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地一声轻响,像是一拳重击,打在马老板胸口。
“本王不如我家王妃好说话,实话实说,马老板你买的玻璃已经够多了,再多的宸王府给不了。”谢安澜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直言道。
马老板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不给你几个字,眼看离南越皇商就差临门一脚了,这个时候卡住岂不是让他不上不下。
“王爷,有事好商议是不是,这钱……”说到钱字,马老板也不由得顿了顿,在心中权很利弊一番,咬咬牙,狠狠道,“这钱不是问题。”
“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谢安澜摇摇头,“何况我宸王府并不缺钱。”
马老板当然清楚宸王府不缺钱,可他就缺这么一个机会。
南越皇室看上了玻璃,正准备多收一点玻璃回去专研,以后也好卖去别国。
只要他能抓住这最后一个机会,一跃成为皇商,以后他们马氏就能在南越抬着头走人。
可他们能给的只有钱,而宸王府又不缺钱,这桩买卖实在不好谈了。
谢安澜见马老板不说话了,整了整衣袍,利落起身,“该交待的本王都已交待清楚,就不奉陪了。”
谢安澜是真的很忙,自陆乘舲走后,帝都所有的事物都压在了他身上,加上他刻意让自己忙碌,每天能挤出的时间很少。
“两倍。”
谢安澜的脚刚迈过门槛,马老板的声音就响起了。
“我给上次的两倍价格。”马老板肉疼地伸出两根手指。
谢安澜脚步顿了顿,当没听到继续往外走。
“三倍!”马老板又肉疼地加了一根手指。
谢安澜回身笑了笑,“三倍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马老板确定拿得出。”
马老板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年的玻璃带回南越研制,听琉璃窑那边在说已经有了新进展。
相信再有更多的玻璃,他们一定能够参透,到时候再把玻璃反卖给邕朝,现在的损失又都能回来。
谢安澜顿足,蹙眉沉思须臾,最终抿了抿唇,点头道,“行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下次再来宸王府也不会再有了。”
马老板兴高采烈地点头。
只要这最后一批玻璃卖给他,什么都好说。
谢安澜与马老板协议好,出了门,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朝高德吩咐道,“回去之后告之琉璃坊的人可以肆意开工了。”
“是。”高德应声,亲自给谢安澜挑起马车的车帘。
马老板前头的钱已经全部到位了,谢安澜也开始着手准备钱庄的事。
首先要造的就纸币,谢安澜想造的纸币可不是银票那样的纸币。
而是比银票更加光滑,坚韧,耐折,并且未来能够全面取代铜钱的纸币。
要造纸币并不容易,它的材质需要用到短棉绒和少量的木浆。
木浆好办,随时都有,短棉绒谢安澜这两年也有在收集棉籽上的残留的棉绒,纵使不多,但也够造一批纸币材质出来了。
剩下的就是印刷与防伪。
为了使人仿制不出,谢安澜所有的印刷模板都是用的纯钢雕刻。
做模板的时候,他还想了很久,要不要把谢苍溟的模样印上去,最终考虑到谢苍溟还比较年青,万一他那天心血来潮想搞个微服私访,结果天下百姓都拿着他的“画像”,这就不太好了。
且随着邕朝越来越强大,树敌也多,万一他微服私访的时候被邻国的暗探或者杀手发现,一刀解决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出于谢苍溟的安全考虑,谢安澜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安全的山水画来做纸币的背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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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谢安澜在筹备钱庄的时候, 陆乘舲也终于抵达了蒹葭城。
看得出来蒹葭城被草原部摧毁得厉害,以前巍峨的城墙,现在变得只剩残垣断壁, 即使邕朝接管过一年, 用心维护也抚平不了它上面的伤痕。
陆乘舲挑起车帘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城池,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
“表弟,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我还赶着去军营报到, 就此别过。”
傅昭理解陆乘舲的心情, 他的父亲母亲, 兄弟姐妹, 均葬身于此, 现在如何不感慨。
