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不恨了,可他没说一句都带 着极力压抑的愤怒,原来在他心底最深处对于温宪带着深深的厌恶和深恶痛绝。
他极力压迫的样子像一座巨山对着温宪兜头砸来,仿佛 看见上一世在大殿地上疯狂挣扎的汪畏之,他能无能的坐在角落祈祷。
“不、不是,我没有杀他们,是温珅动的手,是他害死了你的亲 人,不是我!”,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却露出惶恐的神色,像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他突然想起来,曾很久很久之前有人说过,做错了事 要主动认错,只有这样才能换来对方的原谅。
于是温宪便对着汪畏之深深的跪了下来,他怕,他实在太怕了,他怕对方消失,也怕对方 离开,更怕对方这样决绝的冷漠神情,这让他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人而言只是一个制造伤害的怪物。
手指在发颤,瞳孔在收缩,他像个罪 人跪在汪畏之面前神经质的低喃,“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可那个冷漠的少年只是站在那里旁观,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 是你做的那又怎样呢?这便能洗刷掉你的罪孽吗?你只不过是没有亲自执刀罢了,难得你就不想让他们去死吗?”
看着眼前浑身颤抖的 男人,哪还有上一世的不可一世,只剩下卑微的祈求。
“你知道上一辈子我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吗?”
直觉他会说出什么更伤人的话 ,温宪条件反射的捂住耳朵,他不想听,他不想听!
可汪畏之会放过他吗?
只听那淡漠的声音轻轻道:“上辈子爱着你这件事,让 我觉得恶心!”
“你以为重活一世是给你的机会吗?不,你错了,重活一世是让你背负这些罪恶在无边岁月中慢慢忏悔直到腐朽,只有 这样,才能让我感到一丁点愉悦。”
少年毫不留情的对着跪在自己眼前人散发出森森恶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内心最深处的仇恨得 到一丁点缓解。
如今那个男人跪在他面前,卑微的如同随时可以碾碎的蚂蚁,汪畏之突然觉得无趣,他不明白上一世怎么会对这样的人 深陷不可自拔。
憋憋嘴角,就要转身离开,温宪拉着他的手却更紧了,死死拽了拽,纹丝不动,汪畏之不竟恼道:“是我说的还不够明 白吗?还是说你就喜欢被人这样对待?”
跪在地上的男人却低低笑了起来,尽管那笑容中参杂着一丝苦味,“即便这一世是给我的惩罚 ,也该让我尽些力所能及的事吧,若不是在你身边忏悔,若连受到伤害的人没有亲眼看见惩罚,那这些对于你来说又有何意义呢?”
闻 言汪畏之眉头深深皱起,似乎对于温宪所说的话有些犹豫,而那个男人却不给他时间,就这跪地的姿势卑微的趴伏着在汪畏之鞋背上轻轻一 吻,“至少这一世,让我在你视线所及的地方忏悔,哪怕只是做个最低贱的奴仆。”
“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吗?其实早在上一 世他已经听过很多人说他是个疯子,若他不疯又怎么迟迟留着汪畏之的白骨不放,若他不疯,又怎会只因一个密传便放弃皇位放弃生命,他 是疯了,为面前这个名叫汪畏之的男人发疯.........
最后汪畏之还是留在了营帐内,原因无他,温宪甘愿留在门外,到不是他心硬, 只是失去真心后,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似乎格外不上心罢了。
众人休憩三日后的一早,经过这一路月余时间休正,温宪的腿倒是好了 不少,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尽管勉强能够着路,却依然不能使力,只能让人搀扶着或是杵着拐杖前行。
帐篷内,汪畏之坐在床边,他 垂头看着跪在自己床前的男人,他一只脚踩在跪地的那只大腿上,另一只脚此刻正被温宪捏在手中,低头态度虔诚的吻了一下脚背,才将他 的脚穿进鞋中。
若这一幕让旁人看去恐怕会大惊失色,虽然温宪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到底是位皇子,在京城内也是有风流多情的名 头,此刻却跪在一个男人面前伺候他穿鞋。
待一切整理妥当,温宪才扶着床沿站起来,那只受伤的腿有些酸痛,忍不住捏了捏,汪畏之 却一脸淡漠的道:“今日射猎,你的腿恐怕无法参加。”
“那你呢?你也不去吗?”,男人低低问。
“不,我要去确认一下太子殿 下的安全,我总觉得今日不会太过太平。”
温宪沉默,每当汪畏之提起温珏时,他脸上的神色总是温柔的。
压下心底泛上来的酸楚 ,温宪道:“既如此,我便也跟着去看看吧。”
汪畏之回头视线落到那只受伤的腿上,“这腿还能骑马吗?”
