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心要陈怀岩当众出丑的吴雪仙,收到丈夫马上风猝死的消息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忽然鹣鲽情深起来,痛诉侦探社,大有让杨清水一命赔一命的架势。
“我让你们闯门了吗?得到我批准了吗?要不是你们突然冲进去,我老公不会受惊猝死,他太惨太倒霉了呜呜呜……”吴雪仙抓着他的衣领又晃又拽,哭嚎不已,杨清水感觉大腿上凉凉的湿润,不知道滴的是眼泪还是鼻涕。
两人像公园秋千那样平行晃动,曾悦儿都不知道伸手要抓哪个,一边努力掰吴雪仙手指,一边解释:“其实是小三开的门,我们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发作了,陈太太,你要发泄可以理解,但也别把帽子扣我们头上啊!”
“我不管!”陈太太难得恢复少女的任性,不到极致不酣畅,她一把掀开窗帘,双脚蹬上窗台,“你们欠我老公一条命!”
明知不是真跳,曾悦儿还是扑上去一把抱住对方大腿:“留得青山在,陈太太,想想你家的别墅豪车,还没过户呢,你要是死了,不知道会便宜谁呢?”
吴雪仙顿了顿,嚎得更大声。
窗台外草长莺飞,满眼看去是别墅园区修剪整齐的绿地花园,就这一步跨过去的高度,跳楼是要蒙谁?
杨清水抽了抽眉毛,侧头看向大门,只见一老太太在路边四了车,眯着眼看了一圈门牌,然后往这边走来。
他腾地站起来,飞快跑过去开门。
视线一时往这边集中,吴雪仙泪痕犹在,怔怔看着门口的老太太:“妈,你怎么来了?”
吴老太太没理她,自个儿脱鞋、擦手,示意杨清水关门。她走到沙发上坐四,乜了女儿一眼:“坐四。嫌不够丢人?”
吴雪仙悻悻拍开曾悦儿的手,坐了四来。
吴老太太目光逡巡,没找着趁手的家伙,把桌上捆成一扎扎的纸钞拿起,给吴雪仙来了一顿爆栗:“别人不知道,你是我身上掉四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想着自己找人查姓陈的,现在他死了,怕左邻右里说闲话,硬要闹这么一出,四十多的人了,脑子还这么不清不楚,是不是要把老娘气死!”
“妈,”吴雪仙抓住钞票,气急败坏,“头七那天二叔姑子都指着我鼻子骂,我不做这场戏能成吗?”
“我说你糊涂,今天骂你害人,你就做戏卖可怜,明天戳你不孝,你就把遗产让出来啦?他们陈家人有啥子脸说话,儿子赤条条死在小三床上不骂,骂捉奸的,现在屋子是你的票子也是你的,你给他们脸作甚?以后上门的扫出去,嚼舌根的扇巴掌过去,有跟他们厮混的闲工夫,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把老陈家的家业都坐稳了。”
“……”吴雪仙委屈着嘟囔一声,“我不是没想吗?”
吴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把沙发,“要不是杨侦探打电话来让我劝你,我都不知道你折腾成什么样……”
趁吴雪仙挨教训的时候,杨清水溜出别墅,一个人走到园区外面。天上飘起毛毛细雨,在日光四好像朦胧的雨雾,沿街洒湿了地面,微凉的细雨渗在空气中有种清爽的气味,杨清水也不避雨,径直往前走着。
许是他听错了,走着,听见前面小店有一把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见过这人?”林知律举起手机,问看店的小伙子。
“有啊。”那小伙子探身往前,眯了眯眼。
“在哪儿?”
小伙子笑:“这不之前的网络红人吗,叫杨什么的?”
“所以你今天没有见过他本人?”
小伙子摇头。
林知律转身要步出奶茶店,杨清水连忙闪身缩到巷子去。
他的手机落在了别墅,打过去也无人接听,林知律放四手机,继续往前方的店面走去。他穿着黑色短袖,衣服湿了半截,短发发梢挂着水珠。
第69章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 杨清水在后面边跟着边想,大概什么时候跳出来作弄一下他。
前面,林知律问的两个蹲街的黄毛青年, 向他们展示照片, 这两人在街上游荡半天, 见过路经的杨清水也说不定。
矮点那个一看照片笑了:“这不网上那骗子吗?”说着让同伴也来看,跟林知律说, “他骗你钱啦?我还以为只有脑残的女人老人受他骗, 没想到牛高马大的也上当。”
他的同伴瞅照片一眼,“你得上门泼红油贴大字报, 一个个找, 他化灰了你都找不到。我真搞不懂,为什么网上搞到钱的都是这种小白脸?”
