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舲眼睫颤了颤,心下道了一句果然。
方才谢安澜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恐怕把他与初一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如果不舒服的话,或者有什么事,也可告之我一声。”谢安澜说到这里,斜视了站在他身后战战兢兢的陆初一,冷声道了句,“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就是聪明劲没用对。”
陆初一很快便听明白了谢安澜的意思。
如果他们家少爷生病的这段日子,他能早些告诉王爷,少爷也不至于清瘦这么多。
“是。”陆初一低下了头,下次他知道怎么做了。
“是我让他不告诉你的。。”陆乘舲见陆初一最吓得瑟瑟发抖,主动认错。
谢安澜又把眼神收了回来,也没跟他置气,他就是心疼,心疼这个人怎么就不懂得好好爱自己。
“吃饭。”谢安澜接过下人添上的新碗筷,坐在陆乘舲身边,挟了几筷子菜吃了起来。
这时下人也把谢安澜安排的清粥端了上来,陆乘舲小心翼翼地抱着清粥,看一眼谢安澜低头吃一口。
“不饿了?”谢安澜胡乱塞了几口,见他如此,侧过头,挑着凤眸问道。
“饿……”
陆乘舲应了声,一仰头把碗里的粥都给吞吃了。
“……你慢点,”谢安澜怕他呛着一把夺过他的碗,“我又不跟你抢,你急什么?”
“饿……”
陆乘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肚子就像是个无底洞似的,怎么吃都感觉不到饱。
谢安澜挑了挑眉,把手中的碗给放到一边,“先别吃了,初一你去找福伯,让他去请个御医过来瞧瞧。”
“应该没事,我除了饿,身体也没别的不适。”见谢安澜为了这点小事就要请御医,陆乘舲忙阻止。
谢安澜却是不依他,“没事,找个大夫过来瞧瞧也可安心。”
陆乘舲见谢安澜坚持,便也不再阻止,随他去了。
不多时,福伯就把御医请了来。
诊过脉后,御医笑了笑,“王爷,王妃无碍,他应当是前段时间心思郁结,食欲不振,自己封闭了胃口,如今心气一开,胃口一开,自然食物大振,多食些好克化的食物,也不伤身体。”
御医说完又写了一张养气补胃的方子,便告辞离开了。
陆初一细心收下方子,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什么药啊,补品啊,方子啊,都不如少爷与王爷睡一觉。
看看前段时间死活吃不下东西的少爷,才跟王爷睡了一晚上,起来就能塞得下一头牛了——多好。
听御医说自己没事,陆乘舲终于可以敞开肚皮吃了。
他又端起谢安澜特意给他做那碗刨冰,小口小口的食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恍然觉得不对,抬头看向正在慢条斯理吃饭的谢安澜,突然问道,“殿下,这冰你在哪里买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宸王府并没有修冰窖,是没有存冰的。
而其他王爷府上的存冰也应该不多,就连宫里的冰块供应都是定额的,那他手里这些冰是从哪里来的?
“芒硝制的。”谢安澜吃好,从容不破地用绢布擦拭了一下唇角,不在意地回答道。
“芒硝还可以制冰!”
陆乘舲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谢安澜。
“怎么了?”谢安澜见他如此激动,凤眸微抬,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被谢安澜看着,陆乘舲也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于激动,在正厅里踱步走了走,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才又坐回谢安澜身边,一脸认真地与谢安澜说到,“殿下知道我之前有在做皮货生意吧。”
“嗯。”谢安澜点了点头。
“那殿下知道我的皮子都是怎么鞣制的吗?”陆乘舲又问。
谢安澜凤眸微眯,认真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怎么鞣制的?”
