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止离开后，弗罗斯特的双眼紧盯着关闭的门，眼里是一片莫测的神色，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回忆石板，却没有再次尝试激活它。


第31章
　　萧止全须全尾地从白骨殿出来了, 获得了兰斯的热烈庆祝。
　　既然已经获得了领主的同意，关于贸易区和交通的规划就可以实施起来了，之后的时间里, 萧止都在着手这两件事。
　　他先邀请了那位提出交通规划书的巫妖来政务厅见了一面。
　　这是一名叫做弥尔顿的巫妖，外表看上去是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 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 但他的眼神却是沧桑的，仿佛经历了数百年的漂泊和孤独。
　　弥尔顿身上也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 他穿着款式古老的法袍, 使用的礼仪很陈旧, 说话的腔调也文绉绉的，像是一个活在过去的贵族。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萧止问起的时候，弥尔顿自我介绍到：“我曾经是古莎兰国的贵族, 也是议院的一员，那时候的我意气风发，和几位好友一起从政, 想要改变莎兰腐朽的政局，让它变成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但还不等我们施展拳脚, 莎兰就已经在战争中覆灭, 大家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我很不甘心, 满腔仇恨的想要复国，但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于是我将自己转化成了巫妖。然后一路隐姓埋名到处流亡, 试图发展力量重新夺回故土。”
　　“可惜，这只是我个人的妄想而已，哪怕成了巫妖, 我也没有强大到足以一个人完成复国的任务。”
　　“一年又一年过去，重建莎兰依旧没有希望，甚至就连覆灭莎兰的王朝都已经在岁月中陨落，和莎兰一起变为了史书中的尘埃，如今还记得它们的人都寥寥无几了。”
　　弥尔顿微微叹气，脸上是一种无奈的笑：“后来，我累了，终于放弃了再次建立莎兰国的梦，在百年前来到黑森隐居。”
　　他虽然说得轻巧，但萧止很清楚，作为一个不死族，想要在大陆上漂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要他稍稍露出一点痕迹，很快就会遭到活人们的围剿，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一样。
　　活人们恐惧的，是死亡这件事，而不死族就是死亡的代表。
　　弥尔顿却还在这样的环境里独自复国，这是一条孤寂又危险的路，几乎可以被称作妄念。但他却就这样独行了数百年，哪怕他最终没有成功，也依旧值得敬佩。
　　虽然已经隐居黑森，但弥尔顿大概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当年的抱负吧，不然也不会有那一份关于交通规划的文书，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场会面。
　　萧止轻声问：“弥尔顿先生是怎么看待黑森的？”
　　弥尔顿思索片刻：“黑森很强，是不死族唯一也是最好的归宿。但随着以希矿的发现，交通变得便利许多，大陆其他国家都在快速发展，很多新技术出现，只有黑森停滞不前。”
　　“如果在未来的某个时段，有个国家掌握了足以弥补人类和不死族之间战力差距的技术，黑森可能会陷入危机中。”
　　这番话让萧止想起自己所在的时代，历史上不就是有这样一批拥有新时代武器的国家，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他祖国的大门，并开启了一段屈辱痛苦的历史吗？
　　弥尔顿现在就能预计到那样的未来，对黑森来说，这位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萧止认真地看着弥尔顿，将那份泛黄的文书推到了他的面前：“我看过了你的计划，很不错，现在的你的还愿意实现它吗？”
　　萧止很清楚自己本质上是个砍崽，打架的时候骚得一批，但真要说到行政管理，这位才是专业的，还绝对够资深。
　　弥尔顿看着这份自己在78年前提交，却一直杳无音信的文书，眼底有一点错愕：“我还以为，这份文书已经被丢掉了。”
