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伤成这般模样……
以灵吸出胸膛中的积水,又脱下鲜红外袍,轻轻盖在对方身上,仇断肠此刻终于明白,为何百年前杜冉第一次见面,便说狄三先不是阿曦本名。
只是没想到,竟要经过这等痛苦的经历,方能究其原因。
那群正道的伪君子!
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他在心中牢牢记下一笔,回去定要与阿兄商量报复回去。但现下不是想这件事的最佳时机,报仇虽要紧,三先……不,阿曦的安全却更加重要。
仇断肠思索一番如今情况,这孟河乡在四方天门境内,距离隐圣谷也不算远,门派势大,弟子众多,呆着不动,被找到是迟早的问题。何况阿曦体内还有一节左臣木,即便现在带人回纵横山庄,也会被找到操控,最重要的,还是将这个隐患解决。
纵横山庄不以偃甲出名,阿曦体内这节他不敢冒取,那便只能从主干下手,毁了隐圣谷内那株!
这般想着,他心中算好计划,但隐圣谷之行着实凶险,还需将阿曦放在一个可遮掩灵木之力,让那群御灵之人不好感知的地方才是。
这世上除了五大灵眼外,其实还散落着许多小型灵眼,但大多灵力不够丰沛,并且有不同的灵兽镇守,便未被各大门派纳入掌控,也不会派弟子镇守。仇断肠恰好知道一处名为铛宁森的小灵眼,灵木资源比较丰富,并有带有结界,可以阻隔一部分灵力传导,正能将阿曦身上灵力遮掩一二,虽不是长久之计,但十余日还是足够的。
事不宜迟,他不再耽搁,抱着怀中偃甲便向铛宁森飞去。
仇断肠本身觉醒了凤凰血脉,再加上半月灵药调养,如今灵力已经恢复大半,不过两日便赶到森林。
要说这铛宁森,位于季清与四方天门交汇之处,灵力说丰富,也未比外面好到哪去,比较特别的是林中有灵兽鹿蜀镇守。根据传闻,那鹿蜀虽性情温顺,但并不怎么喜欢被人打扰,是以他绕过零星几个季清弟子,入林后都尽量挑选灵力较弱之处行走,小心去不冒犯灵兽。
越往深处走,灵力便越浓郁,仇断肠行至约中央之处时,便停了下来。四周探索一番,他取下腰间灵鞭,随手一挥,便将一灵木中央削出一人高的缺口,再一挥,就将树心挖空。
那被挖空的位置切口平滑,内里更是充满生机,他伸手摸了摸,确定不会伤到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狄三先放了进去。
也不知是灵刃挖心坏了偃甲内部哪个部位,或是灵力不足,导致偃甲无法驱动,自仇断肠找到人开始,狄三先便一直闭着眼,未曾苏醒过来。但即使是在昏迷中,他形状好看的眉毛依旧紧紧蹙起,满是疤痕的脸庞也有痛苦之色,仿佛深陷一个噩梦,无法逃离。
心疼地轻抚对方脸颊,触手皆是形状各异的破损,看着都觉得十分疼。仇断肠看着对方的睡颜,暗自打定主意,待毁掉那棵左臣木,阻绝后患,就去广寻懂得偃甲之人。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醒来!
时间已耽搁许久,即便再担心,也要先行离开。他将之前削掉的树皮卷起,他绝美的脸上满是不舍,最后看了眼狄三先的模样,这才一咬牙,严丝合缝地将对方藏在灵树中,确保没有破绽,便离开了。
躺在灵木中的狄三先依旧无知无觉,就那般静静地沉睡着,仿佛要用这种方式与现实分隔开来。
而仇断肠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不久,林中的一个人便被吸引了过来。那人循着灵兽气息,在木灵指引下找到狄三先所在的树,将外面树皮揭开后,惊讶道:“哎?阿鸾的灵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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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器鉴那边,阙近天知晓这几个掌门都是冲着他们天海岸灵宝而来,所以助狄三先逃脱时,直接将灵宝藏入对方破损的胸口中了。如今面对几大门派的逼问,他半点不慌,十分放肆地笑道:“你们尽管拷问,反正灵宝不在我身,枉你们白白算计这么久,还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在场的掌门都打着对方暗害各大派掌门的旗号,自不会承认真实目的,听到这句话时,面上仍是保持着那般沉稳之色,半点波澜都没有。
但到底这件事还是计划许久,付出甚多,就这么打了水漂,狄戎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还是让屏息观察的阙近天抓住了端倪,顿时笑得愈加放肆。
站在门主右后方的图南见众人注意力都被阙近天吸引去,手上折扇轻摇,慢悠悠地看似劝说,实则提醒道:“咦~对了,那偃甲虽借机逃走,但胸口已被季清灵刃损毁,也没有天门灵宝提供灵力。若无技艺通天之人修理,便只能是废木一块,师父可还要继续追究?”
