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晦抚着胡须道:“穆儿说得有理,休看我现在位高权重,待到千百年后,我能留名青史保不齐还是因为我有一个格外俊美的弟子呢。”
众人又笑,薛亦简直头皮发麻了。
还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了啊。
“爹,娘,听说小师弟来了,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道疏朗的男声传来,随之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这青年乌发白冠,扎着高马尾,身姿挺拔若松柏,眉目间英姿勃发,一身宽服长袍愣是穿出了劲装的感觉。
他旁边还跟着另一位锦衣男子,面相文弱俊逸却贵气十足,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锦衣青年没说话,但他一进来,气氛明显严肃了一点。
他手中折扇扣在掌心,笑道:“怎么我一来,就都不说话了?”
“拜见老师,师母,这就是新来的小师弟吗?”
温如晦清了下嗓子,笑道:“不错,既然来了,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这家伙是我那不成器的逆子。”他指着高马尾英气青年道。
青年笑着拱手,“温长宁,见过小师弟,弟媳。”
“这位,是我的弟子,你称呼他谨言师兄吧。”他又指着那锦衣青年道。
青年笑道:“谨言见过小师弟,弟媳。今日来的匆忙,没料到会遇到你们,未曾准备礼物,见面礼我后面补上。”
谨言,谨?
文羽穆和薛亦皆是心中一凛,听闻当今天子幼时曾经拜温老为师,登基后也尊他为帝师,信任非常。
而当今的名讳,正是南宫谨。
当今天子是先皇幼子,登基是不过十五,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看年纪,也对的上。
场上都是聪明人,观其神色就知道他们猜出真相,不过也正因为是聪明人,所以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
薛亦和文羽穆笑着回礼,口称师兄,神色平常的仿佛他真只是个普通师兄。
南宫谨心中暗暗满意,聪明人很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猜出真相后还泰然自若,一切如常。
虽然猜出他是皇帝,但薛亦从不跟任何人谄媚,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的以师兄弟之礼待之,反倒得了他高看。
文羽穆则是无所谓,反正他只是个花印,在这种场合做好薛亦的挂件就好了,多说反而多错。
气氛缓和下来,再度其乐融融。
南宫谨吸了吸鼻子,挑眉道:“老师方才吃什么了,这若隐若现的香味儿我到现在还闻得到,勾的我馋了。”
也就他是皇帝,所以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说他有失身份。
温如晦道:“我未曾吃什么呀,我还未用饭呢。”
南宫谨轻嗅一下,眼光慢慢锁定文羽穆。
众人也都朝他看去。
文羽穆微微一笑,拍了拍放在一旁的食盒,“我给老师做了些山椒菌子酱,还有些山药枣泥和栗蓉糕点。”
见他们都好奇,他索性取出辣酱,揭开罐子。
一股香辣的味道,带着浓郁的菌子香,顿时盈满了整间屋子。
温如晦道:“好香的酱味,倒是让我想起在清凉山上的时光了。”
温长宁嗜辣,不禁道:“好酱,我还未曾闻过如此香醇的酱香。”
南宫谨附和的点了点头。
文羽穆没想到一罐子辣酱居然让他成为了焦点,连皇帝都吸引住了。
当然了,这不是普通的辣酱,而是炒制时加入了灵露的辣酱。
本想孝敬一下老师,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走向。
南宫谨抚掌而笑,“相请不如偶遇,那我今日便厚颜蹭一顿饭吧。”
温长宁频频点头,模样像极了方才的温如晦,“是极是极,我看这酱配肉汤面不错,油酥烧饼也是极好,我去叫厨房多备些来。”
就这样,一罐子辣酱,温如晦还没焐热,就被分食一空,大半都进了温长宁的肚子,气得他直骂逆子。
文羽穆道:“老师莫气,我明日再做一大罐送来。”
温长宁一抹嘴,正色道:“我也要。”
南宫谨笑着凑热闹,“见者有份。”
文羽穆:“……”
你们认真的吗?就为了一罐辣酱?
第三十七章
他们不仅认真了, 而且还一本正经的提要求。
“多加辣。”
“是极,肉也多加点。”
文羽穆一一应了,回去后果然按照他们的口味又做了一大锅, 分装好后送去了温府。
这次他没自己去,而是叫小满跑了一趟, 送给了温长宁。
他炒酱的时候,薛亦就在他旁边转悠,香辣的味道飘满了整个院子, 将个雅致的庭院熏染的不像样子。
薛亦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味道,说道:“闻起来就辣,他们真能吃的下?”