温宪笑了笑,“能忍 住。”,他将刚才汪畏之那句话又拿出来反复琢磨,为语气中微薄的关心感到欣喜。
见他坚持汪畏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道:“那 走吧,营帐那边人应该快到齐了。”
第94章 断情
几人一路来到设猎营帐外, 那里已经候着不少世家公子,不多时温帝在众人的搀扶下走了 过来。
今日设猎规矩依然遵循上一世,果然此时二皇子温珅迈步而出, 提出与上一世同样的规则,若谁能先猎来那只身型灵活的白貂便 是这次围场设猎的获胜者。
可是这一世所发生的事情与上一世越发相同,汪畏之反而心中越发不安, 总觉得就算如今没有温宪参杂其中 , 其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众人上马, 这一次汪畏之在不是跟在温宪身后跑的抱箭小厮, 余光往一旁微瞟, 温宪正拖着那只还未好全 的腿勉强上马, 在注意到汪畏之的视线后露出一个微笑。
后者只是冷漠的收回视线, 汪畏之此次目的到不是真的来射猎的, 待马儿跑出 去一段距离后便停了下来。
皇家猎场占地很广, 汪畏之一时也不知该到哪里去寻温珏, 他记得上一世是在一片密林中遇见那个温润的男 人, 想来这一世去哪里应该能等来人吧。
调转马头,寻着记忆往那片密林骑去, 身后温宪紧紧跟在身侧, 待行到那片密林处时, 汪畏之 停了下来, “对这里还有印象吗?”
温宪亦跟着停下, 他当然有印象,上一世他便是在这里弃汪畏之而去,以至于给了温珏将人带走的 机会。
抿了抿唇,“记得。”,好像一切的折磨便是从对汪畏之和温珏两人之间的怀疑开始, 只是上一世他不能很好明确自己的心。
看着他略显痛苦的神情,汪畏之露出一丝冷笑,“若当初没有太子殿下,那日我应该会葬身狼腹了吧。”
闻言温宪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汪畏之将对方神情看在眼中,只觉好笑,现在再来悔过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若在哪里死了,便也不用忍受之后的折磨,这么想来未 必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对吗?”
“上一世是我不好。”
“到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只是走到这里想起些旧事罢了。”
言罢,两人 皆都沉默,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想要刻意缓解气氛,一旁草丛动了动,沈重骑着马追着一只猎物跑来,似乎没想到这里有人,只是冷冷看了他 们一眼,向温宪略微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跟在温宪身边的沈雁飞会追着沈重离开,而温宪出于担心,将他视若无 睹的抛在原地追沈雁飞而去,只可惜世事无常,重来一次,这人仅是紧紧跟在自己身边。
沉默良久后,汪畏之终于开口,“你就不担心 沈雁飞?虽然这一世他并未跟在你身边,但到底都在一个围场内,沈重同沈雁飞遇上只怕是迟早的事。”
“我已将沈家灭门的辛密告知 他,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还真是绝情,怎么说也是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温宪抬眸看他,目光里似乎压着沉甸甸的情绪,“ 上一世我只是以为自己喜欢他,其实并不是,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一种执念罢了。”
汪畏之不置可否的一笑,“或许你对我也只是一种执 念呢。”
“不!”,温宪想也不想的否决道:“你不一样。”,你比沈雁飞甚至比整个天下都重要的多,你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是能左 右我生死的人,你是我的妻,也是我的命啊。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他深深知道汪畏之对他的厌恶,若将这番话挖心刨肺的解析出来,只 怕那个人会对他产生更加厌恶的情绪,甚至于会将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卑微的地位也收回去。
对于温宪的答案,汪畏之只是不屑一顾的笑 了笑,上一世求都求不来的东西,这一世尽是如此简单便得到手,只可惜,他已经不想要了。
两人还在谈话间,草丛又动了动,汪畏之 立刻转过头去,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而就在这时,一只潜伏好的狼猛然窜出,张着血盆大口向汪畏之扑过来。
只听空气传来一道惊呼 ,“小心!”,那在他身旁的男人尽是纵身扑过来,将汪畏之一把带下马,让狼扑了个空。
两人翻滚好一阵才停下来,温宪那只受伤的 腿膝盖狠狠磕在地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他只是咬牙忍着,连忙站起来查看汪畏之有没有受伤。
