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屁!”温固说,“我跟你无冤无仇吧哥们儿,昨晚上你站楼道里是不是故意吓唬我呢?”
“你有病你就治一治,再不行你蹲垃圾桶去,离我远点知道吗?”温固实在对这大小夏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凡是个正常人,遇见这种事印象能有好感就怪了。
这也赖温固性子好……主要是他战斗力不高,换个铁血纯爷们,昨晚上楼道里面就该抡开了。
毕竟这小夏一双眼睛死盯着人的时候,简直就是在找干架。
温固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他不打算再跟这个脑子有泡的多说一句话。
结果他一转身,就听这孙子拱火似的又来一句,“无冤无仇可不一定。”
温固脚步一顿,脑子腾的就烧起来了,原地单脚一转,灵活无比地转身又走回来,跟街舞battle似的,几乎贴在小夏的身上,还伸长个脖子,气势汹汹说,“那你说说,我跟你有什么过节?!”
温固恒确认自己不认识他,压根就没见过他!
想到自己不知道要跟这神经病对门住多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温固觉得今天这事儿不整明白了,他怕是要失眠多梦。
秋水剪瞳微微低头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眉心微微拧起来,眼睛也跟着微眯,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动手。
温固顿时觉得自己冲动了,拳击比赛还得是身高和体重都差不多的选手才对战呢,他跟这哥们儿实在差的有点多……正要朝后退一些,拉开点距离,余光却见小夏已经伸手了。
温固眼睫一颤,心里一万个操在疯狂奔跑,他上学时候畏惧于他妈的铁砂掌,一直是个乖乖男,没干过两次架。毕业之后一直宅着,现在根本算不上是个有战斗力的人,他要是一拳就让人ko了,得多傻逼啊!
温固甚至都想到了,这小区里面的大爷大娘们以后吃晚饭又得多一项谈资。
不过温固预想中沙包那么大的拳头并没有朝着他落下来,反倒是腰突然被一只手臂给猛地揽过去。
温固一下就撞小夏的怀里,惊讶之下张嘴喊了一声,差点一口啃他胸肌上,陌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一股子汰渍洗衣粉味儿!
可叹温固虽然脑子一向野马脱肛一样放荡不羁,但被一个上一秒剑拔弩张拔刀相向的大老爷们这么结结实实地抱住,自己的姿势还这么小鸟依人,就算是他那层层叠叠的脑子也有那么三秒钟空白了——
“操!”第四秒温固一拳头砸在秋水剪瞳的侧腰上,“撒开!”
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
小夏微微弯了下腰,但也没松开他,反倒是箍着他的腰转了个身,用手臂带着温固的腰,把他朝后拉了一步。
“让让!一边玩去!”一个骑着三轮车拉着一车斗垃圾的老大爷这时候路过两个人身边。
车上垃圾装得比温固的脑回路还要放荡不羁,里出外进,有几根不知道在哪里收的装修淘汰的角钢,支棱着,就刮过温固刚才站的地方。
好险,这玩意切割过的,可很锋利。
温固顿时明白了小夏不是神经病又犯了,是拉着他躲这个车。
老大爷骑车走了,尴尬的气氛无声在蔓延,温固一只脚还踩在秋水剪瞳的脚上,一只手抱着他一直压在自己肩膀的手臂,屁股朝着后拱——这是个预备过肩摔的姿势。
小夏搂着他腰的手臂放开了,温固从他脚上下来,松开了他的手,把自己撅后面的屁股也收回来。
他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回头,只是清了清嗓子准备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
又一个加宽加高的三轮车漂移过这段绿化带的拐角,以一种避无可避的架势,横冲直闯的凭借着超宽的装塑料瓶子的袋子,把两个人直接挤进了绿化带里面——
第5章 “别叫!”
