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刀一旦调整好了准头，准备插入你的心脏，那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又怎么可能由得你后悔。
　　罢了......
　　宋柒将半枚玉佩放在床边，他觉得还是继续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最好。
　　如果真是个傻子就好了。
　　装傻充愣是件难事，尤其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难受滋味，也就只有傻子才感受不到了。
　　“大......大人......”殿外传来侍女小声的恭迎声，宋柒手心一紧，将玉佩暂时藏到了枕头底下。
　　本以为下一秒慕澈就要迈步而入，谁知道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站住！”是萧蕴川的声音，虽还有些稚嫩青涩，却已有了初具规模的磁性感觉，“殿下在休息......休得擅闯！”
　　“呵......”慕澈轻笑一声，语气里的不屑显而易见，“拦我？就凭你？小将军还是早些回去洗洗睡吧。”
　　“再说了......”慕澈似乎是走近了一步，声音大了些，“这里现在也是我的房间，我为何不能进？”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按理说萧蕴川就该识时务地闪到一边，可萧小将军是什么人？从小嚣张跋扈，正义感爆棚，此刻简直是把宋柒当成鸡仔在护。
　　“我不管！今天你就是不准进！”萧蕴川执着地拦在门口，慕澈原本还算得上柔和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搭上了身侧的长剑。
　　他是朝中唯一一个被允许随身携带武器的人，这种特权就已经极大程度地彰显了他的地位。
　　没想到慕澈还没真正动手，萧蕴川就已经举着拳头砸了上来。他本来肚子里就憋着一股火气，这下这姓慕的还偏要往枪口上撞，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慕澈刚刚只是想单纯地威慑一下萧蕴川，没想到这人比他还猴急。他自然不可能和一个小孩儿计较，这要说出去指不定朝中又得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慕澈收了剑，开始左避右闪躲开那虎虎生风的坚硬拳头。
　　一味的防御姿态让他没过多久就有些落了下风，慕澈紧紧地蹙起了眉，开始意识到萧蕴川并非是一个易于应付的对象，他的招式显然都有着一定的规律和技巧，偏偏力道又很稳，这样充满力量感的近身肉搏对于慕澈这样惯于用剑的人实在是有些吃亏。
　　稍稍一个不注意，慕澈躲闪不及，冷硬的拳头就贴着脸侧擦了过去，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开来，让他的眼神变得狠辣而阴冷。
　　长剑从剑鞘中微微露出一截，发出响亮的一声铮鸣。
　　萧蕴川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将传说中的摄政王给打伤了，隐隐担心的同时内心却又不可抑制地冒出一股打败强者而产生的强烈成就感。
　　慕澈一双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正酝酿着骇人的风暴，长剑被缓缓地抽出，与剑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住手！”殿门突然从里面被“砰”地一声踹开，宋柒踏出来，一脸疑惑道，“你们......在干嘛？阿澈......你想干嘛？”
　　慕澈一怔，手上的力一手，剑借着惯性滑进剑鞘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咔哒”。
　　“殿下......”慕澈极快地敛去了眼中的狠厉，唇角勾出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来，“我们只是在探讨剑术而已......”
