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担心庄莼甄回家吃不好饭,特意让人多准备了些点心给他带回来,没想到现在全都进了狗肚子。
他上前一脚将桌子踢翻,点心滚了一地,在房间里磨蹭的青年听到响动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套破衣烂衫。
方文艺看着那套衣服有心不接,但想到庄莼甄一身衣服已经湿透,上前一把抓过衣服快步离开。
“你……”青年还想说什么,方文艺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吓得后退半步,只是瞪着他敢怒不敢言。
方文艺拿着衣服上了马车,马车里有火炉,他已经让车夫将火炉的生得更旺了些,一进马车立时被一股热浪包围。
“小甄,来把衣服换了。”
拍了拍躺在马车上的庄莼甄没有得到回应,又叫了两声只听到两声含糊的呜咽,方文艺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变烫了。
他刚刚准备叫车夫去医馆又想到他一身湿哒哒的,犹豫再三他伸手将庄莼甄抱了起来,吩咐了车夫去附近请个大夫过来。
“小甄,你有点发烧了,我现在帮你把湿衣服换了好吗?”
庄莼甄由他抱着半点反应也没,他只好将庄莼甄斜倚在自己身上,哈了两口气搓了搓手这才打开披风将庄莼甄上身的衣服脱掉。
衣服脱下庄莼甄身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口全都暴露在他眼前,那些伤□□叠在一起,青青紫紫连成一片,数都数不清。
方文艺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一时间说不清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庄莼甄的家人。
将干净的上衣替庄莼甄换好,又帮他把裤子换了,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特殊性,方文艺还特意闭着眼睛转过头。
好一通折腾才帮庄莼甄把衣服穿好,穿好后他又将披风翻了个面让他躺得舒服点。
没多久大夫赶了过来,把了脉说是受了风寒没大碍,车夫又陪着大夫去取药。
方文艺就呆在车厢里守着昏睡的庄莼甄,他其实想直接把人带回去,可是又觉得应该先经过庄莼甄的同意,他不能以一般孩子来看待庄莼甄,更何况他自己也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两个时辰后,庄莼甄终于醒转过来,方文艺连忙让车夫将熬好的药拿了过来,那药味浓的方文艺闻着就觉得苦,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他递给庄莼甄,小孩吭也没吭一口气将整碗药喝了下去,方文艺接过碗的同时碰到了他的手,冰凉。
他抓住庄莼甄的手,庄莼甄抽了抽,他现在病着使不上力气抽了两下没抽回去也就不管了,衣服都被换了抓个手有什么关系。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此时的马车里不仅有暖炉,方文艺还让车夫把庄家的被子抱了出来盖在了庄莼甄的身上,他坐在马车里只觉得热得浑身冒汗,结果这小孩还双手冰凉。
“可能是因为风寒吧。”
庄莼甄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方文艺让他靠在车厢上,从被窝里抓着他的两只手替他捂着,庄莼甄眯着眼睛似乎意识还不清醒,也没有再抽回手。
马车里安静下来,方文艺看着庄莼甄纠结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小甄,有件事我想问你。”
“嗯。”
方文艺看他软绵绵靠在车上,声音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又开始揪疼。
“我刚才帮你换衣服时看到你身上有许多伤口……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庄莼甄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平日里在学院,他欺负不到我。”
方文艺的手紧了紧,所以身上才会有那么多新伤口!