　　他还以为，自己的意见不会有人在意，他只能就此呆在黑森的密林里，直到连灵魂都彻底腐烂的一天。就连听说招募书记官的事，他也无心前去。
　　萧止当然不能说其实文书没有被扔掉，只是领主偷懒不想看而已，他说：“领主也很期待。”
　　反正阿森说过“期待”这两个字，拿过来用用也不亏。
　　弥尔顿没有说话，苍白的脸颊上却有泪痕划过：“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萧止又将自己那份关于贸易区的文书递给他：“这一份，你也可以看看。”
　　弥尔顿打开了文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上越是惊讶：“这是……您做出的规划吗？这可以说是几乎完美符合了黑森目前的需求！”
　　萧止只是笑而不语，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可是集师门之力做出来的文书，也是他们专业课的作业之一。他们利用玩家的信息优势查了不少资料呢，其中融合了人类历史上的诸多创举，还有学神韦迪的倾情加盟，和……学渣艾因斯坦的口头鼓励。
　　师兄弟三人里，需要动手的情况下，是萧止和艾因斯坦带韦迪，但到了需要分析处理文字类工作的时候，就是萧止和韦迪带艾因斯坦。
　　弥尔顿收下了两份文书，郑重的对萧止说：“我保证，一定会让黑森变得更强大的，不会再让我的家园面临被毁灭的危机。”
　　萧止像模像样地对他颔首：“祝你一切顺利。”
　　·
　　将弥尔顿任命为了负责人之后，萧止也没有就此撒手不管。
　　出于对不死族的心理阴影，他还是时不时会去巡视一下，很怕工地上的不死族们打起来，然后让一切归零。
　　没想到弥尔顿还真是个非常合格的负责人，不仅没有偷工减料或者中饱私囊的问题，甚至还仗着自己已经死了，都不需要休息，整天干劲满满。
　　对付那些好战的不死族们，弥尔顿也有办法。
　　他在开工之前对他们发表了一番演说，大致内容就是说我们是在为领主而战，每一铲子都肩负着黑森的荣耀之类的。
　　领主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对于黑森的不死族来说，为领主而战是极大的光荣。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理解不了弥尔顿文绉绉的措辞，但有“为了领主”这个主题就够了，不死族们各个精神百倍，整天激动到不行，很不得把地底挖穿，甚至互相监督不许偷懒。
　　看这个情况，预计的工期可能还会提前不少。
　　旁观了全程的萧止忍不住感慨：“人才啊……”
　　见规划的推进步入了正轨，萧止也就没有继续守着这边。
　　这段时间黑森的文书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的等级也升到200。
　　因为之前见到了阿森使用回忆石板，这让他有点担心，想借着汇报进度的借口再过去看看。但兰斯却告诉他，领主最近都不在黑森，大概是离开出去了。
　　萧止问他知道领主去哪里了吗？
　　兰斯却表示谁也不知道领主去了哪里，他经常这样独自消失，然后默默地回来。
　　找不到阿森，又交托了建设任务，还没有文书，萧止的书记官生活突然就闲了下来。
　　·
　　这天，萧止下线了，因为今天的课程安排有文化课。
　　虽然他们专业的研究方向是游戏，但相关的文化类课程依然不会缺失，不过有时候李大烨会选择直接在游戏里进行而已。
　　萧止按照终端的指引来到了教室。
　　这是李大烨专门申请的微重力教室，里面按照21世纪的教室风格布置，对现在的人来说大概这个风格就叫做怀旧吧。
　　萧止打开门进入，刚进门就看到艾因斯坦飘在天上。这也是李大烨选择微重力教室的原因，他说这样可以让大家保持放松的状态，并且学生们不能在上课的时候偷吃零食，不然会飞得到处都是的。
　　萧止看着另一边，发现韦迪也飘着，手里还拿着一本《21世纪游戏发展史》，这就是这门课的教材，不过萧止带着的是电子版而已。
　　看着他们的样子，萧止也忍不住飘了起来。
　　上课的感觉真好，放松到不行，让他回忆起了几分当亡灵的感觉。
　　不多时，李大烨也进来了。老头子今天依旧神采奕奕，顶着爆炸头穿着花衬衫，一副来度假的样子。
　　他指挥着自己的ai助手在墙上投影，模拟出PPT课件的效果，开始讲述今天的内容。
　　李大烨头朝下漂浮在半空：“提到21世纪的游戏，ZERO是绝对不会被忽略掉的一个。在那个‘全息’还只是小说和影视作品概念的时代，诺亚·裴就宣布自己研发出了ZERO，一个以假乱真的全息游戏。”
　　“并且他曾经公开说：‘你们可以把ZERO当做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其中的每一个NPC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朋友、敌人、甚至更重要的人。’”
