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臂环抱,低垂着狐狸一般的长眼睛,嗤笑一声 ,“有种你在蒋美人清醒的时候叫他。”他看着盛文曜抱着蒋淮不放的模样,感到十分腻味,于是开始赶人:“快把美人儿抱去地面病房里,不然他等下就醒了。”
盛文曜站了起来,把蒋淮整个人腾空抱在臂弓里,两条长腿用平稳地步调,一步一步地地走了出去。
而门臣还站在原地,他没有看他们,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些巨大的屏幕,看着不断流窜的数据,迅速地编写程序。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里面的数据啊我都是算都没算,随便乱写的,所以你们也不要考究~~~
反正就是虽然他们做梦的时候过了十几年,实际上其实才过了两天
☆、第27章
当湿润和血腥的感觉蔓延而来,将他裹挟在着一片幽暗当中。
蒋淮感到沉重而疲惫,十几年的时光快速地流淌着,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感到头疼欲裂,却无法睁开眼得以清醒。
时光自有自己的记忆,在蒋淮的漠不关心中留下了足迹,在他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刻,狂奔侵袭而来,如同闪电劈开乌云一般,带来炽热的深痛。
蒋淮的双眼紧闭着,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瑟缩着想要远离那逃都逃不开的回忆。芳草萋萋,烟雨飘渺而下,被蒙上一次朦胧的面纱。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翠绿欲滴的草地上。
奇异的芬芳,随着潮湿的雨气飘荡而过,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他哭了。
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地轻声喊着:“父亲——”低不可闻,漠然,却心碎。
浓稠的黑幕之下,在浮浮沉沉之间,压抑窒息汹涌而来。
当难以抑制的心痛撕裂了,灼热的日光闯进了微微抖动的黑鸦羽翼,睫毛轻缓地掀开来,露出一双暗色的黑色瞳孔。
只是眼角却落了水痕,悄然没入颅下的头枕之中。浅蓝色的柔软枕面被打湿了,瞬间泪水便没了踪迹。
散落的光隐射在瞳仁之中,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背着光在靠近。
“可是做了什么美梦?”来人弯腰,调笑着问道。
蒋淮眨了眨眼睛,眼珠子晃了晃,才聚焦在眼前那张斯文的脸上。“瞧见了你,便像是做了个噩梦。”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门臣耸了耸肩膀,“那你便将是什么噩梦说给我听听,让我来好好安慰你。”他的掌心贴在蒋淮的肩上,微微用力,便将他扶坐起来。
如若是往常,蒋淮必将不会理会门臣。
但此刻,他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光景,好半晌,突然便开了口:“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到处都是阴雨,绵延不绝,落在身上……”他伸出素白的手掌,按在胸口,“便感到很是疼痛。”
“那你还记得里面出现了什么情景吗?”门臣坐在床沿,挑着眉问他:“或者记得出现了什么人?”
蒋淮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将两只细白的手掌交叠着。
他低着头,看着青色的筋脉在薄薄的肌肤下蜿蜒游走着,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感觉一阵淡淡的潮意染上指尖,但轻轻捻着摩挲了几下又那般干燥。
蒋淮沉默了许久。
而门臣也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坐在一旁。
“也不太记得梦见了什么。就是好像下着阴冷的雨,地上也淌着粘稠的液体,我好像被包裹在一个狭小而禁闭的空间无法挣脱,那些粘液不断地涨了上来,淹没了我的身体,我的下巴,我的鼻子,我的眼睛,直至没顶,直到窒息。”
“我口不能言,眼不能睁。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无人可陪,安安静静,孤孤单单。”
蒋淮将手彼此紧握,“无人能救……”
“周围到处一片静谧,只有雨落下的微浅的声音不停地传到耳中。我难过,就像死了一般。”
外头春日正好,墙角的一颗大树像是长得许多年,十分高大,树枝上的花不知何时绽放了。随着一阵清风拂过,便将花瓣带进房内。
“花……”蒋淮坐在床上,视线落在那纯白色的花瓣上,“开了……”他的嘴唇微微掀动,轻声说了。
门臣盯着蒋淮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侧颜,想着在过往的这两年里,他何时注意过花开花落,终日不过是冷着一张美丽的容颜,四季轮回衰败从来不曾入他冷漠的双眸。
不曾有一个人,一棵树,一瓣花,如此刻一般,能够进入他封存已久的心中。
就算是不识得快乐,至少他学会了悲伤。
如今一看,他撇过脸看着花的模样,便又更像是个人了,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美丽人偶。
·
盛文曜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走了进来。
他看见蒋淮坐在窗户旁边,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他的身子挺拔又瘦削。
盛文曜抿了抿嘴唇,弓起指关节,在自动合起的房门上轻敲了几下。“蒋淮。哥哥来了。”
蒋淮听见了声音,便回头看他,没有说话。
盛文曜迈开步子,坐在蒋淮的旁边。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蒋淮的头发,然后问他:“你刚刚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偏冷硬,但是却带着不自在的温柔。
蒋淮说:“外头的花开了,飘了满院子。”
他纤长的指尖搭在冰冷的铁艺窗栏上,头也随着偏了过去。眼神停在湖面上,清澈的湖水被风吹起涟漪,浅色的花瓣在空中翻腾,又落在了上面。
“好看吗?”盛文曜又问他。
蒋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道:“应该是好看的吧。”
盛文曜用滚烫的掌心贴上蒋淮冰冷的脸,然后用轻柔略带强硬的力道,引着他面向自己,“门医生说,你最近情况好了许多。”
他看着蒋淮那双又深又黑的双眸,“你想下楼走走吗?”