“我想带你回张家,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说完看向庄莼甄,对方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大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拒绝。
方文艺开口堵住他想说的话,语气有些急也有些气:“你别跟我演那一套,我知道你平日里对我的笑都是假笑,我现在就想问你的真心话,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这个家。”
庄莼甄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像是一下子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有些懵懵的。
方文艺叹了口气抽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面对我时露出的表情都是装的,你根本不想教我甚至不想搭理我,只是被我缠的没办法又不想惹上麻烦。
但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对吗?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隐瞒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庄莼甄的声音有些哑,他直勾勾的看着方文艺:“想走。”
“好。”一听他说想走,方文艺立即将那床破棉被扔出马车外,对着马夫吩咐立即回府,退回车厢又改了主意:“先去成衣店一趟。”
方文艺回到车厢将披风往庄莼甄身上又紧了紧,无意中看到他一双满是污渍的脚丫子。
那双脚上也有许多伤口,整个脚面都显出不正常的深红色,大概是意识到被盯着,脚丫子往回缩了缩,方文艺看向他,发现庄莼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还有点脸红,但他发着低烧,方文艺也不确定。
方文艺伸手抓住他的脚丫子,果然也是冰冷的,庄莼甄这次挣扎的有点激烈,方文艺按住他的脚尽量不去碰脚底:“别动,你的脚也是冰的。
你明明修为比我还高,怎么会手脚这么冰,按理说药吃下去了你也该发热了。”
他说着坐在庄莼甄的脚前,将衣襟打开,把庄莼甄一双脚抱起来,庄莼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一双脏脚放进了崭新的衣服内。
双脚瞬间感觉到了温暖,庄莼甄有些怔愣地看着方文艺的衣襟,那神情简直像是自己的双脚突然消失了一样的惊奇。
方文艺将他的双脚放进衣服里被冰得打了个寒颤,这里可没有什么羽绒服、加厚棉毛衫,他里面只有两件薄薄的单衣。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发明一下羽绒服。方文艺一边替庄莼甄捂脚一边想,不过有修为的人大多都不怕冷,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天气对他们也就没了影响。
他隔着衣服搓着庄莼甄的脚问:“感觉好点没?”
庄莼甄眼睛还盯在他胸前,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方文艺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他在为离开庄家的事难过,毕竟在原文里他一直很渴望父母亲情的。
方文艺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在他心里那一家都是渣渣,他好不容易把庄莼甄拐了出来绝对不会再送回去,左思右想后他开了口。
“小甄,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你的家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想到张斯成曾经对庄莼甄说过的话,一时不明白自己为了补偿庄莼甄还是为了拉拢他,他低头想了想,刚才见到庄莼甄受难自己是真的心痛,真的恨不能直接杀了他的哥哥,这些都是他真实的情感。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他们不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我会宠你、疼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吃苦,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绝对不会拒绝。”
第6章
庄莼甄听完他的话,没有任何喜悦或惊讶,只是用黑沉沉的双眼看着方文艺问:“为什么?”
方文艺心中又闪过那种毛毛的感觉,不过他没顾得上在意这异常的感觉,因为庄莼甄的问题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最后他表情真诚的看着庄莼甄:“因为我想要一个像你这样聪明能干的弟弟!”
庄莼甄听完他的话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文艺知道这个回答有点假,庄莼甄这样的精怪能信才怪,其实他更知道,无论他怎么回答,庄莼甄都不会轻易相信他。
他原本还抱着庄莼甄现在没受太多苦的奢望,现在看来他的性格已经养成了。
猜疑、偏执、独占,是他的特征。
马车在一家成衣店前停下,方文艺将庄莼甄被捂得暖烘烘的脚丫子用披风捂紧,亲自去给他挑衣服。
庄莼甄看着方文艺跳下马车,靠在马车上动了动脚,被捂暖的脚离开热源又开始渐渐变冷,他将双脚伸出披风看了看,被捂出的正常颜色再次开始变深,他看了一会将脚收回了披风里。
方文艺抱着两套衣服塞回马车:“这些成衣的料子不好,先买两套你凑合着,一会带你去布庄做新衣服,你先换上一套,大小应该差不离。”
他将衣服塞进去放下车帘:“换好说一声。”
庄莼甄推开披风拎起衣服看了看,料子很不错的成衣,比他平时穿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衣服下面还准备了一套新的亵衣亵裤。
换好衣服冲着外面说了一声,方文艺钻进马车,手里又拎了两双崭新的皮靴。
“我帮你把靴子穿上,你试试大小。”
“谢谢你,我自己来。”
庄莼甄坐直身体想要自己穿靴子,结果被方文艺推了回去坐好,他抱起庄莼甄的脚,从怀里掏出一双袜子来。
一摸上庄莼甄的脚方文艺又皱起眉头:“怎么又凉了。”
他将捂得暖和的袜子套上庄莼甄的脚,又赶紧帮他套上皮靴,问他感觉大小怎么样。
庄莼甄试了试,鞭子微松但穿起来正好,里面满满的软毛,没有一处不舒服。
“正好。”
方文艺笑起来:“我按着你的脚量的,就知道肯定正好。”
庄莼甄全身都穿好了以后,他把那条披风团到一边,到了布庄,方文艺又给庄莼甄挑了十几块布料,订做了好几套衣服,并且让他们赶着先做两套送到张家去。
一圈跑下来,坐进马车里的方文艺第一次感谢系统,让他来这个世界时穿成了张斯齐。做为一个官家少爷,至少现在他不用愁钱的问题,如果在现实里他可没能力这么照顾小甄。
马车回到张府,方文艺跳下马车又把庄莼甄半抱了下来,庄莼甄的小脸还带着不正常的红,脚步也有些飘,方文艺小心翼翼半揽半抱着他往里走。
这一路上庄莼甄都没怎么说过话,整个人看起来都昏昏沉沉的,靠在他怀里的模样特别乖巧,让人又担忧又心疼。
大厅里,张家一家人都在,张斯成也坐在厅中,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见方文艺带着庄莼甄回来,立即皱紧眉头满脸厌恶。
“你带他回来做什么?”
