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周十一,可除了周十一之外,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赵小米最近授了路明的意,时刻盯着叶景初,让他没有机会去翻看网上的评论,但后来他发现,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因为叶景初除了最基本的吃、喝、睡这种生理需求外,所有时间都花在了上课上,“周十一”无论是“哑巴”这个特殊身份,还是他该有的肢体动作、神情,都极具挑战性。
即便是温衍这种位面bug,都要从头学起,因为这不是叶景初必须的技能,位面开不了这么大的金手指。
形体课、表演课、手语课、台词教学,那密密麻麻的课程表一度让赵小米想起被学习支配的恐惧。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蒋现。
当他处理完手头的事,过来和顾煊讨论下一个阶段工作的时候,他就看到顾煊和叶景初两人用手语交流地非常欢乐,甚至非常硬核地掌握了手语版笑话、手语版rap等高超的技能。
“小米,今天起牛奶就不喝了。”温衍趁着顾煊去接电话的时候,拉着赵小米轻声开口,最近因为天天和顾煊对戏,一日三餐极尽规律不说,还格外地丰盛。
温衍不是个贪嘴的性子,但色香味俱全的琳琅一桌,饶是再好的定力都撑不住,所以多吃几口是常态。
但偏偏,叶景初是个长肉的体质,这才几天,就肉眼可见的圆了一圈。
“不行。”赵小米摇了摇头,“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胃也不好,要好好调理,顾神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挑食。”
“到底你是我经纪人还是顾煊的经纪人,”温衍松开手,闷闷道:“怎么顾煊说什么你都听。”
“听什么?”顾煊接完电话,眼带笑意从一旁信步走了过来。
“景初要断奶。”赵小米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
温衍:……
顾煊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赵小米话中的意思,抬眸看着满脸写着不高兴,垂首站在角落的叶景初,莫名觉得这个形容还有些贴切。
断奶啊。
真可爱。
“可以先停一段时间。”顾煊笑着摇摇头,“但饭要照常吃,我会叫他们尽量弄清淡点。”
温衍闻言抬起头来,照顾煊那把叶景初当儿子养、生怕掉一两肉的劲,松口的确不容易,那就可耻地证明了一个事实。
他是真的胖了。
于是,在那排的密密麻麻的课程表上,又硬生生挤出了一节健身塑形课。
顾煊原本很不赞同温衍这么折腾自己,但后来发现自己可以借着“健身后拉伸按摩”的借口疯狂吃豆腐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比健身更美妙了。
甚至想把表演课、手语课、台词教学全部换成健身。
于是忙得昏天黑地的蒋大经纪人在工作之余,还多了一项听起来毫无风度可言的课外活动——办|假|证。
办的还是“高级保健按摩师”的假证。
替影帝办一个“高级保健按摩师”的假证。
这年头想要挣点钱真是太难了。
“我瘦了吗?”温衍在经过长达一周的节食健身又轮轴转上课后,摸了摸微瘪的肚子,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赵小米看着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肉都被折腾掉了,心疼的要死,“都瘦脱形了。”
“是吗?”温衍咬了一口番茄,半鼓着腮帮子咀嚼,“是不是还差点?”
顾煊都还没喊停呢,证明自己还不够瘦。
温衍想着想着,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沉。
赵小米看着明显变了神情的温衍,皱着眉开口道:“怎么了?番茄烂了?”不会啊,照理来说,这些食材都是顾神找专人送的,肯定不会出现什么质量问题。
温衍没有回答赵小米的话,把吃到一半的西红柿直接塞到了他手上。
气哼哼走了出去。
都什么时候添的臭毛病,自己瘦不瘦还要以顾煊的标准为标准了?
赵小米仍旧不知道这祖宗是怎么了,怎么吃着吃着还能给吃暴躁起来?