“皮革鞣制的办法很多,我们陆家就掌握了其中一种,硝制,通过芒硝来加工皮毛。”陆乘舲略带有激动的缓缓道来。
“每年要从草原收购不少的皮子,我当然不满足于从单纯的购买芒硝,于是顺手就收购了几个芒硝矿。”反正这芒硝也不贵,买矿也花不了几个钱。
谢安澜多聪明的人,一下就想通了所有的关窍,眯起了眼睛,“所以上次制作火药那硝石,你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弄到那么大的剂量。”
火药与制冰所用的硝石虽然不同,但又有相似之处,找起来也算是不难。
他那时候就觉得陆乘舲的反应怎么那么快,他还没来的及与他说收购硝石的事,他就办好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殿下,有了这个硝石制冰,我买的那些芒硝可算是派上用场了。”陆乘舲面上带了些喜意。
当初买这些芒硝矿的时候,年纪还小,买得有些多,后来发现用来加工皮毛的芒硝根本用不了太多,他买的那些芒硝大部分搁置了时,还沮丧了好久。
如今猛地听到谢安澜一说,那些芒硝可以制冰,心间猛地一颤,遏制不住喜色。
皮子与冰的价格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况且如果主用芒硝的话,那制出来的冰块,成本是相当廉价。
如此一算,那他岂不是也有一个可以与谢安澜的白糖、水泥并肩的一门生意。
陆初一都在他耳朵旁念叨了好几次了,说他与草原人做的那些生意,都是小生意。
一年得死上几条人命,累死累活才赚几千两到几万两不等,而王爷翻手间就是一年百万两起步,说得他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可让他想出个能与谢安澜并肩的生意,他还真想不出来,只能低着头做人。
现在听到他也能有个一年赚个百万两银子的生意,陆乘舲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
陆乘舲说完,抬眸去瞧陆初一,果然看到陆初一满脸惊愕的神情,心情瞬间大好,比三伏天里吃上一大口刨冰还要爽。
谢安澜难得见他如此雀跃一回,眯了眯眸子,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勾了勾唇,点头向他确定道,“是啊,我确实有芒硝制冰的法子。”
“那……”陆乘舲张了张唇,压下心口的喜悦,秀眉一扬,与谢安澜道,“那殿下可以把这法子卖给我吗?”
“可以。”谢安澜弯了弯唇。
“还请殿下开个价。”陆乘舲对谢安澜抬了抬手,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
谢安澜抿唇一笑,眉梢微扬,看起来心情好及了,说出来的话,却让陆乘舲如坠冰窟。
“可我并不缺钱啊。”
言下之意就是我并不缺钱为何要卖给你。
陆乘舲嘴角的笑容,暗淡了下来,咬了咬唇,略有些苦恼地问道,“那殿下是准备自己制冰卖吗?我可以把我的芒硝卖给你。”
陆乘舲想了想也对,这么大一比生意,卖给别人多可惜啊,是谁都会选择自己干。
稍稍气馁后,他觉得能把他的芒硝都卖给殿下也不错,至少不用在像先前一样积压在自己手中,成了没用的东西。
邕朝盛产芒硝,这东西到处都是,卖了之后,也不好再转手,如今把他们转到殿下手中也不错。
陆乘舲逐渐信心重燃,然而谢安澜又给他浇了一盆凉水,“我也并未打算做制冰生意。”
陆乘舲呼吸一滞,脸上的笑容都呈现了裂痕,实在是没明白谢安澜是怎么想的。
谢安澜见他表情变换好玩,端起桌上的茶杯,冲他笑了笑,玩味道,“要卖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陆乘舲明白,谢安澜这是准备加价了,“殿下有话请直言,只要是乘舲能够给得起的,乘舲都愿意给殿下。”
谢安澜抿下一口茶水,凤眸微翘,凑到陆乘舲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说完也不看陆乘舲的表情变化,离开了正厅去书房忙碌去了。
然后陆初一就看到他们家少爷的脸色,由正常的肤色一点一点的变红,最后更是红得跟那天边的晚霞一样,红中还带了点紫。
陆初一没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少爷,王爷他究竟要什么?”