但战争就是这样, 经过几年的军旅生涯, 他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很淡,或许有天, 他、父亲还有弟弟都会葬身在这样荒芜残破的城池或者荒野中, 说怕也怕, 说不怕也不怕。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对于他们这类将领世家出身的人来说,能死在战场上不耻辱,反而是荣耀。
就像当年的陆国公一样, 宁肯带着全家人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窝囊地引咎自裁。
“就此别过。”陆乘舲从马车上跳下来, 双眸被风沙吹得微微睁不开眼,身体的惯性使他自然伸出手,想去拉身边的人。
结果却扑了个空。
猛然想起, 谢安澜并未跟着他一起来,手心处空落落的,心里某处也像跟着空了一块一样。
傅昭一行人骑着马在浩浩荡荡的灰尘中离开了,只余下陆乘舲从宸王府带出的几百号人。
“少爷,要先去王府吗?”蒹葭城作为谢安澜的封地,封地内自然也有个王府,只是不知这些年过去,还在不在。
陆乘舲除了小时候替家人收尸来过一次蒹葭城,其实对它也陌生得很,此刻也没有去处,只得同意了。
马车缓缓驶进城,城中三三两两骨瘦如柴的百姓偶尔会从角落里探出头来打量,在心里纳罕,究竟是什么人物来蒹葭城了。
马车一进城,陆乘舲就忍不住蹙眉,“朝廷明明已经派官员来清理过了,为何城里还是这般残破。”
“不知道,我待会找人打听打听。”陆初一看到街道两旁到处残破的房屋,以及隐藏在犄角旮旯里蓬头垢面的百姓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不应该啊,之前朝廷有特意派人来接管过,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没多会,一行人大张旗鼓从城中街道上而过,陆初一拿着福伯特意交给他的封地划分图,找到王府的位置。
王府旧址还好,不像周围那些房屋尽量破烂,看上去还保持着一定的完好,只不过陆乘舲和陆初一见过后都不由得眉心一皱。
正打量间,朝廷那边终于得知消息,派了个官员过来接待。
“下官蒹葭知府彭向年参见王妃。”一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神情略有些沧桑的中年男子看见陆乘舲急忙行礼。
陆乘舲轻轻颔首。
彭向年拜见过后,急忙起身从衣服里拿出王府的钥匙,打开了王府的大门,一边推开王府的门,一边讪笑道,“王妃莫怪,实在是蒹葭城诸事太多,方才下官在城中处理要事,耽搁了王妃。”
陆乘舲没有在意这些小事,而是把目光往王府里探了探,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王府里显然是有人刻意打扫过,虽然里面空荡荡的,但也比外面显得干净整洁太多。
正因为太干净整洁,陆乘舲的神色才会显得难看。
想也知道王府还保留得如此完整,定是先前草原部的重臣在里面驻扎过。
就算里面已经把他们生活过的痕迹给清理干净了,但陆乘舲还是觉得有些犯恶心。
尤其是这座王府还是谢安澜的,就这样被草原部人糟蹋过,心里又气又闷,像是有人拿着针在扎他心尖一般难受。
“少爷……”
陆初一了解陆乘舲,这会见陆乘舲一步都不肯往王府里踏,小声低喃一句。
“去拿两个帐篷来驻扎,再去找些人,过些天把这王府给我拆了。”陆乘舲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王府,朝身后的陆初一吩咐道。
他这一吩咐可是把一旁的彭知府给吓的不轻,惴惴道,“可是下官有做得不周到之处。”
“你做得很好。”陆初一知道陆乘舲现在心情不好,主动替他回话了,“只是这被草原部人住过的王府,我们家王妃是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的。”
这么一提醒,彭知府立马反应过来了,这位王妃可是陆家人,与草原部有着血海深仇,如今叫他住在草原部人曾经霸占过的王府里岂不是形同在侮辱他。
“是下官考虑不周,”彭向年连忙赔罪,将功补过道,“要不下官这就去把驿站收拾出来,供王妃下榻,驿站是新修建的,就是有些挤。”
陆初一看了看陆乘舲的神色,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无妨,你且去收拾吧。”
彭知府见他同意了,眉间一松,忙向身后跟来的几位官差吩咐几句 ,官差领命去办了。
陆初一这才转而问道,“朝廷派你们来接管蒹葭城已有一年,怎的蒹葭城还如此破烂。”
这话戳到彭知府痛处了,脸色难看了又难看,嗫嚅着唇,正不知该如何说时忙,陆乘舲已经带着人,拐到了另一条街,他立刻脸色大变,想上前去拦,却已经晚了。
另一条街上,就比这条街上要热闹得多,到处都蹲着穿着破破烂烂,浑身泥泞得像乞丐的百姓。
他们聚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着高台上与他们打扮一样人的讲话。
“朝廷是不会接纳像我们这种被草原部俘虏过的人,我们是被抛弃的,我们满怀着希望蒹葭城被收复,结果呢,朝廷对我们不闻不问,一年过去了,蒹葭城还是一年前的样子,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在草原部人手中讨生活,起码还能有口肉吃!”