蒋淮能过感觉到盛文曜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体温,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并不回答盛文曜。
“如果你想,我们就下楼。”
“如果你不想,我们就还在这里坐着。”
蒋淮,整整在这个房间里,住了两年,未曾踏出。
盛文曜盯着蒋淮,不断地回忆起过往。
曾经,蒋淮拿着破碎的瓷盘划过,鲜血淋漓的白玉胸膛。
他想起打开浴室,看见蒋淮无声无息地滑入水中,黑发飘散在晶莹剔透的水中,他的面容静谧得如同陷入一场安稳的沉睡。
盛文曜想着,记忆力的蒋淮额际滴落的红色染湿了他半张脸,睫毛一颤便滴落了一颗血珠,却面含冷意,满身死气。
蒋淮的脸,是一种冷漠的高傲之美,没有半丝情感的冷酷,他淌着血,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无数次地问盛文曜:“你是谁?”
又无数次地问自己:“我是谁?”
盛文曜整整陪着蒋淮走过了两年。
他捧着蒋淮的脸,低哑着问他:“告诉哥哥,你想出去吗?”
蒋淮歪了歪脑袋,发丝垂落在眉眼间,他好看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看到他硬挺桀骜的面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中,攀延着着红色的血丝,那血丝放肆地染红那眼眶。
他仔仔细细地望着,突然感受到心脏在体内沉重的跳跃之感,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蒋淮收回抓着栏杆的手,他的手掌覆在盛文曜的大手之上,感觉到那温热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透过皮肤传递而来。
然后……
他便淡声回答:“我想。”
蒋淮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眼前那双紧紧锁定自己的双眼,道:“我想下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28章
这个疗养院很大,蒋淮第一次走出房间。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衣物,宽大的款式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所幸他的身高以及挺拔的身姿撑着,还不至于显得太过衰败。
蒋淮穿着一双绒布拖鞋,慢悠悠地迈着步子。
春风带着淡淡湿润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颊上,很是舒服。他略有些长的发丝,轻轻飘荡着,露出他白洁的面庞和他平淡的眼神。
盛文曜跟在他的身旁,他的手上拿着一件羊绒大衣,轻轻披上蒋淮的肩头。“现在还是初春,你的身体不好,不能着凉。”盛文曜微微低头,看着蒋淮说:“手抬一下。”
蒋淮听话地抬起手臂,苍白的手背从划落的袖口露了出来,他的指尖如葱白,慢慢地穿过驼色的大衣袖口。
盛文曜的手臂环过蒋淮的腰肢,拉过身后的腰带,认真地打了个结。
盛文曜面容朝下,为蒋淮抚平衣领,然后拉过他的手掌,“还是凉。”
他的手探入袖口内,仔细地拉出里面的那蓝白的衣袖,整理平整。
“好了。”盛文曜说道,他的手自然地牵住蒋淮那只手,炙热的掌心贴在蒋淮冰冷的手背上。
蒋淮偏了偏头,眼神落在盛文曜若无其事的脸上,然而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走着,盛文曜偷偷看了一眼蒋淮精致的侧脸,忍不住收紧手指,将蒋淮的整个手都包裹在手心。
盛文曜对着蒋淮的时候,总是不善言辞。
他想着要说些什么让蒋淮开心,又怕话说得多了扰了蒋淮的心情,薄唇微动,最终还是抿了抿没有出声。
他见过冷漠的蒋淮、疯狂的蒋淮,他想守着他,却鲜少有机会能够与他如此平静地走在一起。
