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几个人给黎司植用的什么药，人要多久才醒过来。
　　韩婷汀纤长手指虚虚落在黎司植鼻尖，半晌没点下去，她幽幽叹了口气，算了，等人醒过来再说。
　　黎司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墨绿羊绒毛毯，上面有薰衣草柔顺剂的味道。
　　外面天色大暗，清冷路灯光芒顺着可见之处挥洒天地间，房内静悄悄，没有开灯。
　　黎司植却知道房内不止他自己，还有另道呼吸声藏在暗处，轻缓得像要捕食得饿狼。
　　他像是无所察觉地揉揉脖子，活动四肢，还拿出手机。
　　可惜果机这些年在电池研究方面没有太大长进，依旧在耗电量稳居榜首，半天时间自动关机。
　　黎司植丢开手机，也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安静沉默着，像是发怔。
　　而在房间里静静观察他的另一个人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韩婷汀以为黎司植醒过来会惊慌失措，会忍不住好奇心爆棚，到处探查。
　　这是正常人到陌生地方惯有思维，黎司植没有，像是一醒来就知道自己在哪一样。
　　韩婷汀知道一开口就会暴露，但她没忍住：“你醒了。”
　　“嗯。”黎司植反应冷淡，“你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
　　韩婷汀话腔里带着笑，伴随着窗外偶然传来的鸣笛声，奇异的和谐：“是啊，我随口说，李志豪当了真，现在还真不知道该不该送你回去。”
　　“你答应了李志豪什么？”黎司植问。
　　韩婷汀像是有问必答，将那天在车上谈话事无巨细奉告，话音未落，客厅里灯光宛如潮汐般缓缓亮起，水晶灯没开，开的是落地窗那边的暖灯，这也足够了。
　　足够黎司植看清韩婷汀眼中戏谑。
　　她与黎司植数月前见过的样子又不同，如果说那时候的韩婷汀脆弱得像个瓷娃娃，让人只能捧着呵护着，那此时的韩婷汀便有种放荡不羁的轻浮，眼底没太多感情，那件事带给她的成长超乎黎司植想象。
　　韩婷汀见他还看着自己，便笑着说：“他要是把你送给我，我让他在学校好过点。”
　　简单要求，却是压垮李志豪的稻草。
　　自身自由和他个外人挂钩，李志豪大概觉得丢脸吧。
　　“我猜，你不会言而有信。”黎司植说。
　　韩婷汀递了杯热茶过来：“不是我言而无信，是你没给我机会履行诺言，我说得很清楚，是让我得到你一次。你看你这样子，是能让我得到的样子吗？”
　　黎司植把玩着杯子：“你也没打算那么做，单纯为戏耍李志豪吧？”
　　“哎呀。”韩婷汀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笑嘻嘻说，“被你发现了。还请你不要告诉他，这样让我很难做。”
　　黎司植之前不懂韩婷汀和李志豪这次交易意义所在，现在见到当事人之一，又听这番言论，不由得同情起李志豪来。
　　费尽心思等好几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换谁都受不了。
　　李志豪估计还不知道，美滋滋等着回学校的自由来袭，哪里想到韩婷汀这就是为假期寻找个短暂快乐呢？
　　“你在同情你哥，他以前对你那么差，你都能以德报怨？”韩婷汀看他表情，突然说。
　　黎司植：“想多了，你爱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和我没关系。”
　　“我这样也算是给你找麻烦，你就不烦吗？”韩婷汀好奇问。
　　黎司植‘啊’了一声：“有点。”
　　韩婷汀笑了笑，问：“你会把今天的事和李志豪说吗？”
　　黎司植抬眸看她：“你想我说？”
　　韩婷汀笑容泛冷，语调不如先前好：“别说了。”
　　黎司植不过随口问问，说是不可能的，李志豪和韩婷汀纠纷让两人玩去，他只想独善其身。
　　韩婷汀打断他思路：“你帮我个忙吧。”
　　黎司植警惕：“我不会帮你坑李志豪，也不会帮你算计他。”
　　韩婷汀不无遗憾：“我以为在报复李志豪这件事上，我们两站在同条线上。”
　　“没有，我没想过报复他。”这是真话，还要李志豪活着完成任务，报复过头，让人忍不住想去死，他也就完蛋了。
　　“没看出来你还有圣母心肠。”韩婷汀冷笑，“我要是有你一半大方心态，也不会被困在噩梦里到现在还走不出来。李飞，你是怎么做到面对他还能心平气和的？告诉我，让我也学学，好不好？”
