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想欣赏了十几秒的默片之后,赶在朱春霞开口号丧之前又说道:“逗你们的。”
朱春霞的嚎哭声被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但还保持着大张着嘴的姿势,十分滑稽。
“你不要骗我,我儿子到底怎么了?”俞洪拼尽全力,终于坐了起来。但因为拉扯到伤口,疼得五官狰狞。
俞想脚尖用力一顶床腿,椅子向后滑去,在瓷砖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尖锐声响。
他靠在柜子上,低着头无聊地抠着手指的死皮,随口问道:“想好了?从此你们就一个儿子了?”
俞洪没想到这时候俞想还在关注这件事:“你……我……”
“行了,”俞想懒得和他们计较,“你们的宝贝大儿子目前还活着,当然,还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放心就赶紧去ICU看看,万一人突然就没了呢。”
“小想……”朱春霞叫了他一声,“那个,我们有话想和你说。”
俞想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现在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我还有事,你们长话短说。”
朱春霞微微低着头,不看他,声音很小:“小想,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想逼你拿钱,我们知道错了。”
说完,她看着俞想,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
但俞想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感动,想法,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嫌恶的表情。
俞洪却没看到,而是接着朱春霞的话说道:“小想,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问你要钱的,当时确实是……”
“打住,快打住。”
俞想终于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坐下来听他们说这些废话:“你们直接说想干什么吧,是不是想让我原谅你们。”
俞洪和朱春霞没想到俞想竟然直接说出了他们的真实目的,他们顿时尴尬起来。
“不是的,我们只是……”
这回,俞想没有耐心听他们说了。他打断道:“看你们的反应,你们应该知道,从你主动提出自导自演绑架的那一刻,你就变成了诈骗罪的罪犯。”
“所以你根本不是绑架罪的受害者,你是诈骗罪的未遂犯。”
俞想的话语掷地有声,他来之前咨询过警察,也自己查过法条,知道俞洪的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诈骗。
但因为俞想选择了报警而非交赎金,于是他们没有构成既遂,只是诈骗未遂。
然而,对于诈骗未遂犯来说,只要达到了情节严重的标准,也可以比照诈骗既遂犯从轻处罚。
也就是说,俞洪已然触犯了刑法,将会面临牢狱之灾。
俞洪的脸色阵阵发白,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才感到恐慌的。
他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小想,我没想伤害你,真的。只是我们再不还钱都会被打死的。爸爸错了,求你原谅爸爸好吗,小想?”
“别这么叫我!”俞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俞洪,眼中满是嫌恶,“你们叫得出口,我听着还嫌恶心。”
“而且,你求我没有用,你犯的是刑法,我不需要你赔偿精神损失费,不需要你道歉,不需要你的忏悔,我什么都不需要。”
“至于你的眼泪,我也不需要,你留到法庭上给法官和检察官看吧。”
说着,俞想转身离开了病房。
背后传来俞洪和朱春霞的喊声,他们喊的内容俞想听不清,也不想听。
正值医院早班交班之际,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医生、护士、实习医学生、病人,大家在走廊上擦肩而过,认识的彼此点个头,不认识地默默错身。
只有俞想自己格格不入。
“让一下,”“借过。”
俞想听见身后的声音,侧身给人让路。后面两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抬着一具纸壳棺材走过,然后阵阵撕心裂肺的恸哭声传来。
医院是个神奇的地方,这是普通人能见到的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俞想看着远去的棺材和逝者,喉头突然梗住了。
如果原世界的自己去世了,爸爸妈妈也会像这样难过吗?
俞想越想,觉得鼻子越是发痒,他只能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还有多少副画没完成;事业才刚刚起步,该如何将直播流量有质量地变现;要攒够多少钱才能实现真正的独立……
俞想有个坏习惯,他思考的时候喜欢低着头看脚下。因为这个毛病,他撞过好多次树和电线杆。
他正低着头想事情,突然额头又是一疼。
又撞到什么了吗?俞想懊恼地停下来一看。
居然是宫修筠。
“宫……先生?您怎么在这?”俞想捂着额头问道。
但看见宫修筠依旧发黑的脸色,他突然意识到。按照他和宫修筠的身高差,外加刚才他弯着背低着头又缩减了将近十公分。
所以,他额头刚刚撞到的地方是……宫修筠的胸?