于是盯着那个西红柿看了好半天,终是没忍住,挑着温衍没吃过的半边,轻轻咬了一口。
酸甜可口,新鲜的不得了。
简直还想再吃一口。
用网上很流行的一张表情包表示赵小米的心情,那就是:这就奇了他马勒戈壁的怪了.jpg。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顾煊放下手中的剧本,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温衍坐下。
不是说去厨房吃个番茄吗,看这样子,不像是吃了个番茄,倒像是吃了个炸|弹。
温衍没有理会顾煊,径直坐到了另一侧,用行动清清楚楚地表示“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更不想坐你旁边”这句话。
赵小米跟着从厨房走了出来,对着顾煊的方向耸了耸肩,轻声道:“可能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瘦。”
顾煊暗暗叹了一口气,“够瘦了,前些天把你上课的视频发给老师,他都在问你最近做了什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温衍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
“老师让我们下午就去找他,谈谈试镜相关的事。”顾煊放了大招,叶景初的性子他算是摸透了,要是他打定主意不开口,自己就是做再多努力也是白费,尤其还是在这种“吃了个西红柿就暴躁”的无解情况下。
所以必须找些让人拒绝不了的理由搭上话头。
“不是明天吗?”温衍抬起头来,“老师说今天他想跟老朋友喝茶。”
“不,他不想。”顾煊冷酷无情道。
然后在温衍看不见的角落给余夜年发了一条短信,叫他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等着。
把余夜年安排的明明白白。
正满心欢喜准备出门喝茶的余夜年:……
孽徒,混帐。
立刻逐出师门,扶正景初。
不仅模样好,性子还讨人欢喜。
温衍他们到的时候,余夜年正在打太极。
温衍第一次看到能把太极打成霹雳拳的。
“老师好像心情不怎么好。”温衍跟顾煊咬耳朵。
“他呀,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心情不好,不用理会。”顾煊笑道。
“来了。”余夜年一个收势,长吁了一口气。
“嗯,老师下午好。”温衍乖巧弯腰行礼,看着身旁毫无动静的顾煊,扯了扯他的衣袖,才听到一句极不走心的“老师下午好。”
“怎么瘦了这么多。”余夜年摆了摆袖子,皱着眉朝着温衍他们走来。
“没有,前段时间长了点肉,所以最近少吃了点。”温衍笑着回道,“老师今天和朋友的下午茶改时间了吗?”
温衍话音刚落,余夜年就收到了一记来自孽徒的眼刀,于是凉凉道:“啊,因为一些不可抗因素。”
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主要模式就是余夜年怼顾煊,顾煊杠余夜年,温衍两头打哈哈,然后在这“师徒和乐”的外界传言中上楼讨论剧本。
温衍进入角色很快,在余夜年说了一句“开始吧”后,就从叶景初变成了周十一。
即便没有任何外部的粉饰,衣着还是光鲜的模样,但整个人已经散发着颓败的气息,被文字和角色阻隔开来,很深也很沉。
余夜年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心中还是闪过惊诧,在他看来,叶景初的那股子游刃有余,实在不像一个“新手”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是下了苦功夫,那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看人的眼光倒跟你爸一样。”余夜年笑着低声说了一句,朝着温衍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从哪里找到的。”
“一个片场。”顾煊眼神中的宠溺极其露骨。
在那么多人和镜头中,一眼看到了他,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蒋现和路明说自己是老房子着火,是魔障了。
顾煊都没有否认。
怎么说都行,反正结果都没差。
“差不多得了,”余夜年幽幽说了一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真这么喜欢?”
“喜欢的要命。”顾煊似叹息般说了一句,尾音拖得悠长。
余夜年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游弋在那些闪烁惹眼的镜头里的徒弟,以为这辈子都很难再开窍了,却如此轻易地沉溺在“叶景初”这个名字里。
实在难得。
鼓掌的声音由轻入重,在房间里面荡开来,温衍侧过脸去,看着余夜年和顾煊面带微笑盯着自己,总觉得和刚开始相比,眼神里多了些东西。
温衍有些不自然的摆了摆手,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
“楼上的客房给你们布置出来了,这几天就住我这吧。”余夜年随意地说了一句,“试镜的时候,我陪你们一起去。”
温衍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余夜年陪着自己去试镜,这不叫试镜,这叫砸场子。
而顾煊听到这话的第一个想法是——
“几间房?”
余夜年斜了顾煊一眼,把手中的剧本卷成圆筒状,狠狠往顾煊身上拍了两下,“两间!”