　　黎司植认真看韩婷汀表情，眼神阴冷，神态扭曲，这女孩心理逐渐扭曲。
　　他忽然觉得让李志豪留在韩婷汀身边，不单是对李志豪的折磨，也是对韩婷汀的折磨。
　　黎司植一时心情复杂，没想好怎么回答韩婷汀。
　　又听韩婷汀说：“算了，你要回家吗？我让司机送你，今晚的事别和李志豪说。”
　　黎司植不可能在外过夜，客气说：“那麻烦你了。”
　　韩婷汀像是累了，拨打电话吩咐两句，自顾自上楼，留下黎司植在客厅里。
　　几分钟后，他听见院子里的车按响喇叭，起身出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半，家里面很太平，完全没有因为他不见了而混乱。
　　黎司植猜测大概是李志豪说了什么，所以当他看见等在卧室门口的人，半点不惊讶，冷着脸踢过去：“让开。”
　　李志豪豁然站起来，脸色阴晴难定：“你居然回来了。”
　　“不然呢？”黎司植推开门，跻身而入。
　　门在即将关闭时被李志豪单手堵住，对方姿态强硬，黎司植没硬刚，静静看着李志豪。
　　李志豪没从韩婷汀那得到想要的答案，被闹的辗转难安，只好等着，看看黎司植回不回来。
　　人回来了，讳莫如深。
　　李志豪不怕他，固执得想要答案。
　　黎司植弯弯眉眼：“就不告诉你。”


第20章 不做弟弟-020
　　李志豪不是能容忍挑衅的人，尤其挑衅他的还是以前最看不起的黎司植。
　　被韩婷汀教训出来的软骨头也只是在韩婷汀面前才有，到黎司植面前又恢复原样，此人深刻诠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因此在得到黎司植这句回答时，李志豪表情一变，抬手往他脖子伸想掐人，这举动将他前面装出来得温和老好人形象毁于旦夕。
　　黎司植本就不耐他和韩婷汀的事扯上自己，再见到李志豪这动作，唇角微翘，勾出一个冷冷地笑容，抬脚踹中李志豪小腿，凭借双手有所仰仗，纹丝不动，在李志豪措不及防跪下后，他的脚又落在对方肩头，狠狠用力踩住。
　　此造变故不在李志豪意料内。
　　李志豪有想过他会反抗，就是没想到这反抗来的如此迅猛，猛到两人地位转换不到一分钟，自己就沦为弱势方。
　　李志豪后背一动，想要挣开他的脚，从地上站起来。
　　一动便遭到更为强势镇压，这力道在李志豪感受来就很离谱。
　　李志豪很懂得放弃，从他腿下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黎司植笑盈盈说，眸中笑意冷冷的，根本深不见底。
　　李志豪被他注视着，难得生出几分心虚来：“我、我没什么意思，刚才是想搭你胳膊，和你套套近乎。”
　　黎司植不留情拆穿：“掐人脖子套近乎？那你这套近乎方式还挺别致。”
　　李志豪让他说的尴尬，脸红不止：“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先让我起来，这大半夜的，吵醒爸妈也不好。”
　　还把李武能和木叶茶抬出来了，是想让他适可而止。
　　可惜，黎司植有理在身，也不想知道什么叫退让。
　　他没有依照李志豪所言让人起来，反而将人踩得腰更弯，几乎要贴近地板：“你还真有意思，不管和韩婷汀什么事都能扯上我。怎么着，我是你两的连接枢纽，少了我，你两没法在同个地方相处？”
　　李志豪光是努力不让脸贴地板就已经很辛苦，还要回答他的问题，这对李志豪而言，难上加难。
　　黎司植等半天没等到李志豪回答，不耐烦抬脚又踩两下，让李志豪起起伏伏像在水里的浮漂：“问你话呢。”
　　李志豪在韩婷汀那儿都没受过这种苦，如果真是韩婷汀，李志豪还真无所谓，偏偏这是黎司植。
　　说来说去，李志豪就是容忍不了曾经被自己欺负的人骑在自己头上。
　　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志豪闷声说：“没有，她想要什么，我按照合同必须执行，不能有半分不乐意，这是合同上面写的，你不信，我可以把合同拿来给你看。白纸黑字，无比清楚。”
　　黎司植不知道那份合同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光听木叶茶说，是让李志豪被韩婷汀奴役，以此来调教李志豪，让他知道这社会的毒打有多可怕。
　　现在来看，木叶茶大概也没认真看合同，上面诸多不平等条框，都被当时气急的女人忘记了。
　　黎司植一时不知该心疼被卖的李志豪，还是心疼被无辜牵连的自己。
　　黎司植还是不想让李志豪就这么站起来，心有怒气，不发不行。
