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名为贺建元,也是南昭国的名将,听闻叶大将军军帐被袭,距离最近的贺建元的军队赶了过来。叶濯林本身是个炸脾气,但碍于长得清秀,炸起来也不恐怖,贺建元就是那种长得凶悍导致看起来更炸的,小路路被唬得不敢抬头,一直到叶濯林出手阻拦,才小心翼翼看了叶濯林一眼。
贺建元收回剑,眼见叶濯林不想追究了,也只得道:“好吧,才十四岁的孩子,确实什么都不懂,算了算了,叶将军自己定夺吧。”
叶濯林心道:这他妈本来就是我军营的人,当然是我定夺,你说这么多到底关你屁事?
但他还是一脸笑容的样子,对小路路道:“你走吧。”
小路路浑浑噩噩被绑来,浑浑噩噩被解绑,再浑浑噩噩被人一路推搡到账外,突然就清醒了,回头大叫:“我不走!我要跟着哥哥!”然后朝叶濯林扑了过去,被人再次架住。
“哥哥?”贺建元愣。
“咳。”叶濯林挥挥手,让部下松开了小路路,好言好气道,“小兄弟,我不是你要找的哥哥。”
“你是!你真的是!”小路路又扑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抱住叶濯林,“你以前是不是生活在怀茵谷旁的小镇里?你……你还记不记得你救过一个偷钱袋被打的小孩?”
“卧槽?”听到“怀茵谷”三个字,叶濯林着实愣了一会,知道他过往的人很多,但详细到怀茵谷,知道的除了赵封,就只有先|帝,那这少年为什么知道?
难不成这娃……真的没找错人?
叶濯林有点尴尬,搓搓鼻子,他知道自己蛮没心没肺,不爱记事,他没印象的事肯定是他觉得不重要不需要记的,那就说明小路路在他心里没啥地位。莫不是他真的……神不知鬼不觉种下一颗爱情的种子?
可念头刚冒出来,叶濯林就觉得不可能,十四岁小孩懂什么爱情?也就是照葫芦画瓢的自以为是,别说这小孩了,他十七岁了都零经验,况且,就算真的是,那他还不至于混账到连这种事都能忘。
但说来,无论什么情,这小路路确确实实找了他许久,从小镇找到军营,着实不容易。
叶濯林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了惭愧之情。
“算了,让他留下来吧。”叶濯林道。
待到军账中所有人都离开了,叶濯林突然问:“你杀人的时候不怕?”
小路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还在原地怔忡,然而等了半天,周围都是安静的,没人回复,小路路如梦初醒般左顾右盼,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意识到叶濯林是在问他。
“我……怕吧。”小路路努力挤了个笑,“我没杀过人。”
“那你……”叶濯林想了半天,找出一个词,“那你天赋挺高。”
小路路抿着嘴,凑过去,小心翼翼拉了拉叶濯林的衣角:“我其实很害怕,我不喜欢杀人,可我……不想有人伤你,你曾经为了我受过伤的,我不想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叶濯林其实不记得了,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样:“那就,谢谢你啦。”
“没……没事,所以,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小路路眼中充满了希冀。
叶濯林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退步了:“好。”
“对了……你还记得这个吗?”小路路丛怀中拿出一张纸,叶濯林接过一看,是张欠条,纸张很旧,褶皱多,像是随身带着的。
……署名是他,十两白银加三十文钱。
叶濯林咳了咳,装作记得的样子:“怎么了?”
“我现在没钱,等以后有钱了再还你好不好?”