　　宋柒动了动嘴唇。
　　果然，慕澈就是在把他当成傻子哄。
　　那么大的声响，他真以为自己听不出来吗？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当着自己的面说谎。
　　“这样......”宋柒勉强扯了扯唇角，“下此比试剑术就别在我殿门口比试了。”
　　“阿澈......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嗯。”慕澈极其细微地皱了皱眉，他对捕捉人的情绪一向敏感，宋柒明显有心事，而且这心事多半还和他有关，“殿下，下次不会了。”
　　萧蕴川抱臂靠在一边，斜眼睨着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今日上朝......大臣们集体讨论，最终决定了一事......”慕澈突然淡淡开口。眼底闪过一抹促狭。
　　“何事？”宋柒心头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临海地区倭寇屡屡入侵，朝廷决定委任萧瑜将军与其子萧蕴川一同前往，清除倭寇，稳定疆土。”
　　他说得不疾不徐，宋柒却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第138章 阿澈……好冷
　　慕澈说是集体决策，但其中想必大多都是他的意思，毕竟这朝廷上下也没有敢明目张胆地和他对着干的人。
　　萧蕴川原本懒散地靠着墙，一听这话顿时直起身子，一双愤怒的眼眸直直地扫向慕澈。
　　“慕澈，你什么意思？你就是故意的吧？！”
　　慕澈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并没有几分真心实意，倒是像在说“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你......你卑鄙！”萧蕴川恨恨地瞪着他，大声道，“我不去！”
　　“小将军......这可由不得你。”慕澈细而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像是隐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阿澈......可还有别的人选？”宋柒白着一张小脸，妄图为萧蕴川求一下情。
　　临海倭寇的问题积压已久，解决是迟早的事，但是也正是因为时间长久，解决起来也尤为棘手，别说是萧瑜了，就算是十个萧瑜，也解决不过来，萧蕴川一同前去，不知道得吃多少苦。
　　“没有。”慕澈从萧蕴川脸上收回似笑非笑的目光，转而看向宋柒，方才还不算凌冽的目光蓦地阴沉下来，眯了眯眼道，“难道殿下另有高见？”
　　宋柒在巨大的眼神威压下咽了咽唾沫，轻声道：“没......没有，你知道的......我又不懂这些......”
　　“嗯。”慕澈随意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声音柔下来，“一切交给我就好。”
　　“交给你？”萧蕴川冷笑，“等着你把大宋蚕食殆尽吗？还是等着改朝换代啊？”
　　他平日里虽常常出言不逊，但至少知道孰轻孰重，今天想必是气极了，才会这般口无遮拦，全然不顾慕澈如今的权势与地位。
　　“孽子！”萧瑜不知何时到的，高大的身影从殿外匆匆走近，直接狠狠一巴掌扇在萧蕴川的脸上，“休得无礼！”
　　萧蕴川被打得偏过头去，俊秀的右脸颊上赫然出现一道红而深的印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瑜，简直快要不认识这个一向宠他的父亲。
　　萧瑜被他气得不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儿子嘴里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况且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儿。
　　萧家虽一向与慕澈不怎么对付，但也忌惮着慕澈手中至高无上的实权，萧蕴川方才那一句话，要是慕澈真的计较起来，估计够他们萧家死个百十回了。
　　宋柒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子懵了，倒是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慕澈出来不痛不痒地圆了一句场：“小将军少年心性，，将军又何必和小孩子计较......”
　　萧蕴川一听更火了：“谁是小孩子！”
　　“你给我闭嘴！”萧瑜拧着萧蕴川的耳朵，恨不得立即堵上他儿子这张不知忌讳的嘴，“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爹，你放开我......”萧蕴川被萧瑜夹在胳膊下，挣扎声不绝于耳，随着两人背影的消失而渐渐远去。
　　“小殿下！等我回来......”宋柒越过慕澈的肩膀还想再看，却被人刻意挡住了视线。
　　“进去吧，殿下。”慕澈上好的精致面皮微微笑着，眼神却是透骨的寒。
　　宋柒瞪了他一眼。
　　“殿下，你要再这么看别人......我可就要生气了......”慕澈眯了眯眼。
　　宋柒呐呐地转了个身，赌气似的进了屋里。
　　慕澈跟着他在床边坐下，有意挽救一下这尴尬的局面。
　　他从小到大没哄过人，如今也只能无奈尝试，摸着石头过河。
　　“后山的樱花开了，殿下想去看吗？”
　　宋柒撇过头，闷闷不乐道：“不去。”
　　慕澈微微俯下身，潋滟的桃花眼勾人至极：“真的不去？”
　　宋柒坚持摇头：“不去......”
　　慕澈耐心告罄，微凉的手扣住宋柒的下巴，眼底一丝阴沉划过：“是不想去看樱花？还是不想见我？”
　　宋柒心头一惊，知道这是慕澈生气的前兆，正想开口挽救一二，却只听得耳边的声音更寒一层：“殿下......这是什么？”
　　宋柒惊慌失措地抬眼，只见慕澈修长的指尖上赫赫然挂着那半枚玉佩。
　　！
　　宋柒根本来不及解释，慕澈已经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进了被褥里。
　　“殿下失忆原来是装的......”慕澈声音很轻，手上的力气却分毫没松，逼近宋柒、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道，“真是煞费苦心呢......”
