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祁宴皱了皱眉，正准备起身去给他倒水，却被宋柒死死地抓住手臂。
宋柒流着泪，看着眼前祁宴模糊的脸，轻声抽噎道。
“祁宴......你知不知道，我好恨你......”
祁宴高大的身影僵了一瞬，随后衔着烟低下头自嘲道：“恨就恨吧。”
他英俊的侧脸被窗外的夕阳切割成斑驳的碎片，像是一场经久的美梦被无情打破。
“宋柒，”祁宴转过头来注视着宋柒，目光残酷而温柔，像是裹了蜜糖的刀刃，蒙蔽人、蛊惑人，最后再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就算是恨我，你也别想离开我。”
“我会把你关起来，让你做一辈子的金丝雀。”
——
宋柒趁着祁宴上厕所，穿着不合身的黑色长风衣从办公室里落荒而逃。
风衣的扣子间隙很大，隐隐能看见底下斑驳的吻痕，显得香艳又靡丽。
宋柒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用手狠狠地擦了两下，却不料适得其反，将原本殷红的一点搓成了绯红的一片，他最后只能系紧了腰间的风衣腰带，双手抓着宽大的衣领踉踉跄跄地往公司外跑。
“哎呦！”原本空旷的道路上蓦地多出一个人来，故意撞了宋柒一下，语气刻薄而尖酸，“这不是祁夫人吗？穿成这样在公司里乱跑，是想勾引谁？”
宋柒体力不支地后退两步，抬头对上袁祎妒意满溢的眸子，疲惫地轻声道：“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你就这样跑出去？”袁祎鄙夷而露骨的目光将宋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嗤笑道，“也不怕给公司丢脸？”
“对......对不起......”宋柒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拉紧了衣襟小声道，“以后不会了......”
反正，也不会有以后了。
袁祎眯了眯眼，还想再拦，却听见祁宴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宋柒！”
宋柒顿时跟只兔子似的浑身一颤，赶紧越过袁祎继续往前跑。
“祁总！”袁祎没再管他，上前一步拦住祁宴，“我手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滚开！”祁宴蹙着眉狠狠推了他一把，加快脚步追随着宋柒而去。
“宋柒！你给我站住！”祁宴的怒吼声几乎响彻整个公司大楼，员工们纷纷面面相觑，祁总待人一向温和礼貌，想不到竟然也有这样狂躁的一面。
再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如今这副人类的躯壳底子太弱了，宋柒简直恨不得能化出原型来。
不能被祁宴抓住！
如果被抓住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祁宴一定会把自己关起来，日日夜夜地折磨与索取......
那他与禁脔又有何区别？
今天这一次已经快要了他半条命，更别说......
恐惧感驱使着宋柒加快脚步，却忘了去注意脚下错落的台阶。
“宋柒！！！”
祁宴甚至来不及伸出手，只能微微瞪大了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了。
那一抹单薄的身影突兀地一脚踩空，然后缓缓跌落、下坠，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溅起一朵血红色的花。
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呢？
明明只有三级台阶啊......
明明就只有......只有三级啊......
血怎么像是流不尽一样。
祁宴一边颤抖着走近，一边恍惚地想。
“宋柒......宋柒，你怎么了......”
他蹲下身，徒劳地去握宋柒的手，他试图擦掉宋柒脸上蜿蜒而绝望的泪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满脸冰凉。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祁宴......”宋柒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手指微微蜷曲，朝他缓缓地做着嘴型，“我好......”
他最后一个字说得很轻，祁宴没有听清，嘴型看上去像是“爱”，却也像是“恨”。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地由远及近，穿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宋柒从地上抬起来，祁宴却固执地不肯放手，医护人员最后只能破格让他陪同上了救护车。
“他怎么了？”祁宴颤抖着嘴唇，无助地看着在宋柒身边走来走去进行紧急止血的护士，艰难地开口，“为……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其中一位女护士手里拿着一张被鲜血浸染的白布，有点犹疑地看了旁边的同事一眼，不确定道：“看样子……好像是流产前兆？”
“什么？！”祁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怎......怎么可能？”
女护士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宋柒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可他嘴上一边说着“不可能”，心里对自己的怨恨却在不断地加深。
仔细回想，祁宴才发现，被愤怒和仇恨蒙蔽双眼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遗漏了许多有关宋柒的细节。
比如前几天严屿风说在医院碰见了宋柒......
比如一向偏爱紧身装的宋柒，为什么会突然换上一套宽松的穿着？
比如在他撕碎宋柒的衣服的时候，宋柒几近绝望的哭喊和哀求......
又比如，在他进入宋柒的时候，那张精致小脸上难得一见的面如死灰......
宋柒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护着腹部，那是一个多么明显的保护姿态，他怎么就那么蠢......他怎么就看不到呢？
祁宴绝望地把脸埋进掌心里，他甚至害怕到有些发抖。
那些冷漠而强大的伪装，在这一刻统统被恐惧打破，只留下无穷无尽的悔恨。
他真是个混蛋啊......