这小区年头实在是长了,连绿化带旁边的砖头都像是牙齿残缺的老人,松动得不需要啃什么硬东西也摇摇欲坠。
向后倾倒一个人承载两个人重量的小夏同志,一脚后退踩了其中一个砖头的边边,那砖头不堪重负,直接从土里撅出来了。
小夏怀里还扶抱着温固,脚腕因为这砖头三百六十度反转,也跟着扭了半圈,然后就再也稳不住身形,直接摔在了绿化带里面的草地上。
温固是仰面朝天地朝后倒,他“哎!”了一声,结结实实地砸下去。
他像那被翻了壳子的王八一样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掐住了旁边绿化树的小细脖,一使劲儿倒是挺利索的站起来了。
这时候那开着电动三轮车的罪魁祸首已经开着走远了,只剩个车屁股的影子。
这罪魁祸首是小区里面的大爷,姓顾,这姓顾的无论是在小说里面还是现实中都是一样的霸气外露横冲直撞。
温固就扫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因此他连喊都没喊一句。
因为喊了也没用,这顾大爷吵架能战胜温固楼下那大娘,在男老头里面拔尖得很,一急了还蹦,自己声称自己有心脏病,弄个心脏病药的空药瓶,天天没事儿就凑鼻子底下闻,谁敢惹啊。
这小区和隔壁小区大部分垃圾桶都是他的活动区域,温固自认倒霉地拍了拍屁股,这才发现身上连土都没有,好像也没疼……触感也不太对。
回头这一看,发现刚才和他一起被挤绿化带摔了的小夏还在地上半仰着呢。
温固看着他一手按着自己肚子,一手撑着草地,支着一条腿,正在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他。
温固:……摆造型?
不对,他两条眉毛都集结到一起开会了,这是疼啊。
温固站着没动转身视线下落,看着小夏捂着他自己肚子的手,估算了一下距离……就说刚才摔那一下触感怎么不对,这小区的草地猫尿狗臊,还像个中年地中海一样东一块西一块,不可能那么绵软 Q弹。
感情他刚才一屁股坐这哥们儿肚子上了。
“哎,”温固也不是不知好赖的人,就算小夏之前疑似吓唬他了,但从刚才开始他也算护了自己两次,温固爱憎分明,连忙弯腰去扶他,“来哥们,快起来,不好意思,坐疼了吧。”
他伸出手到小夏的面前,阳光下绿荫里,温固的手很修长,且算细腻,当然不是女人那种纤细,是常年不干什么活的那种细腻。
虽然是个拿了稿费之后用不了一个月就捉襟见肘的死宅,但他确确实实没干过什么活。一定要说的话,他除了偶尔帮老头老太太出点力之外,就是在家拖个地,或者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面。
每月的月初他妈妈会来,一边嘟嘟囔囔的给他科普大龄青年不生孩子要死精/子,一边拿他练练即将失传的铁砂掌,然后把他居住的地方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不啃老,但确实能勉强和娇生惯养这四个字沾上个“养”字,主要是他自己娇养自己。
因此他的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手,白且嫩。
不过对于现如今这种社会,男孩子们越来越精致,有些穿上裙子只要不掏出来自证,都比女孩还漂亮的年代,长这样一双手真的一点都不稀奇,但小夏却盯着温固递到他面前的手看呆了。
他垂眸仔仔细细地看着,就像他第一次确认了温固的身份之后,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一样。
因为对于小夏来说,这手是造物之手,同任何人的都不一样。这是缔造了他的生,随意便决定了他的爱恨和处境,却最终又亲自将他扔进垃圾桶抛弃的手。
但手纹看不出一个人的绝情寡义,脸也看不出,小夏只是愣怔片刻,便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
他不能再表现得过火,不能再引起温固的警觉和敌意,这样才能靠近他,甚至……设法跟他生活在一起。
温固并没有察觉到小夏的异样,拉着他起身之后,挠了下自己的头,还颇不好意思地说,“我听周奶奶叫你小夏,那个谢谢啊……”
“我……”我不叫小夏。
我姓温,和你的姓氏一样,我叫温池夏,还是你亲自取的名字。
你冠我以姓名,却弃我如敝履。
温池夏抬头看温固,却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怕吓着他,不能再吓着他了,不然他不会让自己接近。
温池夏这一次眼神收敛起来,不直勾勾的,倒是显得正常多了。
温固不记仇,再者说只要这哥们儿不发病,他们毕竟要做邻居的,他率先一笑泯恩仇,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砸的挺疼吧,哈哈,”温固还顺手给温池夏拍了下裤子上沾的土,“先前那茬就过去吧,以后住邻居,你别半夜三更的蹲楼道里就行。”
温池夏看着温固从刚才对他恼怒地低吼,现在又主动示好,口罩里的嘴唇抿住了,嗓子里“嗯”了一声,接着说,“我脚腕崴了。”
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温固现实中这么多年就没有遇见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温固心里刚给这声音找好了形容词,就听他继续说,“刚才你砸的。”
温固笑意微微一凝,“啊?”