叶濯林摊手:“无所谓啊,不就十两银子,原则问题而已,不还也没啥,我不缺钱。”
小路路:“……”
不管怎么说,从此,叶濯林身后多了个跟屁虫。
跟屁虫十分粘着他,基本叶濯林一声叫唤,小路路就能立刻出现,简直快要达到了无处不在的境界,叶濯林一开始觉得新奇,时间久了就有点烦了,毕竟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也不太好。小路路很会察言观色,感觉到了叶濯林的不耐烦,便不继续粘着他了,但还是会离得很近。
这种“落花有意流水不知道是不是无情”的操蛋又温馨的局面,维持到了号角声的再次响起。
这是一场正面进攻——攻城。
要攻的是敌方一座十分重要的城池,因为南昭另一边的防守出了问题,叶濯林他们军队的攻城相当于围魏救赵,把另一面的战局救回来,否则南昭的后方失守,整个节奏都会被打乱。
叶濯林身穿玄铠,手持长弓,立在军队最前方,站在军旗旁,远远望着对面指手画脚的将领,像是在盘算什么事。他只有十七岁,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举止间还遗留了些朝气蓬勃的张扬,然而穿上这样的一身铠甲,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这个大将军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双方已经僵持了一段时间了,他们久攻不下,对面防守也很吃力。一个一个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砸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然后后面的人再替上,再摔,再替,拼命寻找防守缺口,对面的人也在努力堵住缺口,仿佛无休无止。
正面的门正在破,但一时没有进展,这就是攻城的麻烦之处,没有过大的实力差距,便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持久战。
叶濯林控好了节奏,他处在的小分队都站在了敌人的射程外,前方进攻的人手一直交替,生生不息,叶濯林知道这样磨不是办法,沉思片刻,选择拉开了长弓。
他善拳脚和刀剑,骑射的水平着实不高,几箭都歪了,没打到目标,叶濯林心中有点烦躁,第六次拉弓的时候,一旁的小路路突然道:“将军,要不我掩护你,你靠近一点后再打?”
叶濯林打空第六箭,无奈道:“怎么掩护?”
“用我自己来掩护,帮你挡剑。”小路路诚邀。
叶濯林就当他放了个屁。
又过了一会,攻势居然开始逐渐衰弱,估计是对面援军要到了,士气增长,叶濯林咬咬牙,突然一声招呼也不打,上了马挥鞭,直接拿着弓冲了过去。
不能带人带盾缓缓挪过去,要的就是措手不及。
“将军!”后面传来了惊叫。
叶濯林置之不理,迎着满天飞箭直往前冲,终于是进了射程范围,也进了敌方射程范围。
作为将领,对面的人早就关注他许久了,他一过来,就有无数的箭朝他射来,如漫天细雨。
叶濯林掏出腰间短刀,拨开了射来的剑,抓住空隙,咬牙切齿朝对面的军旗那射了一箭。
马跑的太快,准星偏了,没中。
然而叶濯林中了对面的一箭,插在肩膀上,不致命,但挺疼,叶濯林吸了口冷气,却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刻又接了一箭,这一箭中了,中的是对方的军旗。
虽然没中脑袋,但射断旗也不错,军旗一断,对面的士气明显开始低靡,可能只是低靡了一瞬,但也足够形成反转。
终于,他们攻下一个突破口,对面的节奏乱了。
与此同时,叶濯林再次陷入危机,他来不及收弓,也来不及再拿刀拨箭,只能徒手挡一点。手掌被刺穿,叶濯林没忍住嚎出声,气息发颤地将刺入肉中的箭拔出来。同时,骑的马也中了箭,叶濯林结结实实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五脏六腑简直风起云涌的,叶濯林咬牙忍住想吐的感觉,正想着应该怎么办。
然而下一刻,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个人。
小路路驾马而来,立在他的面前,张开双臂,用单薄的身体,为他形成了一道脆弱的屏障。
瘦小,一触及破。
叶濯林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将小路路一把从马上拉了下来,牢牢护在怀里,用还在流血的手护住了小路路的头。
幸好,其他人拿着盾也及时赶了过来,将二人牢牢护在了盾后,与此同时,城门破。
叶濯林放开了怀中的小路路,忍痛拔下肩上的箭,缓缓起身,眺望城门,下了指令:“二三梯队进城,第一梯队继续登墙进攻,第四梯队压近,持盾,放箭掩护。”
正值晌午,艳阳高照,烈日当空,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硝烟四起,尸横遍野,小路路被灰尘呛了几下。
叶濯林拿上剑,出鞘,拨开了最后一波射来的窸窸窣窣的弓箭,城内的厮杀,城外的喧嚣,都逐渐归于宁静。
直到对方的军旗彻底倒下,换成南昭的军旗。这座城终于是攻下了。
小路路自欢喜声中抬头,只看到了叶濯林的背影。
叶濯林整个人沐在阳光中,身形轮廓似是渡了层金边,仿若从天而降的神祇。他的肩膀尚且不是很厚实,整个人也很瘦,却已经能看出大致身形骨架,漂亮又齐整。
叶濯林像是意识到这一目光似的,回头笑了一下,脸上的污渍血迹似乎都被这个笑容抹了个干净,小路路脸有些发烫,低下头,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叶哥哥……你……真的很好看。”
第59章 好夫君要从小养起(5)
“下次不许这么干了啊。”
军账中,小路路颤颤巍巍剥开叶将军的衣物,准备替叶将军上药,顺便遭受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说你这么个小身板,来一箭就死了,你挡个什么劲?而且我不一定躲不开啊,但你这么挡就是白白送死啊,你个傻憨憨。”
叶濯林赤了半身,大大咧咧在床上坐着,免费享受小路路上药服务。少年人的皮肤平滑,肌肉的轮廓却已经显现,显得箭伤格外渗人。
不过上药途中,叶濯林虽然有几次疼得背都发颤,但愣是一声不吭,小路路也沉默不语,一群闲着没事想偷听自家将领哀嚎的士兵们听了个寂寞。
小路路光看着那伤口都觉得脊背发凉:“不疼吗?”