他不说还好,一说,狄戎就想起来那个知晓四方天门许多秘密,还与自己亲子长相相同的偃甲,立时沉声道:“此等隐患,怎可放任,南儿。”
目的达到,图南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状似谦恭地合扇执礼道:“听凭师父吩咐。”
“四下天门通缉令,有偃甲仿先儿相貌作恶,若是遇到,当场销毁!”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求你们了留点评论吧,我单机得太无聊了,知道图南是圭璋都没人觉得惊讶吗
第72章 叮铃洞泉
祁长言一生追求偃甲至高, 机缘巧合之下能做出一个有自己灵魂的偃甲,正如修者闻道,简直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若非四方天门势大, 若非预先说好, 若非掌门多次规劝, 当初他根本不会放自己的至高杰作出留香楼!
如今对方用罢, 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偃甲,竟还惦记着销毁, 简直欺人太甚!
“他是我的。”
身周落雪渐密,荼蘼冷香愈浓,祁长言持萧而立,冷声道:“谁也不许伤他!”
旁边的衔花城主看出古洗怒意,心知若执意毁掉, 对方怕会不顾身份直接与四方天门结仇,再加上自己亦不愿放弃这天下无双的偃甲, 思忱一息,弦过,声动:“这等偃甲,毁去着实可惜。那偃甲记忆乃是天门灵宝灌入, 想来取出不难, 不如由门主亲手操作,也可证得我衔花非是觊觎天门机密?”
衔花城已做让步,狄戎本就有约在先,亦不方便撕破脸皮, 便道:“可。”
但偃甲没了记忆, 便是空白一片,谁知会不会伤了灵智;且强行夺取记忆, 风险也未可知,祁长言依旧不愿冒这个风险。
衔花城主却不再由他,只抱琴笑道:“古洗若不愿交出灵契便罢,反正那偃甲身上还有追踪灵纹,要找并不困难,余下的,便劳烦门主了。”
狄戎额首应下,处理完偃甲之事,转而又看向困于灵网中的阙近天,与旁边的季清总执令道:“便将这个魔头关入季清锁灵牢,严加拷问罢了……若是不说,上些刑罚也无所谓。”
季清总执令与天海岸没什么仇怨,但事关谋害五大门派掌门,自然需要仔细审问,就令弟子将其带走了。
他自己本也欲行,只是这一树左臣木如今已经暴露,若是那个偃甲有同伙,近期定会前来破坏。季清一向看不起靠姻亲上位的隐圣谷,平日往来就少,此刻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压根不去询问任何隐圣谷弟子,只向自己弟子吩咐道:“别曲,木雀,就由你们两人在这里守护左臣木。”
重点看了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徒弟,总执令沉声道:“尤其是你,木雀,这是你打断器鉴,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左臣木被破坏,再回季清,就直接去邢堂领罚吧!”
鸣木雀身上还被捆着,听师父如此嘱咐,心中实在五味杂陈。黎别曲见师弟这种时候竟然不搭腔,生怕又惹了父亲生气,忙上前一步,帮忙道:“我们知道了,请父亲放心。”
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鸣木雀,总执令不满地蹙起眉,沉声道:“我说话,你没听到么!”
在这威严的声音中鸣木雀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用何等表情,低声道:“……是。”
未从这句话中听出几分用心,换做平日,总执令已要发怒。可身边阙近天仍是那副看好戏的表情,让他不尴不尬地顿在远处,只能冷哼一声,姑且放过这个不长心眼的徒弟,拂袖而去了。
鸣木雀此时,终于有机会与一旁的狄三先说话。只是他纠结太多,语塞千番,嘴张了几回,都没敢将那个问题说出口,生怕得到的,是那个最不该得到的答案。
狄三先并不知好友这段时间的经历,亦不知好友竟对一偃甲动情,只当对方要确定情况,便主动道:“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
许久不见。
若只是分别半日,又哪里担得起‘许久不见’这四个字?
单凭这句问候,鸣木雀立刻便得出答案。他眼前浮现那个偃甲当众被刨心,又被揭穿身份的场景,喉咙一阵干涩,怎么可能说得出半个‘好’字?