他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
宋柒被一路推进了ICU急救室，祁宴亦步亦趋地想要跟进去，却被医生一脸严肃地挡在外面：“病人家属如果是为他好，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来添乱！”
祁宴缓缓地松开了宋柒的手，这一刻，心跳像是和密密麻麻的血管剥离了，失去了一切可以盼望的生机。
几个护士扶着他在一旁的家属等候处坐下，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心安慰他：“孩子没了以后还可以要的，人能保住就是万事大吉了。”
祁宴把脸埋进掌心里，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他们不懂。
他和宋柒，不会再有以后了。
这个孩子，是他们短暂爱情的唯一结晶。
是宋柒对他的爱。
现在......他却一时铸成大错，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这世间千千万万件毁了的东西，又有几件可以重来？
——
“祁宴！你他妈简直是个混蛋！”薛可急匆匆地赶来，二话不说拽起祁宴的衣领给了他一拳。
祁宴就那样站在原地，任凭凌厉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却始终没有还一下手。
这点痛，比起他此时此刻的心如刀绞，又算得了什么？
他和宋柒，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宋柒既然怀孕了，肚子里又是他的孩子，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就那样孤注一掷地决定自己生下这个孩子，残忍地剥夺了自己作为孩子另一个父亲的权利。
“为什么？”祁宴唇角挂着狼狈的青紫，他自己却不以为意，抬起头看向薛可，眼神狠戾中带着一丝不解，“为什么宋柒不告诉我？”
有了这个孩子，他定然不会再追究之前的那件事，这样明哲保身的方法，宋柒为什么却视而不见，偏偏要绕道而行？！
“你问我为什么？”薛可红着眼睛冷笑一声，捏住祁宴的衣领低吼一声，“你他妈还有脸来问我为什么？！”
“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休息，不要在走廊上大声喧哗。”过路的女医生凉凉地瞥了他俩一眼，“你们要是再在这里吵架，我可就叫保安了。”
薛可缓缓松开了祁宴的衣领，怒红的眸子却还是死锁着他。
祁宴听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当初但凡多信任他那么一点点，你们也不至于走到这样的境地。”
“祁宴，”薛可后退一步，骤然笑了一声，“宋柒和宝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到想死的。”
——“这就是你的报应。”
第82章 孩子保住了
“你什么意思？”祁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傻子都能听得出薛可话里有话。
“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薛可又露出那种怜悯而嘲弄的表情，他看着祁宴，唇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祁宴沉沉地看着他，眸子里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薛可从衣服外套里摸出手机，划了两下后遥遥地扔给祁宴：“你自己听吧，不管宋柒解释什么，不管我帮他开脱什么，你或许都不会相信，事实与真相永远都需要借助确切的证据来开口。”
祁宴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录音列表里躺着的那两段音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
“喂，宋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祁宴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来这是袁祎。
“听说你去了祁氏后混得还不错啊......”宋闵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麻雀飞上枝头了啊，可不比得当初在宋氏的时光了。”
“你说是吧，袁祎？”
“宋总......”袁祎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太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啊，”宋闵顿了顿，听筒里传来规律而有节奏的敲击声，“那需要我找人教教你吗？”
袁祎强行镇定道：“不......不用了......”
“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宋闵笑起来，语气却是阴沉的，“祁宴那个杂种，和宋氏联姻后就翻脸不认人......我这边最近资金链上出现了点问题，急着需要用钱，给他打电话借钱居然被他一口回绝，宋柒那个白眼狼居然还一心偏向他。”
“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袁祎，你是聪明人，我这边有一份合同，你只需要趁着宋柒不注意，把签字页夹到其他的合同中就可以了，钱我不会少给。”
“我保证，这件事从始至终不会和你有半分关系，你好好配合我，最后倒霉的人只会是宋柒。”
袁祎这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声道：“......宋总，您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之后......之后我再给您答复。”
通话到此结束。
祁宴后退两步，一向淡漠的俊脸上像是霎时间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些难以置信来。
他的手颤抖着下移，点开了第二段音频。
“喂，”是宋闵的声音，带着丝身居高位者的势在必得，“想好了？”
“嗯，”袁祎的声音很冷，但是却很坚定，像是在这短短的几天内，有什么突然发生的事情逼着他做出了这个决定，“我答应你。”
......
祁宴在这一天里遭受了太多，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所以......从始至终都是他误会了宋柒，那份突兀的签字页，原来根本就不是宋柒放进去的，始作俑者居然还一直毫发无损地待在他身边......
这一刻，愤怒、悔恨、自责纷纷淹没了祁宴，他恍然发觉，他竟然已经对宋柒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
记忆中还留存着那天宋柒慌乱而无助的眼神，他小小声地辩解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祁宴，求求你......你相信我一次......”
而他呢，他是怎么做的？
他扬手将纸张甩到宋柒的脸上，狠狠地羞辱他，毫无顾忌地表达出自己对他的不信任，最后还说要和他离婚，叫他收拾东西立马滚出公司。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以至于忽略了宋柒眼底的悲伤与失望。
那抹单薄的背影就那样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子从公司里走了出去，瘦削得像是随时能被风给吹倒。
那时候的宋柒，心里会不会也和现在的他一样疼？
还有那次......他故意让袁祎和他一起去给宋柒送律师函和离婚协议书。
当时的他对宋柒说了什么？
他说：“这么快就傍上别的金主了？”
“看来你勾人的功夫还真是一等一的好。”
宋柒的脸色在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他无力地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祁宴缓缓摇上车窗的一瞬间，袁祎突然凑上来亲了他的侧脸，祁宴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动怒，就对上宋柒像是失去了色彩的空洞双眸。
这个小傻子，那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像是走马观花般的从祁宴的眼前拂掠而过，每一帧每一格，都定格在宋柒脆弱而失落的眼神。
他明明那样疼啊，将情绪都写在了眼睛里。
而祁宴太傻，直到现在才读懂他的心碎。
——
好疼......好疼......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流失。
宋柒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和他说话。
【柒柒......柒柒......】007扑闪着小翅膀，焦急地拍拍他的脸颊，【醒醒......】
【怎么了？】宋柒忍着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周围是鸦黑色的一片，是007凝结出来的幻境。
【柒柒，】007严肃地看着他，【宝宝现在很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