文羽穆翻炒着辣酱,随口道:“北地之人大多嗜辣,昨儿他们还吃的意犹未尽呢。”
“倒也是。”薛亦眼睛盯着翻滚的红油, 忍不住道:“虽闻着辣, 却一点也不呛人,沐沐你的手艺真好。”
“我尝尝。”
他说着,取了旁边放着的一双筷子过来捞了块牛肉丁,文羽穆用炒勺阻了他一下,“你呀, 明明不能吃辣, 却又好奇, 仔细辣着了。”
薛亦嘿然一笑, 筷子避开炒勺,“无事的。”
他将牛肉放进嘴里,“唔,好烫,好香, 好筋道。”
“嘶——嘶——”没嚼几下,辣椒后味窜了出来,辣的他脸颊通红,眼角含泪。
文羽穆好笑道:“这次消停了吧。”
“小暑,快拿杯水来。”
薛亦接过水喝了一口,可怜巴巴的道:“更辣了。”
文羽穆一看,热水,还冒着热气儿。
那可不更辣了。
不过这时节已经入冬,京城一日赛一日的严寒,也喝不得凉水。
他好声好气的道:“算啦,过会儿就不辣了,你且记得莫再好奇了。”
薛亦应了,过了一会儿果然不辣了,但是闻着辣味儿又有点馋了,他悄悄地摸起了筷子,夹——!
他自认为眼疾手快,其实文羽穆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只是看着好玩,所以不去阻拦他罢了。
薛亦又夹了一筷子鸡肉丁扔进嘴里,“唔,这鸡肉是炸过的吗,表皮好劲道。”
“嘶哈——好辣——更辣了——”
这辣椒是怎么回事,明明吃不了,吃了还难受,可是他就是停不下来。
文羽穆看的笑死,他最后炒了一下,然后加入两勺兑了灵露的水,说道:“现在要闷煮一会儿,让所有味道中和在一起。”
薛亦替他拢了拢衣服,说道:“咱们只给他们做这一次,下次还要就将方子给他们。”
文羽穆道:“也好,干脆这次就将方子一起给了吧,也不是什么秘方。”
秘诀其实是灵露啊。
薛亦点头,又道:“天儿越来越冷了,你少做这些活计,下厨也不要了,叫小满去雇个厨娘,小暑支应着,也就够了。”
“好。”文羽穆笑得眉眼弯弯,“都听你的。”
辣酱焖煮好了,再翻炒一下,撒上一把白芝麻,浇一勺热油,彻底完成。
小满分罐装好送走,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温家的下人,手里捧着两个锦盒,说是温长宁和谨言公子的见面礼。
文羽穆打开一看,温长宁的是一把嵌着宝石的小匕首,巴掌大小,刀刃还挺锋利,能用来片个肉。
不像他的鱼肠,是用来杀人的剑。
不过到了京城后鱼肠就被他封存了起来,有了这把掌心匕倒是也不错。
南宫谨给的则是一座玉雕小盆景,正好放在空落落的床头八宝阁上。
他们两人给薛亦的则是一人一块玉佩。
薛亦不满的道:“这也太敷衍了,我就不值当费一点心思吗?”
文羽穆笑道:“莫气莫气,其实是你我二人都不如辣酱。”
“好歹都很值钱不是?”
“对了,我有事同你说。”他收起礼物,敛容对薛亦道。
薛亦奇道:“什么事?”