毕竟受过伤的蒋淮,在很早很早以前,便为自己的心筑上一道墙,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是盛文曜第一次感到离蒋淮如此的近。
他不自觉地盯着蒋淮,想着门臣说得没有错,蒋淮真的在一点点地变好。
蒋淮能够感觉到盛文曜的视线。
他散落在额际的柔软的头发,被温暖的春光染上了浅棕的颜色,有一丝柔软,少了分冷漠。
轻风吹动着,露出了蒋淮白净的脸庞,他的眼睛凝望着蓝天上如棉絮一般的白色云团,突然出声:“我对海城,没有记忆。”
眼前有些花瓣散落,被风吹过。
蒋淮抬着头,他张开盛文曜没有牵着的那只手,便有一朵粉白色的小花落在他的掌心,“听说海城的春天总是下雨……”
“在我的梦里,经常有一个地方,落着滴滴答答的雨珠,敲打在屋檐上,又坠在庭院中。”他轻声说着,没有看盛文曜,直视瞅着那朵花,“那个院子很好看,有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两旁种着三四株大树。有时候我睡着睡着,那上面便也开了花,落在我的脸庞上,湿湿的带着水珠。”
他们停下脚步,“可是当我沉醉在那个美梦中,却被痛苦的折磨叫醒。”
蒋淮仰着脸,感受清风拂面的柔意,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眼中的黑瞳如同漩涡一般,有着令人害怕的沉静。
“我不怕我是个疯子。”他轻声告诉盛文曜,“我更害怕清醒。”
“你不是疯子。”盛文曜温柔地望着蒋淮,指腹落在蒋淮的眼下,“那也不是一个梦,是你的家。“
他的指尖划过蒋淮天生细致又苍白的肌肤,低声问他:“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一切,还是你小时候的模样。”
指下的脸庞美好却冰凉,虽是一片干燥、毫无湿意。
可是盛文曜却觉得,眼前的人,他那双如同黑夜一般的眼睛中,在那幽暗的深处仿佛含着流不出的流泪。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蒋淮低下头,他垂着脑袋,发丝落了下来,黑丝之间白皙的耳廓露了出来,薄得透明,细细的青色血管看得分明。
他就如同玉器一般,精致美好而不真实,仿佛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能让冰冷的蒋淮破碎,毫无生气地死去。
盛文曜的大掌落在见蒋淮柔软细密的发丝上。
他仿佛在安抚一个年幼的孩童一般,轻柔地揉了揉蒋淮的脑袋,,然后摸了摸蒋淮那带着寒气的耳朵。
“让我陪你一起找回来。”
盛文曜将他抱入怀里,让蒋淮的脸埋在他的颈窝。
蒋淮眨了眨眼睛,然后缓慢地闭上,长长地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帘。
他都在盛文曜的怀里,偷偷张开眼,看着远处,在云的后面,有光。冰冷的身躯被宽大的拥抱所温暖,一阵暖意透过脸庞传递过来。
他感觉得到盛文曜脖颈上,那颈动脉在有力地跳动着,奔腾的血液似乎带着炙热的体温,它连着盛文曜强有力的心脏,泛着不可言说的生机。
蒋淮的呼吸缓慢而清浅。
在他有限的记忆力,蒋淮记得的只有国外那些痛苦的生活。
那些被当作宠物一般的日子。
他被“妈妈”养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偶尔能够出来,却又经常遭受毒打谩骂。
他锁着门,听着喝了酒的女人在房间外摔打着为数不多的家具,想着那架钢琴不知道有没有被摔坏。
弹琴的时候,那是他少有的,能得到平静的时刻。
他听得见寂静中疯狂的拍门声,那个女人在嘶吼。
有时候,斧头拖在地上,发出可怕的声音。他看着破败的门板后那只疯狂的眼睛,如同窥探着食物的魔鬼。
“妈妈”没有了白日里的美丽与优雅,她总在喝醉的深夜变成一个可怖的野兽,她用仇恨的眼光看着自己,而他却不懂得什么叫做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