叶濯林淡淡抬起缠着绷带的手:“肩上有铠甲挡了一下,皮肉伤而已,这个才疼。”
想象了一下当时刺破手掌的场景,小路路浑身抖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是谁发的箭,要是让我知道了,我一定……”
“你一定怎么?”叶濯林悠闲托腮。
小路路顿了一下,气势立刻弱了,吐出点文绉绉的成语:“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好!”叶濯林做了个鼓掌的动作。
“……”小路路挠挠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出了小路路迷惑的眼神,叶濯林“哎呀”了一声,笑道:“我就是感慨啊,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要帮我出气,稀奇。”
小路路歪着头,依旧不解。
“哎。”叶濯林叹气,揉了揉小路路的脑袋,“高处不胜寒,你不懂。”
太冷了,反而没人愿意帮你取暖呀。
不过叶濯林只高深了一瞬,立刻便被一股香味吸引了:“哎?什么味?”
小路路略微掀开帐帘:“他们在烤红薯吃,叶哥哥要吃吗?吃的话我帮你烤。”
叶濯林急忙招手:“不用不用,快快快,扶我起来,我自己去烤。”
小路路犹豫:“大夫说你不能下床走动。”
“我不走动,我就是去觅食,快快快,这东西要自己烤才香。”
于是叶濯林被小路路架着,一步步艰难挪了出去。
一看到叶濯林,众人立刻放下手中的红薯,齐刷刷起身,场面瞬间严肃起来。
叶濯林像是习惯了,摆摆手道:“你们继续,我就过来蹭个饭。”
众人立马又开始嬉皮笑脸,无话不聊,还很自然地递给了叶濯林一个生红薯,前后一对比,连小路路都看出了刚刚这帮人的肃穆正经,完全就是……装模作样。
说到底,叶濯林太年轻了,比自己管的人还要年轻,为人又不是那种正经刻板的,性格活泼的很,很容易就和部下打在一起,仿佛就是一群哥们。但他战功显赫,杀伐决断,自然而然就立了威严,这群人也不会因为他好说话就不敬重他,唠嗑的时候是哥们,但战场上依旧是将军。
“叶哥哥才比我大三岁。”小路路心想,“他都已经是大将军了,我……”
还没来得及伤感,叶濯林突然将生红薯往小路路手里一塞,继而起身从一个士兵手里将烤好的红薯夺了过来,伴随着士兵的一声“卧槽”,叶濯林将烤好的红薯递给了小路路,又将生的拿了回来。
“呐,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不过他们烤的没我好吃,等会你吃吃我烤的,对比对比。”
“将军……”那士兵没了红薯,还被嘲讽了一顿,苦水都快溢出来了,“将军你自己烤给他吃嘛,我也饿啊。”
“没事,我相信你饿不死。”叶濯林良心半点不痛。
士兵哀嚎:“看到没看到没,都是凡胎肉体,将军你这就是偏心。”
叶濯林理直气壮:“我是伤号!”
“伤号就可以夺食吗?”
顿时一片嘻哈声,军营变得跟菜市场似的,小路路定格似的握着插着红薯的树枝,凝神注视同一片下属打在了一起的叶濯林,一边闹还一边叫:“我是伤号啊!我还是你们的头!你们以下犯上!”
小路路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哪怕突然爆了个炸|弹,他也能这么看下去。
叶濯林毕竟带伤,同他闹的人压根不敢碰他,闹了一会就有点无趣了,叶濯林打了个哈欠,一回头,正对上了小路路那双清澈的眼,安静又悠远。
“你这什么眼神?”叶濯林的哈欠差点凝滞,“怎么感觉我明天就要赴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