要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宫修筠的胸撞不得啊!
俞想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嘴,只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宫修筠。
大概是为了尽最大可能让人不感到压抑,医院走廊的灯十分明亮,在俞想的眼中反射出一圈光晕,盈盈的光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含了一汪眼泪。
“你啊。”
只听宫修筠轻叹了一声,就在俞想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一只大手却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
宫修筠不甚精细地抓了抓他的头发,他手指修长有力,五根手指不得章法地抓弄了几下,不像是在安慰他,倒像是理发店里的小哥在给顾客洗头发。
想到这,俞想顿时满头黑线。
但宫修筠的好意他还是心领了,虽然他根本没有任何难过,甚至还有点开心。
然而,为了维护宫修筠那可怜巴巴的自尊,也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俞想还是假装难过地低下头,十分配合地抖动了两下肩膀。
这下在宫修筠眼里更坐实了他很失望和难过,于是宫修筠说:“走吧,我们回家。”
说着,他自己走在前面,俞想跟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俞想才突然反应过来:“宫先生,您是……生病了吗?”
“我?没有。”
“那您为什么会来医院啊。”俞想又问。
宫修筠不说话,脚下步子也不停,就这样带着俞想上了电梯,一路下了楼。
直到他们走到大门口,准备上车的时候。俞想才听见宫修筠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来看看是不是有个小傻子在偷偷抹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看老宫实在太可怜了,就悄咪咪甜一小下叭
第21章 中奖
“谁哭了,我才没哭。”俞想抗议着宫修筠的污蔑。
“好,没哭。”宫修筠的语气十分敷衍,俞想在他身后不满地撇撇嘴。
见到宫修筠的那一瞬间,俞想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
是惊喜,是惊吓,是疑惑,或是其他。但绝对不是心如止水。
宫修筠今天西装革履,领带一丝不苟,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像是要去参加重要的场合。
“您是……还有事情吗?”俞想问道。
“今天集团年会。”宫修筠说。
“那你快去吧,”俞想说,“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但宫修筠却装作没听见,见俞想上了车直接让司机开车。
“那个……真不用送我了。”俞想说道,“地铁也挺顺路的。”
然而很快俞想就发现,这不是回家的道路。他刚要开口问宫修筠,就见车子已经停到了一个商场的楼下。
“下车。”宫修筠说道。
俞想跟着他下车,一路走到商场的男装区。
这个商场的装修风格十分高档,入驻的品牌也都是知名奢侈品品牌。
俞想跟着宫修筠和助理一路来到了一家奢侈品店,这种店铺俞想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曾来过。
而如今宫修筠已经穿戴整齐,肯定不是给自己买衣服,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宫修筠带他来这里是给他买衣服。
“那个……我有挺多衣服穿的。”俞想犹豫着开口。
但宫修筠继续装聋,大手张开,轻轻推了一下俞想的后背,就把他推给了专柜导购。
“给他搭一套礼服,低调一点。”
柜姐笑眯眯地说了句好,就引着俞想去挑衣服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俞想觉得自己像是洋娃娃一样任人打扮。柜姐给他换上一套又一套,俞想换上衣服后就出去给宫修筠看一眼,宫修筠要么是板着脸不说话,要么是轻轻摇头。
换到第五套时,俞想已经试到麻木了。
他严重怀疑宫修筠是在玩换装游戏,而且还是他不用自己费力动手换的那种。
终于,换到第六套的时候,宫修筠终于点头了,俞想也跟着松了口气。
俞想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只见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米白色双排扣西装,搭配了一件麻质衬衫,细节处的设计在正式中显出一丝俏皮来。
“和您的气质非常搭,”柜姐夸赞道,“宫总眼光真好。”
这话俞想乍一听觉得没什么,但细想之下越发觉得不对劲。这个眼光好,究竟指的是什么。
俞想摸着衣裳的料子,突然问道:“我能问一下,这套要多少钱吗?”