文羽穆道:“先是说想要想个法子开源,如今我倒有个想法,要同你商量一下。”
薛亦正色道:“好,你说。”
文羽穆取出一块莲花状的石头,说道:“我有一块醴泉石,可使普通酒液化作佳酿,我打算去开个酒肆卖酒。”
这莲花石其实是莲花异宝的化身,那天他召出莲花,正发愁如何给薛亦慢慢透露莲花之事,所愁之事还是莲花只能他看到,旁人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如何解释都显得有些牵强。
正发愁,就见莲花倏然旋转,化作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花座洁白,花瓣顶端火红渐染,赤□□燃。
竟是幻化出了实体。
他有些惊喜,同时决定给先将莲花奇石在薛亦面前露个面,然后再慢慢让他发现奇异之处。
古来至今都有醴泉石的传说,传说可比这还夸张,石入水中便可化水为仙浆玉液,这个还要入酒才能提升一点品质,不算什么。
薛亦毫不怀疑的就接受了他的说法,新奇的把玩了一会儿奇石,还去找了一壶酒来试验。
文羽穆控制着莲花不动声色的沁出一滴灵露融入酒液,顿时酒香扑鼻,比之前浓郁香醇了一倍。
薛亦面露惊异,又有些紧张的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此异宝还是慎用,免得为你招来麻烦。”
文羽穆笑着亲他一口,说:“你放心吧,我已想好了,只卖最好的佳酿,限量出售,多了不卖,且只卖女儿红这一种酒,有人问起就推说有家传秘方。”
薛亦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叫小满帮你,熟了以后就交给他便是。”
“好。”
薛亦将奇石还给他,叮嘱了一句,“你收好了,莫要这么随便。萧氏不是送你一个七巧玲珑锁的匣子吗?”
文羽穆微笑,“好好好,我省的了。”
翌日。
文羽穆带着小满出门考察行情,郊区有几家酒铺,专门酿酒供应东西二市那些客栈饭馆,好酒没有,但胜在量大。
他们的院子小,酿酒工序也麻烦,自己酿制实在划不来,还不如大量购买,反正他用来主打的招牌是自家出的限量的,也不怕别人查到。
谈价钱的事情交给小满去做,贵些便宜些其实都无所谓,这些普普通通的酒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首批定了五缸,比饮水用的水缸小一半,但也要一个成年人很费力才能抱起,装满酒液后更是一人抱不动,须得两人来抬。
这五缸酒都是不同的酒,一缸普通的女儿红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定好酒,约好五日后来取,他们又来到西市坊。
京城的西市大多是吃喝玩乐,牙行古董书铺这些一般都集中在东市,倒也分工明确。
西市上也不是每家铺子都生意兴隆,有些就不太好,可谓是:热闹都是别人的,自己店里门可罗雀。
文羽穆转了一圈,看中一家铺面,在闹市外围,人流量可观也没有闹市那样吵闹,独门独栋的。
现在是一家茶楼,装潢老旧,生意寥寥。
他转身出了闹市,往东市而去,小满不禁问:“少夫人,我们不在西市看铺子了吗?”
“我方才看您看中了那家茶楼,不若我去同那主人家谈谈?”
文羽穆道:“专业事,找专业人,我们上门去,那店家看出我们想要,坐起价怎么办?”
小满挠了挠头,应了声是,还是不是很明白,知道看到文羽穆又来到四海牙行门口,这才恍然大悟。
进了牙行,上次那个中人还在店里,一见他们便跑了过来,“客官,上次的宅子住着可还满意?”
文羽穆道:“满意。我此次来,是有另一件事。”
中人一听,喜眉笑眼的道:“您说,您说。”
“我看中西市的一家铺面,但其尚有主人在经营,我不知他是否愿意出售,希望你们可以代我说服他。”
“时间嘛,越快越好。至于价格,我希望能控制在两千两以内。”
“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十两的酬金,你们牙行的抽水另算。”
中人一拍大腿,“好!爽快!敞亮!”
“您这事儿我应了,您尽管回家等消息吧,五天之内,保管给您办妥了。”
文羽穆付了一百两银子当定金,带着小满回了家。
三日后,中人便传来消息,说价格压到了一千六百两,店主人已同他们牙行签了合约挂了单,店铺的生意也终止了,现在人正在往外搬。
牙行的抽水是三个点,也就是百分之三,算下来是四十八两,中人在这其中又只能得十分之一,也就是四两八厘,比五十两远远不如,也难怪那中人如此尽心。
看他前后两次办事都还靠谱,文羽穆索性将装潢的事儿也交给了他,委托他找些好的工匠。
薛亦亲自画了设计图,将小店布置的典雅精巧。
这一通折腾,足足花了两千三百两银子。
也就是薛亦心大,由着他随便折腾,眉毛都不曾皱过一下。
酒铺重新装潢好后,挂了个新的牌匾:醴泉居。也是薛亦的字,端庄大气,甚是吸引人眼球。
酒液早已运到他们所居的院中,酒楼买下来后,便又转移到酒楼后院的库房,钥匙在小满手里,只有他和文羽穆能进去,其余帮工等人,一律不得入内。
万事俱备,醴泉居正式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