　　宋柒一时间呼吸不上来，半闭着眼睛急促道：“不是......我......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他如今这模样实在是可怜得紧，惹得慕澈心头烦躁，手上的力道便渐渐松了。
　　“是么？”慕澈轻笑一声，直起身，“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玉佩......我本就想着要赠予你......”宋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要是不信......那便不信吧......”
　　反正......他也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信你也可以......”慕澈的脸隐匿在暗处，看不清表情，“既然殿下已经将东西送给我，那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宋柒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慕澈的薄唇一启一合，轻声道：“你......陪我去......”
　　——
　　幽深阴冷的甬道里，连风都充满着令人反胃的腥味和锈味。
　　宋柒亦步亦趋地跟在慕澈身后，他俩的手之间系着一根鲜红色的绸带，为了防止宋柒在这地方走失。
　　暗探“无妄牢”这事慕澈并没有对外声张，一是顾忌着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二是因为不想大动干戈惊动了里头的人。
　　“阿澈......好冷......”这地方越往里走越是阴寒，宋柒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慕澈回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后解开衣带，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宋柒的脑袋上，冷声道：“穿上。”
　　他这会儿对宋柒的疑心仍未完全消散，态度自然也就恢复了之前的疏离。
　　宋柒有些委屈，自顾自地把衣服扒拉下来，搭在肩上，慕澈身上的茉莉冷香残余其中，将宋柒整个人都紧紧包裹起来。
　　按理说自己该生气的，宋柒想，慕澈都这样对他了，他为什么不能生气，但是他偏偏就是气不起来，他觉得比起恨慕澈，他更该恨这该死的世界，慕澈之所以会变得如此极端偏执，和他幼时被满门抄斩的经历脱不了干系。
　　在高大的紧闭的石门前，两人停下了脚步。
　　借着幽微的壁灯，他们看清了石壁上遒劲的三个大字——无妄牢。
　　慕澈在门前足足站立了半盏茶的时间，直到宋柒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回过神来，从怀里取出两块破碎的玉佩，在手心里合拢拼成完整的一块。
　　宋柒被扯着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慕澈将那枚玉佩放入了石壁里的缺陷处，紧接着，沉闷的巨大轰鸣声从暗处传来，像是命运的转轮被人推动着前行，发出郑重其事的声响。
　　石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忽闻几声凌厉的破空声，宋柒被慕澈扯着往旁边大力一拉，沾染着绿色暗光的箭矢从眼前一闪而过。
　　“长点记性。”
　　宋柒知道他是在说上次自己被萧蕴川误伤的事情。
　　出现在面前的并非是想象中的严密监牢，仍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慕澈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伸出右手在右侧的石壁上缓缓摸索。
　　半晌后，他的动作陡然一顿，“咔哒”一声，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块向下无限延伸的凹陷，一条斜着向下的长台阶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走吧。”慕澈率先抬脚往下走去。
　　他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要不是他一直在寻找那块“开门石”玉佩，宋柒会以为慕澈其实已经暗中来了千百遍。
　　台阶像是长得没有尽头，宋柒还没开口问，慕澈就已经自动给出了回答。
　　“一共是三千步台阶......用来防止其中罪犯的逃跑，即便他们有本事逃出地牢，爬到台阶的一半时就已经精疲力尽，而这时候......宫中派来捉拿他们的人也已经到了......”
　　“无妄牢”，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你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慕澈看出宋柒心中疑惑，嗤笑一声，淡淡道，“因为这主意是我提出来的......这整座监牢，都是在我的参与下完工的......”
　　当年的慕澈，就是因为想出了建造这么一座严密的监牢，才得到了先帝前所未有的重用，让先帝放下对其的防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宋柒一惊。
　　从萧蕴川口中得知，这“无妄牢”已经建了六年之久了，那时候的慕澈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
　　那当年的那个少年......是抱着怎么样的心理，打造出这么一座一线逃跑生机也没有的牢笼的？


第139章 宋辄
　　台阶走到底，是一排高大而幽寂的牢笼。
　　整个一派毫无生气的模样。
　　宋柒忍不住想往铁栏杆后看，就在他即将触及那一片黑暗的时候，一双微凉的大手覆上眼睛，慕澈独有的清冷嗓音在身后响起：“闭上眼睛......不准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