柜姐却并不回答,只是说:“您喜欢就好。”
“走了。”这时宫修筠从他身后叫他。
“哦好。”俞想应道。
直到走出店门,俞想都没看到有人付过账。他往身后看了看,也没人问他们。
助理看出俞想在想什么,说道:“俞先生请放心,消费是定期结账的。”
“这样。”俞想的脸颊染上一丝红色,他好像闹了个笑话。
宫修筠看了他一眼,没有嘲笑,只是淡淡地说道:“这次时间紧,只能先对付一下,记得找时间定做几套。”
“不用……”俞想到嘴边的一句话被宫修筠的眼神堵了回去。他本想说,估计也没有下次穿到的机会了。
接下来,宫修筠竟然带他去了造型店。俞想知道这家店,据说是很多明星常来的店。
宫修筠自己的头发比较短,只要稍微吹一吹定个型就好。
但当宫修筠指着俞想让发型师给他做头发时,发型师眼睛一亮,找到了久违的工作热情。
“这位小帅哥,可塑性很强啊。”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俞想都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任他折腾。
一小时后,发型出炉。
俞想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难以置信,好像在做了头发、化了妆后,他彻底换了个人一样。
他的头发烫出了微卷,向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打了粉底,又修了眉毛,沾了点唇膏。整个人唇红齿白,宛如洋娃娃。
宫修筠在俞想身后,正透过镜子看他。
但俞想却没注意到宫修筠的视线,而是看着自己的口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会不会太红啊。”他说着就想上手去擦。
“哎哎哎,别动,”造型师抓住他的手,“好不容易画上的。”说着,她看了一眼宫修筠。
“留着吧。”宫修筠淡淡地移开视线,仿佛没有盯着他看过,只是眼神轻轻扫过。
折腾了一圈,时间已近黄昏,他们一同赶往年会场地。
年会的场地在一座大礼堂,有国事活动时是国家用场地,闲置时则对外出租,供大型公司开年会或展会。
俞想从来都是只能在电视上看到这栋建筑,如今骤然置身其中还觉得有点奇妙。
“我和您一起进去吗?”在门口,俞想突然问道。
宫修筠看着他,眼神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质疑,仿佛在说“不然呢?”
“你想和谁一起进去?”宫修筠问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俞想小声哔哔。
“宫总,要现在进去吗?还有点时间。”助理问道。
“走吧。”宫修筠看了眼时间,离年会开始还有十分钟。按理来说,他要在最后一刻压轴出场,但现在选择了提前进场。
宫修筠不说,俞想也不懂,只有助理深深地看了俞想一眼。
宫修筠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为了照顾俞想,不让他在万众瞩目的情境下感到过大的压力。
俞想跟在宫修筠身旁,比他落后半步。
宫修筠一身黑色丝绒西装,衬托出他笔挺的身形。俞想一身白地跟在他身后,宛如一只灵动的小孔雀。
现场已经到了的员工有上千人,都在四处聊天拍照,热闹异常。
而他们一走进来,喧嚣瞬间归于安静。所有人,无论正在做什么,在这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俞想看到有人杯子举在半空,却忘了喝水。有人对着镜头摆好了姿势,却忘记按下拍照键。还有人咬着一口点心却忘了咀嚼。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这里,一半是给宫修筠的,一半是给俞想的。
俞想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即便是上辈子,他参加过最大的颁奖典礼也不过就是这样的规模。但那时他满心只有拿奖的喜悦,对于别人的注视可以等闲视之。
但现在,这些关注虽然是给他的,但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宫修筠。
这样充满了好奇、审视、疑惑和惊奇的目光,让俞想有些不舒服。
还好他们只需要从门口走到首席落座,只见正中间的桌上还没有人入座,正等着他们。
宫修筠和俞想坐到面对舞台的一侧,这是主位中的主位,理应留给集团中地位最高的人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