方文艺懒得理他,扶着庄莼甄往旁边的椅子去,庄莼甄抓着他的手站在那里对着张家人行了礼。
“不必多礼。”张松逸冲着庄莼甄点点头。
“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是不舒服?”孙氏微微前倾打量庄莼甄。
“他是病了。”方文艺将庄莼甄扶到椅子边想让他坐下,偏偏这小孩倔的很,就是不肯坐。
“我不能坐,这不合规矩。”
“让你坐你就坐!什么规矩不规矩。”
“快坐下吧。”孙氏开口问方文艺:“找大夫看过了吗?”
“在城西的时候叫大夫看过了。”
“城西的大夫用药恐怕不好。”孙氏说着朝身后的仆人道:“赶紧去请张大夫来看看。”
方文艺硬按着庄莼甄坐下,又让人倒了热茶过来,这才走到大厅中央对着张松逸和孙氏道:“父亲,母亲,小甄是咱们学院里的学子,修为和炼丹都是名列前茅的,最近炼丹上的问题我都是向他请教的。
可是他家中的人却时常欺侮他,今日我去找他,他正被罚在院子里光脚站在冰上,还只穿了一套单衣,若不是我去的及时,今日他怕就要被冻死了!”
“怎么会如此?”孙氏听他说完一脸吃惊,用手帕捂着嘴,脸上满是心疼:“怎么能如此对一个孩子,这、这真是太过分了!”
张松逸也皱起眉头,他身为官员自然知道城中百姓的情况,再繁华的地方也有洗不净的脏污,城西一直都是鱼龙混杂之地,那里什么样的事都会发生。
“就是,太过分了!小甄这样的好苗子怎么能叫他们给毁了,所以我就将他带回了家,父亲,母亲,我想留下小甄,往后就让他呆在家里好不好?”
张松逸夫妇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张斯成张口斥道:“荒唐,他是什么人就可以随意留在我们府中?就算是府里的下人那也都是按例配的,多一人都是犯法的事,他凭什么留下来?”
方文艺瞪向他,可张斯成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里什么样的条件住什么样的房子,用多少下人那都是有例律的。
庄莼甄晃晃悠悠站起来:“小人多谢齐少爷出手相救,今日只是碰巧我做错了事受罚,并不是经常如此,小人如今已无大碍,这就回去了,叨扰了大人与夫人,还请见谅。”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方文艺冲上去一把拉住他:“你身上的伤口我全看见了,什么不是经常如此,而且不是说好了跟我回来,怎么又要走?”
庄莼甄小脸烧得更红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难得流露出些软弱的模样看着他:“我真的没事了,齐少爷你别为了我为难。”
“不行,说好了的,你不能走!”方文艺拉着他的手不放,转头瞪了张斯成一眼又看向张松逸:“咱们府里的下人自然不能加,但我不是还有个伴读的名额吗?让小甄做我的伴读不就好了?”
张松逸没说话,孙氏看看他和庄莼甄又看看张松逸,脸上露出些恳求。
方文艺又道:“我走的时候还把小甄的家人骂了一顿,要是让他回去那家人还能放过小甄?那我不是害了小甄吗?爹,你让小甄留下来给我做伴读吧,他学的比我好说不定他陪着我,我也能长进呢?”
张斯成冷笑一声:“伴读?还有半年的时间,难道他陪你半年就能让你练气五阶,若是不能,他不还是不能呆在府里,到那时再让他走,外人会怎么想我们张家?不知道恐怕还要以为我们欺负他一个小孩子,岂不是连累爹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