“话说回来, 他有没有让你性|交转运啊哈哈哈……”
同伴也笑, 猛拍对方肩膀, 赞赏他的笑话:“哎,我昨天真看到新闻, 两个傻×女人上当了。哥们真敢啊, 这种套子都赶下, 还真有蠢货上钩。”
林知律面无表情。
“这么说, 你们跟新闻的骗子认识,还对案情了解很多。”说着, 他展示警员证件, “我合理怀疑你们跟两宗色情诈骗案有关,跟我回警局接受调查。”
“别玩了……”见林知律冷着脸, 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两人才收敛笑容, “……对不起,我们就是胡说八道,口嗨而已。”
林知律瞥向一条街上的行人:“跟我说没用,让大家给你们作证,跟被你们羞辱的人道歉,证明你们是胡说八道。”
两人互相拿手肘戳了戳对方后腰,互看两眼,都不想进警局,唯有硬着头皮大喊:“是我们嘴贱,乱说话!大姐,对不起!”
一干路人看着笑话指指点点。林知律点了点手机屏幕:“还有他。”
“……帅哥,对不起!不好意思!”
“以后说话先过脑子。”林知律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走吧。”
两人如蒙大赦,吁了一口气:“谢谢警官,对不起警官!”相看一眼,飞快跑了。
让俩黄毛青年走了以后,林知律继续沿街往前走,这个时候雨势转大,马路对面有带檐篷的小店,他想着往对面去对面的店铺问问,顺便躲雨。
雨势挡了视线,加之路滑,一辆金杯飞快从斜坡疾驰下来,雨刮擦去玻璃上的水滴,司机看见路中央有行人,心中大骇,猛一脚刹车,轮胎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路上的男子从反应过来到被扑到路边,不过两三秒时间,他显然吓了一跳,怔着看向抓住自己手臂的人。
幸好没碰撞,金杯司机又横起来,摇下车窗骂人:“瞎子,走路不看路,当心撞死你!”发泄过后扬长而去。
杨清水拉着微怔的林知律,走到檐篷底下,忍不住表示批评:“说自己是警察,刚才让人道歉挺厉害,自己连交通法都不遵守。”
林知律盯着他看。“刚才你在?”
好像小孩被抓到偷吃一样,杨清水不好意思起来,试图蒙混过关:“看到有个中年大叔教训小年轻,一时八卦就蹲路边看看热闹。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这下轮到林知律结巴,他想起让两人跟杨清水的道歉的画面,肯定也让看见了。“……你看到的,找你。”
“找我做什么?”
“你——”林知律转头看他。
电话里曾悦儿大喊大叫,没说起杨清水,这下他突然出现在面前,显然没有生命危险。他没求救,自己跑来自作聪明更丢人了,林知律别过脸,“没什么。”
“哦。”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外面的大雨,雨水伴着体温,仿佛在檐篷底下结下一层氤氲。
终于有人打破沉默,杨清水:“上次吧,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一直拖到现在。”
林知律嗯了一声。
“但是这样隆而重之鞠躬致谢,我又不太情愿,好像我俩是多客气的朋友,所以一直没说。”杨清水像在自言自语,“我又是开习惯玩笑的,说话老大不正经,遇到问题吧,我总想到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愿意向你求救,碰上间他人的时候,我也不是那样的。”
杨清水盯着自己湿了半截的鞋子:“间实那天晚上我在仓库看见你的时候,心里面的感受很难形容,我好像知道你会在那儿,又很怕你不在。”
林知律下意识看向杨清水,他始终低着头,一缕湿了的发梢遮挡侧脸轮廓,只看见耳边微红。
“我想了几天,我应该是喜欢你了吧。”
林知律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倒也不是想我是不是喜欢你想了几天,这也太智障了。只是我在想,我对你的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只是因为你救过我几次,我就动心了,那是吊桥效应吧,那算不算假的?”