　　“那她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心甘情愿地去？”
　　李志豪沉默了。
　　这种问题很极端，但凡长点脑子都知道这不可能。
　　哪有人会为别人一句话豁出性命，有合同在也不行。
　　不遵守，顶多一顿打一顿骂，遵守要付出生命代价。
　　两者太好做选择。
　　黎司植见李志豪沉默，不由得哂笑，俯身气息很轻，声调嘲讽：“看，你也还是有脑子的。那为什么答应她来伤害我？哦，我懂了，你无非是想，她想要的不过是占我两回便宜，更何况，她是女，我是男，到底谁占谁便宜，显而易见的事。我算不得吃亏，这是你想要还得不到的荣幸呢。”
　　不得不说，黎司植这话有大部分都戳中李志豪的心。
　　李志豪确确实实有过这种念头，很快在看见韩婷汀眼睛里的疯狂渐渐冷却。
　　“我没有。”李志豪的否认苍白又没有底气，连自己都难说服。
　　黎司植伸长腿将人蹬开，伸长手掸掸裤腿，他今天穿的黑色运动长裤，一番折腾，裤脚沾染灰迹。
　　李志豪被惯性怼在地上，抬头正对上他的举动，脸刹那涨得通红，被侮辱感迎面扑来。
　　有那么一刻，黎司植看见李志豪眼里的恨意，恨不能化成刀子，扎在自己心口。
　　“李志豪，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黎司植的表情比寒冬腊月还要冷，“以后不要再将我牵扯进无关紧要的事里面，否则我会让你体会到生不如死。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说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的话。”
　　他厌烦帮李志豪收拾烂摊子，也不喜欢这人像苍蝇似的在眼前晃。
　　有些人不成功是有原因的。
　　如果李志豪再不识好歹，他不介意让人直接躺在床上享受人生赢家该有的福利，俗称躺赢。
　　至于该怎么做到这一步，他还没想好，只要他想，还愁没办法？
　　当然了，他还是想要完好无损的完成任务，让部门拿到这份丰厚酬劳。
　　前提是在他们既定的时间段里面，李志豪能稍微再长点脑子。
　　李志豪坐在地上半晌没动弹，大概是被黎司植放狠话时的冷酷无情惊到了，总之在黎司植关门前都没有动作。
　　第二天，黎司植没看见李志豪，上车和李武能去学校路上，才知道天刚亮，李志豪就跟韩婷汀走了。
　　他们假期结束，理应要回去了。
　　黎司植没再过问李志豪的事，而是问起李武能近期安排。
　　李武能对还是孩子的黎司植不会说太多，怕给孩子思想压力，搪塞几句：“爸爸最近都好，没特别忙，你好好学习。”
　　“我这不是怕学习不够优秀，让您老心血白费，要不这样，你给我定个目标，我试试看？”
　　李武能斜睨着他，见小儿子一本正经，忍不住笑：“得了，今天考试好好考，咱一步步来。你高考那分数挺不错已经，这也不能指望你一步登天，有进步就很好。”
　　夫妻两对比起来，李武能对小儿子非常好，也很宽容。
　　黎司植是知道李武能很少和李志豪谈心，或许是因为木叶茶偏爱大儿子，他才偏爱自己，家里有两孩子，怎么也要平衡下，免得夫妻两都爱一个，另一个要怎么办？
　　黎司植感受到，有些唏嘘：“那好吧，就按照爸爸说的，一步步来吧。”
　　李武能停好车，对他叮嘱：“学习是要努力，身体也要注意，回头给你多打点零花钱，别拘束着，啊。”
　　“知道了知道了。”黎司植说，忙不迭开门往校门口跑，时间快到了，再不抓紧点，他要迟到了。
　　好悬，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班主任就要进去，看见他匆匆忙忙，停下脚步等着他。
　　黎司植连忙道谢加道歉，窜进教室里面坐下。
　　这是复读后第一次摸底考，意义不同凡响，对黎司植而言，这是让木叶茶和李武能对他放心的开始。
　　一个星期后，摸底考试的成绩发送到班级家长群里。
　　全校高三四百人，黎司植考了全校两百名，班级前三十，挺不错的成绩。至少在木叶茶和李武能看来，他能从全校倒数变成正数，这就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更别提他还在班级能排正数，很好了。
　　往后半年，每次摸底考，黎司植的成绩都要往前挪一步。
　　寒假前最后一次摸底考，黎司植考个班级前五，高兴的木叶茶和李武能合不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