…………
他仍记得,方才器鉴之上,对方听见自己唤他名字时,充满希望的眼神……以及因为自己的迟疑,熄灭的光。分明来前已做好无论发生何事,都与对方并肩应对的准备,可到头来,竟是我自己,亲手把他推向深渊……
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木雀!你要去哪里!”黎别曲见自家师弟招呼有也不打的就要往出跑,赶紧抓住对方胳膊,着急道:“父亲这回是动真格的!真生气起来,你可就惨了!”
“可是他……我……”想叫‘三鲜’,又猛然意识到对方只是个有着好友记忆的偃甲,鸣木雀心有千语,却不知如何言说。
喜欢男子,本就有悖伦常,更何况,他心悦的,连人都不是。
若被人知晓他恋慕的,是有着三鲜记忆与长相的偃甲,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对真正的三鲜?
最终,他只得止住动作,颓然叹息一声,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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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铛宁森中,因为缺失灵力,沉浸在意识深处的狄三先忽然觉得胸口之处传来一阵温暖。灵力顺着心脏流淌到四肢百骸,制造偃甲的机括在灵力激发下重新开始运转,恍惚间,他听到耳边有人在耳边呼唤,虽听不清内容,但那个声音仍牵引这自己的意识不断攀登……就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猛地睁开了眼!
‘叮咚叮咚’
泉水流淌的声音清脆悦耳,空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一只从未见过的彩色蝴蝶自眼前翩翩飞过,美好得,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
这般想着,他感觉心脏被拉扯了一下,侧头看去,正见一满身裹着藤条的短发野人跪坐在自己旁边,把手从自己胸膛取出,手中竟然还拿着一节灵木。
…………
野人抬起头时,恰对上他半睁的双眸,吓得手上一抖,险些把灵木又掉回去。凑上来观察半天,确定他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后,才有点憨憨地笑道:“木头人,你醒了啊。”
………………
木头人。
原来,都是真的。
双眸空洞无神地仰躺在冰凉的石头上,狄三先的脸上没了刚知晓真相时的震惊,没了被众人欺骗愤怒,也没了失去一切的悲伤,有的,只是认清现实后的麻木和绝望后的平静。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
完全不知自己无意中将天海岸灵宝放于心脏位置,正好令偃甲苏醒,还以为一切都是凑巧的野人笑了半天,都未曾得到半分回应,又好奇地观察起来。
他把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才发现这双好看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焦点,也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单纯的睁着,世间万物都无法映在其中。若不是方才那一眼,若不是这眼神的变化,他简直都要以为这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了。
野人生平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或者说,除了和阿娘关系好的灵兽,他都没见过什么人类,要不是这个木头人身上有阿鸾的气息和灵纹,自己才不会费力带回来。挠了挠头,他又在对方眼前晃了几回手,见实在得不到回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隔着破损的袖子,戳了戳对方的胳膊。
哎?!
这个木头人的胳膊,竟和我一样,都是温热的!
难道我救了个人回来吗!
原来有的人类是木头做的吗!
意识到这个新发现的事实,野人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分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配上他夸张的惊喜表情,和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看起来就有些憨傻憨傻的。
笑着笑着,他看了眼手上的灵木,又看了眼躺在石床上毫无反应的人,还有胸前破开的大洞,好像想到了什么,自原地一跃而起,几个纵跃间便出了洞泉,不知跑哪里去了。
约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那野人又自洞外回来了,还扛着一块比他人都高的灵木,其形状纹路,正与方才狄三先胸口处取出那块一样。‘咚’地一声把灵木墩在地上,他照着狄三先胸口破损的地方比划了半天,徒手一削,然后照着记忆修了修,往上一放,竟正严丝合缝地将破洞盖上了。
他又从藤蔓衣服的边缘解下一个绑在上面的灵草,两手合起,对着接缝处用力一捏,就有粘稠的草汁滴了出来,渗入灵木接合之处。一道光芒闪过,便见那里平滑一片,除了没有皮肤外,竟看不见半点破损了。
满意地点点头,野人将剩下那半截灵木削了削,没一会便做出了个外形有些简陋的凳子。把凳子墩在床边,坐上去试了试高度,感觉没啥问题后,就把胳膊肘架在床上,两手托腮,再次充满好奇地细细打量起这个奇怪的‘人’来。
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皮毛倒是颜色鲜亮,剩下的都和阿鸾化形的样子没什么不同。只是这身子骨……他伸手捏了捏对方线条匀称有力的上臂,又看了眼自己贲张的肌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太瘦弱了,作为雄性来说不够强壮,估计吸引不到漂亮的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