想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住楼下,景初住我隔壁。”
顾煊伸手捂住温衍的耳朵,浅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对着余夜年凉凉道:“我要真想做什么,就是住你房间也防不住。”
余夜年:……
温衍:……
第38章 追光者
“老师,其实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小米和蒋哥也在,左右没什么大事,您就在家里喝喝茶等着就好了。”温衍在临出门前仍旧不死心,做了最后的挣扎,总觉得这个阵仗太猖狂了点。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去领影帝大奖呢。
余夜年一身黑色素衣,腕间还挂了一串沉香佛珠碎链,格外的仙风道骨,不说话的往那一站,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重压。
他随意地扬了扬手,“我就是随行家属,在门外等着,不打扰你们试镜。”
温衍转过脸抿嘴看着顾煊,这“随行家属”分量未免太重。
即便他安安静静在门口站着,场上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别担心,老师有分寸的。”顾煊伸手把温衍鬓边散着的碎发顺了顺,“你就安心试镜。”
温衍小声嘀咕:“这看着就跟威胁似的。”
顾煊知道余夜年的心思,他这个人向来护短,入眼的后辈很多,真的放在心上的却就只有自己一个,现在多了个景初。
这小半个月来,顾煊从余老口中听到的“景初这孩子比你强”、“还是景初省心”、“你就不能学学景初”这类的话,攒着都有一箩筐了。
可每每说及此处,顾煊都是笑着承下,恬不知耻地回一句“谢谢”,好像夸得就是他似的。
人一旦上了心,就想把自己认为好的全都给他。
于是余夜年退圈这么久来,第一次过问了圈中的事。
星光娱乐、胡宇、叶景初。
然后气得一天都没吃饭,又把太极拳打出了霹雳拳的气势。
温衍哄了好久才消停下来。
所以他走这趟没有别的原因,纯粹就是为了给叶景初撑腰来的,让那些旁人和后人在开口行事之前,都掂量掂量。
别当他这个“老师”是死的。
车上的空调开得有点低,温衍怕余老身子骨受不住,特意哒哒跑上楼拆了一条薄毯子下来,披在了余夜年身上,开口道:“您睡一下吧,还有一段路。”
余夜年仰躺着,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温衍半张脸上,泛着通透明朗的暖色。
叶景初的眼睛生的很别致,眨眼的时候,总有一种半深不浅,意犹未尽的感觉,还透着半骨子天真。
余夜年越看越舒心,越看越满意。
他这一生爱人去得早,都没有留下什么儿女,原先不觉得日子孤躁,也不觉得单调,偶尔约三两好友吃个茶、踏个青,打发打发也就过去了。
可这小半个月,因为顾煊和温衍的存在,他忽的想要追讨过去被随意打发掉的时光。
正看得欢喜,一双眼罩从天而降,余夜年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想都不用想,除了那个孽障,还能有谁。
“别看了,好好睡一觉。”顾煊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和温衍的轻声细语完全不一样,“晕车的老毛病还在犯,别折腾了。”
说着还熟门熟路的在余夜年后耳贴了两片晕车贴。
余夜年被温衍拿来的小毯子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都不想动弹,身体和心里都舒服得很,启声道:“景初啊,喜欢演戏吗?”
温衍正在塞被角的手一顿。
说实话,温衍也不知道叶景初究竟喜不喜欢演戏,只是睁开眼睛的时候,位面给的任务就是这样。
温衍没有回答,余夜年有点心疼。
叶景初和顾煊不一样,后者可以毫无顾忌地选择演什么、不演什么,甚至是随时喊停,别人还觉得无可厚非。
可叶景初却要凝固在那些散发着腥气的“游戏场”里,在别人指定的规则下慢慢走着。
“如果不喜欢,我们就回家。”余夜年轻声道,敛了所有威严之气,剩下的就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心疼。
顾煊和温衍同时抬起头来,看了余夜年一眼,然后各自转过视线,在空中碰上。
他们都听懂了余夜年的意思。
不用为了旁人的说道去勉强自己,做那些不喜欢的事。
温衍鼻子有点酸,这个位面“被包养”的锅一个接着一个,唯一官方盖戳的大概就是余夜年口中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