　　“当时的大家觉得这位天才疯了，一个真实世界？还要大家把游戏NPC当成朋友？在无数个领域创造了奇迹，被成为人类史上最伟大天才的他，这一次是不是太自负了？又或者这只是一个老人的不甘寂寞？”
　　“但当ZERO正式开启的那一天，众人都发现自己错了，他们还是小看了这位天才。这个世界太真实了，并且每一个NPC真的就像是活人一样，他们有的开朗、有的阴郁、有的奸诈狡猾、有的残暴虚伪……完全不能被视为机械的NPC。”
　　“就算放到现在，ZERO里面NPC的智能程度也超过了不少AI。当时全世界的震惊可想而知，不光是游戏业轰动了，就连研究人工智能的科技公司也难以置信，他们纷纷希望能够和方舟公司合作，并获得技术支持。”
　　“但诺亚·裴完全拒绝了这些邀请，也从未公开过任何和ZERO有关的技术信息。他死后，方舟由他的侄子接手管理，并一直运营到现在。”
　　艾因斯坦：“我记得我们专业的投资人里面就有方舟公司吧？还鼓励我们多研究ZERO。”
　　萧止不解：“为什么？ZERO不是他们公司的游戏吗？”
　　韦迪飘在天花板上：“据说是因为ZERO的主脑是独立运行的，诺亚·裴没有教给他们操控主脑方法，他们无法插手其中，最多研发一下外设而已，所以市面上才会有这么多款各种功能的游戏舱。”
　　艾因斯坦：“无良的圈钱商家。”
　　在萧止那个年代，诺亚·裴还活着，属于经常搞出大新闻的人，他倒是不知道在这位天才去世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艾因斯坦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个传闻说，ZERO是诺亚·裴这个天才最后的作品，他在里面隐藏了一个宝藏，这个宝藏可以推动人类文明进程，甚至改变一个时代。”
　　萧止感觉有点荒谬：“这听起来太夸张了吧。”
　　韦迪：“确实，但是自ZERO问世的六百年来，相信这个传闻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从来没有消失过。毕竟是那样一位天才人物的作品，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藏着什么从未公布出来的底牌。”
　　艾因斯坦对着韦迪抬了抬下巴：“也包括这家伙。”
　　韦迪耸耸肩：“我不否认。”
　　艾因斯坦飘到萧止附近说：“方舟公司曾经想要给我们专业追加投资，让老师按照他们的需要研究ZERO，但是被老师拒绝了。”
　　萧止好奇的眼神投向了李大烨。
　　李大烨搓着自己茂密的爆炸头说：“研究这种东西，被规划好就没意思了嘛，我才不想给人打工呢，这辈子都不想的。”
　　一段插曲过后，课程继续。
　　但没过多久，李大烨背后的PPT忽然一闪，变成他的游戏截图。
　　画面中，站在前方的巫妖一头白发高大帅气，正挥舞着法杖做出潇洒的施法姿势，迎击袭来的大蛇，身后是三名被他保护着的学生们。
　　在场的三人都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萧止幽幽的说：“这就是那个差点砸到我的霜冻术？”
　　艾因斯坦一脸沉重：“原来老师你当时在截图啊……”
　　韦迪：“怪不得老师的操作总是让人一言难尽。”
　　前面两个都能忍，但是第三个……李大烨怒视韦迪：“你认认真真的操作不也跟我一个水平吗？！”
　　师门操作水平倒数第一的韦迪：“……”
　　他忍不住飘向了教室的角落，试图将自己藏起来，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不应该的，这个世界好难……
　　李大烨转头看着自己的AI助手，这是个款式老旧的方形机器人，此刻正执着地投影着他的游戏截图。
　　李大烨：“小W，课件放错了。”
　　名叫小W的AI助手：“正在为您切换课件……”
　　然后众人就看到投影上换成了另一张截图，这是个肌肉发达的狮头兽人，肩膀上扛着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剑，李大烨正躲在角落，猥琐地偷偷摸摸和对方合影。
　　萧止：“这是兽人大剑师多雷斯壮吧？”
　　艾因斯坦点评：“老师还是这么喜欢猛男。”
　　小W：“课件切换完毕。”
　　李大烨：“……”
　　小W，能不能不要再继续对自己主人的公开处刑了？再这么下去他老人家连底裤都要被掀没了。
　　艾因斯坦看着小W：“小W最近的卡顿情况又严重了啊。”
　　李大烨跑到小W身边伸手戳了戳，小W呆呆的没有反应。
　　李大烨有点愁：“小W该不会老年痴呆了吧？他年纪比我还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