温池夏微微侧头,轻轻吁了口气,单脚朝着温固蹦了一小步,“刚才车过来的时候,你砸我身上,我才崴的。”
他说着还把手放在了温固的肩膀上,“我自己没那么沉能把砖头踩出来,现在不能沾地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儿得赖你。
温固微微皱眉,正常人都是有个安全距离的,超出了这个距离,尤其是不熟悉的人,会十分的不舒服。
他笑意彻底没了,想要把这哥们儿的手给扒拉下去,但看他一只脚真的抬着没沾地面,而且温固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旅游鞋露出的一段脚脖子已经肿起来了。
“操!”温固弯腰凑近了一些看,顿时震惊,“这怎么肿这么快,崴这么严重啊……”
温固又看到了距离两个人不远处的一个裂成两半儿的砖头尸体,沉默了片刻,到底没有把温池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给弄掉。
片刻后温固抬起手架住他胳膊,“肿太厉害了,不知道伤没伤骨头,我看着像错位,我带你去看看吧。”
温池夏垂头看着自己脚腕,又听了温固的话,遮在口罩里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是得逞的笑意,更带着一些讽刺。
这点伤算什么?
温固笔一挥他半死不活了太多次了,疼痛是会麻木的。温池夏侧头看温固温和的侧脸,想象不出这就是把自己弄得满地乱爬,时常痛不欲生的人。
现实中他竟然是这么好心。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温固的好心十分有限。这里可不是小说世界,崴脚这种事,但凡不是骨头支出来了,或者完全不能动,以及肉眼可见的扭曲,立马紧张地打车去医院看的概率并不大。
温固把他架到了小区门口的一家中医诊所里面去了。
小门脸一窄条,一进屋全都是中药味儿不说,外面一个格栅隔着勉强能够转身的地儿,里面有一张输液的硬板床,一面柜子摆的都是西药,感情这老头还是个中西合璧。
而且这么点大的地方竟然还有二楼,楼上应该是老头日常住的地方,大裤衩和背心就堂而皇之的在楼上自己扯的晾衣绳上挂着。
温池夏坐在唯一的一张硬板床上,老头坐他对面,第一步却不是拖鞋看脚,是要他伸手。
温固靠在格栅上低头看手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面上带笑,没有朝着他的方向看一眼。
温池夏迟疑着把手伸过去,搁在老头腿上一个油乎乎黑亮亮的小枕头上面,老头就号起了脉。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温池夏还是被这个世界不断的震惊着,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认知里面的样子,但一切又显得那么真实而自然。
“嗯?有内伤?”老头长得一点也没有资深中医的样子,扫帚眉倒三角的眼睛,眉心一挤,“沉珂太多了。”
温固靠在格栅上,听到这话顿时“嗤”的笑了,“张大爷,您就别拽词了,还内伤沉珂,他就崴个脚,看看是不是错位,给他掰过来就行,您一会别给看出走火入魔来。”
张老头是附近远近闻名的“神医”,神神叨叨的那个神,也不知道资格证是怎么整下来的,反正就只能看个头疼感冒,扭挫伤。
就这时常小孩来打针还总扎不上,温固看着那哥们一脸凝重的样子,更想笑了。
张老头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收起了小枕头,他用那三角眼夹了温固一眼。
接着老头在一脸凝重的温池夏面前蹲下,招呼不打一个,连鞋都没给脱,就抓住了温池夏的小腿和脚,在温池夏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咔吧”声都没听到,就把他脚腕给掰向另一个方向。
外头这会进来了一对母女,温固听到开门声,看了一眼之后第一反应是走到了温池夏的面前,隔着他的口罩把他嘴给捂住了。
“别叫!”温固低声说,“别吓着这孩子。”
虽然有点突然,但这点疼在温池夏这里真的什么都不算,他根本连闷哼都没哼。
但是温固抱着他脖子,捂着他嘴,一脸紧张兮兮。他们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离得这么近,温池夏也是第一次把温固看得这么仔细。
这床再往里是厨房,厨房的小窗户透进来的光细细的一条,正好打在温固的侧脸上,温池夏不仅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和紧张,以及贴在他脖子微微潮湿的手心。
甚至能够看到阳光下他侧脸的细小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