“没……没什么?”陆乘舲慌乱之下,摸索到餐桌上的茶杯,端过,仰头全喝了下去。
好不容易压下心头那片火热,却又听陆初一道,“少爷,那是王爷方才喝剩的。”
“啊……是吗?”陆乘舲抬起茶杯看了看,还真是谢安澜方才拿到手里把玩的茶杯,面色微窘,“我没注意。”
这下陆初一更是好奇,王爷究竟与他们家少爷说了什么,让他们家少爷如此心神大乱。
不过既然他们家少爷不愿意说,而王爷也明显不想让他们这些下人知道,那他也很识相地选择不问了。
谢安澜回了书房,也并未把那制冰的方子看在眼里,与陆乘舲说得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逗一逗他罢了。
他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纸张上的字,思索着不合理的地方。
“王爷。”
此刻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他最近新招募的幕僚阚鸣。
他负责帮谢安澜在外面打探消息,既然决定了要掺和国家政治中去,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晓。
掌握眼下时局,才能对时局的变化做出有效的对应,因此耳目十分重要。
“说。”谢安澜揉了揉略有些发涨的额头,停下他的头脑风暴,对阚鸣点了点头。
阚鸣二十四的年纪,比谢安澜小两岁,性子却是沉稳极了,对谢安澜拱了拱手,不慌不忙地道,“王爷,最新的朝堂消息,不日威远候与霍将军就会攻下渭城,夺回延河。”
谢安澜眉头微挑,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意外,火药在手,一个渭城都夺不回来,那傅铮得是个多废物的人。
“只是……”阚鸣说着看了看谢安澜的脸色。
“讲。”谢安澜凝了凝眉。
“只是这次夺下延河之后,短时间内朝廷恐怕不会再出征了,邕朝需要修生养息,而草原部也需要修生养息,所以两国之间可能会签订休战协议,王爷您的封地……”
阚鸣说到此处却是不愿再说了,一直打量着谢安澜的神色。
谢安澜面上并无什么神色,他那封地从一开始就没得到过,拿不回来就拿不回来吧,反正也是他那抽风的老爹与他娘打架,没打赢后,恼羞成怒给他赐下的边境封地。
细数他其他哥哥的封地,那个有他这么惨的,封地在敌国手中。
“还有其他的吗?”谢安澜又问。
阚鸣见谢安澜并未生气后,紧接着又道,“还有就是王爷昨夜布下的那场漫天火树银花,震惊了全帝都的人,今早朝堂上为了此事还争吵了一番。”
“吵什么?”一个烟花而已,有什么好吵的。
阚鸣笑了笑,“礼部的人认为像此盛景应该留在国家祭祀大典上使用方才为正道,而昨夜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七夕节,他们认为王爷此举委实……浪费。”
“我看是败家吧。”谢安澜抽了抽嘴角,他做事还需要向他们打招呼不成,好笑。
阚鸣笑了笑没接话茬,“陛下没有搭理他们,倒是工部认为此类有颜色的烟火可以用于行军作战传递情报。”
谢安澜点了点头,这工部人的脑袋一个个转得有点快,这么快就有人想到这个用处,比起那礼部来说,靠谱一点。
“剩下的就是百姓们的议论了,今早大街小巷都在说此事,个个神情颇为激动,听说昨夜里还有不少百姓下跪,高呼陛下是上天选择的明君。”
谢安澜笑了笑,“有用了就是明君,没用了就是德行有亏,看来这皇帝也不好当。”
谢安澜此刻庆幸自己是个王爷,不用理会那些民生大计,也不用因为做错一点事,行错一步而招天下人耻笑。
谢安澜说得好笑,阚鸣却不敢笑,苦笑了一下。
起初听到王爷要招幕僚的时候,他是冲着做王府账房来的,毕竟天下都知晓王爷卖水泥挣了大钱,他在算数造诣上还算是有所成就,帮王爷打理点生意场的事,绰绰有余,还能结交认识不少的商人。
倘若有一天,王爷不需要他了,这样他也能有自己的人脉。
没想到,王爷一听他精通算数,丢了一个算章给他,倒是把他给难倒了。
他此时才猛然醒悟,他这是在鲁班门前班门造斧啊。
不说王爷给他的这个算章,他得参悟许久才能参悟得透,就说王爷此前在胜安堵坊所用的那个堵钱法子也是秒不可言。
最后账房先生的事不了了之,他到做成了王爷的耳目,以求能够在王爷这里时不时得些算数新知识。
阚鸣把今天的消息汇报给谢安澜出来后,书房门外又来了两三个人,都是来向谢安澜汇报的。
整个下午就在这些人中忙碌来忙碌去,直到夜幕降临,最后一个人离去后,陆乘舲想到白天谢安澜说得那个要求,这才磨磨蹭蹭进了书房。
谢安澜看到陆乘舲还愣了一顺。
而后想到陆乘舲是为什么而来后,耳尖瞬间薄红,他就那么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圆房前王爷以为乘舲是含蓄的,圆房后,才发现夜夜活在刺激中。
作者小声bb :“快去养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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