少年却是恼怒的将压在身上 的人推开,“做什么?我自己可以躲开。”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他自然知道这个地方会有狼突袭,刚才他分明能够轻巧躲开,若不是温 宪多此一举,他又何必这么狼狈。
被推开的男人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刚才也是太过担心对方,情急之下才扑了过去。
重重磕伤 的膝盖因这一推更加疼痛起来,但他顾不得这疼痛,只是在狼靠近之前将汪畏之护在身后。
但显然他这行为并未起到什么作用,狼迈着 轻盈的步子一步步靠近,他们唯一可以防身的弓箭在刚才那一摔中不知丢到了哪里。
而就在这时,温宪只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扶住自己的 臂膀,汪畏之道:“能站起来吗?先离开这里再说。”
温宪顺着力道试了试,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磕的太狠,那只原本勉强可以着力的腿 ,如今又软绵绵的拖在地上,而温宪人高马大,他又哪里拖的动人。
而前方那只狼似乎看出他们的意图,有些焦躁的刨了下爪子,前半 身伏地,做出即将扑击的动作。
就算这时汪畏之在怎么冷静,脸色也是难得黑了下来。
温宪却在这时推了他一把,“你走吧,别管 我了。”
汪畏之那张清秀的脸上,圆溜溜的猫儿眼流露出些许不赞同的神色,他顿了顿才道:“若你觉得这样,我便会同情你,那你还 是死心吧,让你就这么去死未免也太舒服了。”
温宪露出一丝苦笑,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但他又何尝不想活下去?哪 怕得戴罪一生,只要能留在汪畏之身边,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只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又推了一把汪畏之,“我知道,但现在也别 无他法,上一世我在这里抛弃你,这一世你抛下我离开也算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你不用觉得愧疚,快走吧,别回头。”
“我当然不会愧 疚,就算你现在被狼咬死了,我也掀不起一点波澜,因为你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虽然这样说,但拉扯着温宪的手却没有 停。
“现在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安慰一下我吗?”,男人低低笑了笑,似乎对于汪畏之的话有些受伤,“你在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若你没有离开,那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你知道吗?汪畏之。
前面的狼似乎有些不耐烦,那两个在他眼中名为猎物的东西尽 然没有逃走。
它不打算再拖,后腿猛的一蹬往两人扑来,见狼迎着自己扑过来,温宪终是叹了口气,他伸手将汪畏之一拽,翻身压在他 身上,将他整个人护在怀中,那双对着汪畏之眼睛的双眸微微发亮,他低低道:“既然你不走,那我便不会放手了。”
而于此同时,一 旁的草丛动了动,只听“嗖”的一道破空声袭来,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空中兽类的呜咽声越发清晰。
汪畏之猛的将压在他身 上的男人推开,抬眼看去,就见一位气质温润的青年那着把小刀翻身下马,走到那被射在地上的狼面前,十分果断的将小刀送入狼的脖颈中 ,很快那狼便一名呜呼。
待他做完这一切,这才走到汪畏之两人面前,微微弯腰伸出手道:“你们没事吧?”
汪畏之愣愣看着眼前 人,仿佛阳光穿透密林,在对方身上撒下一片光晕,上一世那种温热的感觉开始慢慢苏醒,良久他才愣愣的唤道:“太子殿下。”
一旁 温宪脸色有些难看,凌厉的眉峰狠狠皱了起来,哪怕重来一世,对于温珏的厌恶依然不减,这个男人不管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中,都在汪 畏之心中占据了一块不小的位置,这让温宪感觉到危机。
来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看看一旁的温宪道:“你是三皇弟的朋友?我可 很少看见他和谁这么好。”
温宪在一旁冷冷看着没有接话的意思。
倒是汪畏之无措的点点头,搭上对方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世汪畏之提前在魏家接风洗尘宴上挑明身份,便也没有了那大殿之上的对峙和背叛,他也不是罪人,温珏不认识他也算正常。
只是 他以为有些事情变了,那些不好的事便不会发生,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很难改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