“王妃……”彭知府冲到陆乘舲身旁时,恰好听到那高台上的人,洋洋洒洒的一通话,吓得魂都没了。
“这是……”陆乘舲皱了皱眉。
“这些是城内的不服管教派,成天无所事事,就知道煽动百姓。”彭知府起了一身的冷汗,向陆乘舲解释一番后,朝身后的官差吩咐道,“去把那个讲话的抓了,剩余的百姓撵走。”
“等等。”陆乘舲拦着那些官差,拧眉看向彭知府,“把人抓了又用?”
彭知府脸色难看地摇头,当然没用了,人抓了一批又一批,牢房里都快蹲不下了,但每过段时间像这种煽动人心的人又会出来一批。
“他们因何要闹,总得有个说法不是。”陆乘舲方才听那高台之上人的话语,好似是对朝廷不满。
“他们闹着要吃肉,要蒹葭城恢复以往的模样。”彭知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事情细细说来。
蒹葭城在草原部手中的时候其实也不如现在这般残破,毕竟城池都已经归他们了,弄坏了他们也是需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去修补的。
所以城中的邕朝俘虏们虽然过得不如人意,好歹还有个栖身之所。
但当草原部决定归还城池的那一刻开始,草原部人就开启了无休止的肆虐破坏,原本的“安宁”骤然间被打破,住处没了,什么都没了,他们一夜之间沦为了乞丐儿,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的百姓,就把怨气全都撒在了邕朝朝廷身上。
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挽回不了这些人的心,除非一夕之间把蒹葭城复原。
这怎么可能。
蒹葭城被破坏得如此厉害,要是城内百姓齐心协力,没准还能在三五年内恢复些许生机,可这些百姓不仅不听劝,反而还带头搞破坏。
陆乘舲听罢,蹙了蹙眉,“那就由着他们如此闹事下去。”
“先前杀了两个带头的,不仅不管事,反而惹得他们更加抵抗。”彭知府说起来也是无奈,他早已将此事禀告给皇上,皇上让他采取怀柔措施。
这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最后就只得这样僵持着。
陆乘舲了解前因后果后,点了点头,没在言语地转身走了。
“王妃……那这些……”彭知府又追上来问道。
通过刚才的接触,他觉得这位王妃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说话都带着几分忐忑。
“不用管他们。”陆乘舲摇摇头,“随他们去吧。”
“随他们去……”彭知府被陆乘舲这话弄得莫名其妙,回到府衙时都还一头雾水。
驿站收拾好了,陆乘舲晚上就下榻在驿站内。
由于人手不足或是朝廷缺钱的原因这处驿站修建得十分逼仄,连陆初一看了都起皱眉,“委屈少爷了。”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以前再差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住过。”陆乘舲并不觉得委屈,从包袱里翻出酒精,让陆初一用酒精把屋里屋外都擦拭一遍。
陆初一用帕子蘸了酒精,急忙擦出一张凳子给陆乘舲坐,“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嘛。”
“没什么不一样的。”陆乘舲摇摇头,再从包袱里翻出纸笔,开始写信。
他先凝眉给沂城的冯知县写了一封信,这会才刚开春,冯知县的任命还没下来,他还在沂城。
写完了给冯知县的信,他又陆陆续续写了一堆,直至驿站外天色昏暗下来,陆初一点亮琉璃盏,他才拿出一张不一样的信纸,开始给谢安澜写信。
住在驿站就是方便,陆乘舲一写完信,就能直接交由他们。