐山林,所以一副字千金难求,末将也是机缘巧合下,得见真迹,于是花了身家所有银子,将此字买下,赠予陛下,只为得陛下一笑。”
“……”
小路路酒杯里的酒撒出来大半杯。
群臣目瞪口呆。
连其他不懂字的武将都不忍直视。
太能扯了!
通常来说,武将的俸禄是不能和朝廷文官的人比的,毕竟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武将通常俸禄都不高,远不及那些带着帽子一天天喊着吾皇万岁的文官。
叶濯林是个例外。
锋止将军位高权重,外带各类奖赏,一年的俸禄何止白银千两?加上锋止将军常年征战在外,鲜少有时间回京潇洒,那俸禄堆一起跟个钱庄似的,堆两三年,估计得上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