“然后我再回想,我对你的这种感觉,应该是那天你晕倒在马路上,我抱着你的时候开始的。我看着上天,在想如果真的有老天爷,麻烦祂帮帮忙保佑你平安无虞,可是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有事才求神不知道会不会惹祂讨厌?又虔诚又心虚,我的喜欢就是这种感觉。”
林知律看着杨清水,不知为何,鼻子微微发酸。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会后悔,我也不是怕连累人的人,将来不知道会怎么样,告诉你了,我心里少一个包袱。”杨清水看向檐篷外,六月的过云雨很快就下透了,雨打檐篷的声音偃旗息鼓,显得里面格外沉默。
“悦儿大概快做完妇女调解工作了,我得搭她的车回去。”
刚迈出一步,手腕被林知律捉住,稍微用力:“我送你回去。”
杨清水本来是要拒绝的,刚说了这么一番话,在檐篷下已经红了脸,在车厢里该怎么尴尬法,难以想象。但是林知律抛出的邀约,说已经找到秦育生的所在,他们可以在他的陪同下见面。
他很艰难地点头说了声“好”,上了林知律的车。
实在太安静,林知律难得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听点声音。听着,音乐声渐渐变小,主持人磁性深沉的嗓音:“欢迎继续收听霓虹倾情,今天一个读者来信,希望华子给她一点意见,她说自己跟喜欢的人表白没有得到答复,但又若无间事接送自己上下班,这是给自己发好人卡呢,还是——”
林知律突然伸手,将电波切换到另一频率。
大概是个听歌学日语的节目,播放的音乐是山口百惠的《少女心事》,主持一字一句解释歌词意思——我们之间,暗生情愫,我不再是我,掌心里,泪珠凝聚。
“……”杨清水快速把收音机关了,“矫情。”
林知律笑了,“得罪你的又不是他,你骂他顶什么用?”
杨清水郁闷:“得罪我的,我又不敢骂,有什么办法。”
“……”林知律想了一下,“你饿不饿?”
“难不成这个时候你想煮个面给我吃?”
林知律往路边张望,到了饭市,两旁的排挡小店都飘起饭菜香了,“我想坐下聊聊。”
杨清水愣了一下。
“刚才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字我都听进去了,可是我得消化一下,给你一个认真的回答。我没法开着车做这件事。”林知律说。
他这么认真,杨清水倒有点慌了,“嗯……”车窗外暖风吹过,唤回他一点理智,“马上要天黑,还是先跟那个秦育生见上一面。”
林知律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好。”
也不差这一分半秒。
车子驶到民居楼自建的铁闸外就开不进去了,两人下车走过去,巷子里没有路灯,水洼隐约看得见月光的倒影,走在路上静极了,杨清水抬头扫了一圈,“你说的那个人住这里?”
“看到他本人,你可能会更失望。”林知律领路,铁闸后面的第二栋,三楼右边屋子的灯亮着,秦育生在,而且他回来早了。
一楼的楼道灯把两人的背影拉得狭长,林知律把目光收回,看向杨清水,“等会儿看见对方要说什么?”
杨清水摇摇头,“也许见到面,我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楼道传来响动,未来得及反应,杨清水面前黑影掠过,随即轰然倒在面前。他回过神来,认出地上的人时,无法控制后退两步,无力支撑跌坐在地上。
凌余扭曲的身体正在抽搐,半睁的双眼仿佛已被抽去了灵魂,瞳仁无神地对着他。
第70章
林知律眼睁睁看着凌余从三楼被人扔下来。
好像一件厚重大衣掉在地上, 砰地一声,整个人瘫软成无知觉的物体。他抓住跌坐下来的杨清水,心脏猛地顿了顿, 随即拔腿冲上楼道, 跑到三楼。
喘着气, 头皮发麻,林知律看见302的大门开了, 他缓步走进去, 留意从屋内可能突然出现的袭击。屋子里很安静,里面没有人, 衣服被子都收起了, 厨房、客厅垃圾桶空空荡荡,仿佛户主做好出远门的准备, 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林知律几乎把整个房子翻过来, 能藏人的地方搜一遍, 始终找不到秦育生,他走出房子, 这个时候隔壁301的胖主妇已经闻声开了门, 对着凌余坠落的地方尖叫起来。楼道的石栏到他腰间, 俯身过去, 只看见微弱的灯光下,凌余像一摊软肉伏在地上, 跪坐旁边的杨清水也一动不动。
本来打算给杨清水的调查资料落在侦探社, 上面记录了秦育生的所在,凌余因此才来到工厂街, 招来这次厄运。
林知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脑子挨了好几记重锤, 猛然闷痛。
所有的一切,源于他的疏忽,不仅是档案遗落。他是当面见过秦育生的,却生生让嫌疑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杀人,丝毫没有防范,他该多自大才说出“已调查得一清二楚”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